吴江瞧着,瞬间来了劲,“顾亲人!让我来!我尤其擅长拆东西!” 他说着像是刚出笼的疯狗上去一通拍,几乎是片刻的功夫,那供坛连带神像外头的木壳便全叫他给拆了下来。 一整座由金砖搭建而成的供坛,连带着佛像金身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顾甚微瞧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当真是好家伙!这李贞贤到底贪了多少银钱,才能自己家中弄了这么大一座金山! 先前看到寥寥金砖,尚不得震撼,这会儿瞧着那直冲天花板,几乎占据了半个佛堂的金子,才感觉到震撼! “怎……怎怎么可能!老夫人!家中怎么会有这么多金子?” 屋子里一片寂静,还是扶着李老夫人的管家李茂率先打破了宁静。 过了这许久,李老夫人的神色镇定了许多,她整个人仿佛一下被抽离了生气,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何必明知故问?” 她说着,走到那佛像金身面前,扶正了倒在地上香炉,然后又拿了三支香,认认真真地拜了拜。 “这世上都是大俗人,谁不为钱财名利动心?这大雍朝最干净的关正清,如今不正在棺材里躺着么?” 李老夫人说着,看向了顾甚微,“这朝堂之中,谁家多了几两金,谁家又不修德行在外头养了外室,哪里有比你们皇城司比官家更清楚的?官家不想查,那就是糊涂账,官家想查,那就是眨眼的事儿。” “从我儿搬回那些金银开始,我便知晓有被发现的一日。却是没有料到,他会死于非命。” “为什么要把金砖藏在灯笼里?”顾甚微好奇的问道。 这非常违和,金银藏在佛堂里也就算了,毕竟避人耳目。可是那六盏醒目的大灯笼,任何进入或者路过书房,都会注意到。 李老夫人听着,神色有些复杂,她犹疑了片刻,面露嘲讽之色。 “我儿早前险些死于非命,若非李茂所救,早就命丧黄泉。他为此请了五云寺的智临大师批命,他五行金气不足,大师让他与佛铸金身,且以金砖悬顶,布下了大阵。” “说来也是奇事,自从布阵之后,我儿的确是节节高升,无病无灾。” “我不是没有劝过他,说那灯笼太过醒目,当心被人盯上。他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听在心中,对那大阵深信不疑,每日只要在府中,定是要在书房中坐上至少半个时辰。” “后来他请御史王喜来家中游乐,见王喜一无所觉,更是再也听不进去半句,以此为耀。” “老身做不得他的主,只能日日在这佛堂里,对着菩萨祈求他能得个善终,至少莫要断了我那可怜孙儿的科举之路。” 李老夫人说着,咬了咬牙,“早知今日,当初他还不如直接死了。” 那管家李茂听着,却是垂泪,他上前扶住了李老夫人,戚戚道,“大人他……他是个好人。老夫人这般说,让李茂无地自容。” 顾甚微听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今夜倒是妙,一尸两案。 李贞贤被人杀害乃是第一案,他这贪了满屋的金银又是第二案,不管是开封府还是御史台那都是要忙得人仰马翻了。 顾甚微想着,朝着小佛堂的门口行去,浓重的夜色当中,张延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他瞥了那“金山”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去晚了一步,陈潮今日从府上出去之后,便立即上了马车,带着妻儿一同离开了汴京。” “我安排了人去追赶,不知几时得返。我们详细打听过,陈潮曾经给人做过一把诸葛连弩。” 张延说着,解下了身后背着的大包袱,双手恭敬地递给了顾甚微,“大人,我们一并取来了,就是这把弩,陈潮送给了他的邻居吴海,吴海是个猎户,正是得用。” “吴海说早前听陈潮提过要回乡祭祖挂清明的事,昨夜他还摆酒给他送行,当时并没有听闻他说临行前要来李府的事。” “待我们抓到了陈潮,便第一时间押他来见大人。” 顾甚微有些诧异地看了张延一眼,他倒是神色坦然,大方的任由顾甚微打量。 她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张延这会儿做事,为何同此前截然不同。之前他并非乃是她的下属,自是做事应付了事,现在却是需要表功劳了。 她想着点了点头,“很好。” 张延不喜不悲,点了点头,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当中。 顾甚微将包袱打开,里头放置着一把精致的弩机,她的目光落在了弩机上刻着的一枚印记上。 那是一朵盛开千层菊,菊瓣根根分明,清晰可见。 顾甚微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原来千机陈氏还有传人存活于世。” 顾甚微扭头看去,韩时宴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那弩机上的印记。
