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是因为同福客栈大火案丧生的吧,那个放火的人名叫陈呈,是个屡试不第的中年书生。他自知今科无望,绝望之下在房中点火自焚。而他的房间恰好在你的下头。” 李东阳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正是如此,我遭受此无妄之灾,从此容貌尽毁不说,还落下了残疾。这兴许就是天意,老天爷嘲笑我太过狂妄,不但不将天下士子看在眼中,还企图为天下师。” 过去那风光无限的日子在李东阳的脑海中一一浮现起来,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午夜梦回之时,他回想过无数次,每一回都痛不欲生,可每一回又忍不住去想,若是他没有住同福客栈该有多好! 若是他没有那么不可一世该有多好,说不定天道就不会注意到平平无奇的他,然后打断他的脖颈让他再也抬不起头。 韩时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 “你落得今日下场,并非是因为天道不公,也不是因为时运不济。而是因为顾均安,再加上你愚蠢至极。” 李东阳听着,眼中冒出了怒火,“我知道韩时宴你同顾甚微一起想要害得顾家万劫不复,所以哄骗我去污蔑顾均安。我再说一次,均安兄并非是囚禁了我,我虽然生活在地下,却是对上面的事情了如指掌。” “你想说什么?想说均安兄明明就住在汴京城,为何会那么晚去又破又远的同福客栈?” “那是因为我们二人一见如故,他见我衣着单薄有心接济,又担心白日瞧见让人嚼舌头根子,于是特意半夜到访给我送毛皮雪中送炭。” “你想说是均安兄指使人放火烧死我?然后除掉同他争夺状元的人?我告诉你,不可能!” 李东阳说着,拱了拱手。 “我与均安兄一起做学问这么些年,他有几分才学,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自己就有状元之才,何须行此歹毒之事?事实证明,他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状元郎!” “我没有考成,朱和没有考成那又如何?他不是照样赢了韩敬彦拔得头筹,成了举世之才么?” 李东阳说着,冷笑出声,“再说了,他若是要害我,又作何救我?直接让我在火里头烧死不是一了百了?这样我不光不会成为他的阻碍,也不会成为随时可以害死他的隐患!” “让你们有机会在这里哄骗我。” 小楼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李东阳又要扭头看向窗外的月光的时候。 韩时宴突然呵呵的冷笑出声,他一脸嘲讽地看向了李东阳。 “顾均安可告诉过你,你被救走之后,在住的那间屋子里还有一具被烧焦了的尸体。他身量同你差不离,穿着你一模一样的衣衫,甚至连左手的虎口处,都有同你从前一模一样的胎记。” 顾甚微听着,诧异的看向了韩时宴。 她是在刚刚才告诉韩时宴“科举舞弊”的秘密的,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有机会去做提前的调查。 那么这厮方才真的没有说大话诓人,他真的是认认真真正正经经调查过状元热门人选的,甚至在李东阳被烧死之后,他都一定调阅过卷宗,对其中的案情细节了解得清楚明白。 这么一想,顾甚微看韩时宴的眼神愈发的诡异起来。 而且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他竟然连李东阳的左手上有胎记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想着,朝着李东阳的手看了过去,却是瞧见了一手背的疤痕,什么红色胎记之类,早就已经被烧得看不清楚了。顾甚微的心中一惊,一股子荒诞的想法冒了出来! “嗯,他怕你饿,去之前先生了一堆火,烤了一具同你差不离的焦尸,雪中送炭,呵呵……伯牙子期感天动地!” “顾均安哪里只是状元之才?李淳风同袁天罡瞧见他都得把《推背图》署上他的名讳。要不然的话,他救了你,在你重伤昏迷期间为何不上报开封府?” “而是手指一掐,掐算到了你不想同家中亲人相见,喜欢做阴沟里的老鼠,过永无天日的日子?” 李东阳此时已经如遭雷劈,可韩时宴并未停下来。 “给官家做女婿,真是委屈顾状元了,他应该给玉皇大帝做女婿才对,毕竟他是天道之子。” “要不然的话,怎地能够证明你身份的左手恰好重伤,胎记被烧得看不清了。而可以用来点文成金的右手却是好生生的,不影响你提笔?” “就这炉火纯青的控火之术,敢问你的好兄弟顾均安何时飞升?可会带上身为鸡犬的你?”
第157章 幡然醒悟 顾甚微听着,想着韩时宴亏得不是对她这般阴阳怪气的说话,不然她长剑早就出鞘,直接削掉这厮的脑袋。 “顾均安可同你说过当年殿试赋题为何?是考边关战事,还是子经典籍?”顾甚微说着,想起了先