第34章 第二封信 “千机陈氏?”顾甚微有些好奇的问道。 韩时宴见她未曾听闻这个名头有些怅然。 “千机陈氏擅长机关术,可造木牛流马,尤擅弩机,那是御造兵器世家,民间百姓多有不知,但是军中将士却是无人不识。他们以千瓣菊花刻于所造机括之上作为印记。” “八年前,洪门关大战,大雍军士换上新的军械对敌,岂料那长矛大剑脆如纸箔,弩机十不出一。战士无械对敌,死伤过半异常惨烈。” “千机陈氏以死谢罪,已然灭族。虽然后来查明另有隐情,却是死者不能复生,乃是大雍憾事。” 韩时宴说着,长叹一声。 大雍虽然富庶,但是文成武不就,周边多有强悍敌国,雍军屡战屡败勉强守之。 官家生性多疑,讲究无为中庸之道,只想退让不喜战事,且又重文轻武,对武将极其不信任。他屡次上谏皆是无果,光是想着都要愁白了头。 “这弩机颇新,显然应该在年内造出,没有想到陈潮竟然是千机陈氏存世的后人。” 韩时宴说着,扭头看向了身后的“金山”,“这么一来,陈潮为什么要杀死李贞贤,就不是什么难思量的事了。” 李贞贤乃是三司胄案,同军械之事大有关联。 陈潮杀他,应该便是为了千机陈氏灭族之事。 顾甚微认真地听着,却是垂下眼眸,看向了自己腰间悬挂着的剑柄。 她抿了抿嘴唇,退到了一旁,她总觉得,这个案子查得太过于顺利了。 便是那流水都会遇到拦路石而起波澜,一桩杀人案怎么想什么来什么呢? 疑犯就那么一个,人证物证俱在,现在连杀人的理由都直接安排上了。 “我有一点不明白,陈潮如果做好杀人之后潜逃的打算,为什么要扯上关御史呢?”顾甚微想着,开口问道。 屋子里头的吴江闻言探出头来,“这样能够更加引人注意,毕竟现在全城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关御史身上,他想告诉我们八年前的断械案,另有隐情,同李贞贤的贪腐有关。” 顾甚微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如果他杀人的动机是因为陈氏旧案的话,那他就不应该逃走,他应该留下来讲那个隐情才是。” “而且”,顾甚微看向了韩时宴,“陈潮为李贞贤干活很多年,非常得他的信任,毕竟他连藏赃银这种事都不避讳他。那么在这几年里,陈潮有无数次的机会杀死李贞贤。” “可他为什么没有动手?他甚至拥有不必脏自己的手就能报仇的方法,他可以告诉王喜赃银在哪里,金山就在那里,谁也搬不走。” “他甚至可以写密信揭发李贞贤同断械案的关联,同样可以为陈氏报仇,可是他一直没有动手。” 顾甚微说着,朝着韩时宴看了过去。 “总不能关御史的死还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让他突发奇想的想要杀死李贞贤,然后默不作声的带着妻儿逃亡吧?” 韩时宴瞬间领悟了顾甚微的言下之意。 “扔石头挑衅官府,同带着妻儿逃窜,不像是同一个人能够做出来的事。而且,如果陈潮在出了李府之后便离开了汴京,那么那个送信去开封府的人又是谁呢?” 顾甚微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要么陈潮有折返偷偷回了汴京还有下一步动作,要么凶手不止一人或者说是另有其人。” 她的话音刚落,就瞧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他手中拿着一方帕子,一脸的惊慌失措。 “老夫人老夫人!门……门口!门缝里不知道何时多了这这个!” 韩时宴见状,深深地看了顾甚微一眼,神色凝重的从那小厮手中拦住了那方帕子。 帕子是白色绸缎所织,同吴江收到的那封一模一样,上头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晨斩贪吏谭喆以祭正清公”。 李老夫人瞥了小厮一眼,反应淡淡,“这是平安,贞贤身边常随,看来造孽的人不止一个。” 她说着,嗤笑着跪在了那蒲团上,“这世道当真是荒唐,官做商敛财,民做官判生死。祭奠维护国纪的好官,却是用的违法杀戮。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李老夫人说着闭上了眼睛,转起手中的佛珠念起经来。 一旁的吴江挠了挠头,早没有第一次收到杀人信时候的慌张,他凑了过来一脸疑惑的说道,“谭喆是哪个?我倒是从未听闻过。” 大雍官员无数,便是官家掰指头从白天数到黑夜,那都是数不清的。 光说查案这一件事,开封府、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皇城司……全都能插上一杠子,吴江刚刚从边关返回汴京,有不认识的官员简直太正常了。 “谭喆是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御史台倒是没有听闻他有什么过错,更加不会同千机陈氏有什么关联。” 韩时宴解释着,看向了那封信陷入了沉思。 “明天早晨的话……如果凶手还要使用弩机射杀,那么最方便动手便是在谭喆去国子学的路上”,韩时宴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吴江你领着开封府的人给李贞贤案扫尾。” “我同顾亲事去调查陈潮同谭喆之间的关系,有顾亲事在一定可以阻止凶手再次犯案。” 吴江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倒是顾甚微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几下,挑了挑眉,“韩御史莫不是高台坐久了,以为自己个还兼当了皇城使了?我们皇城司何时要你听你来安排了?” “我是瞧着这事儿同关御史相关联,所以方才好心领你过来。你莫要得寸进尺。” 韩时宴一怔,瞬间面黑如锅底。 他刚要开口,就瞧见顾甚微突然长剑出鞘,猛地朝着他刺了过来。 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汗毛根根竖起。 快!太快了!他明知道自己需要躲开,身体却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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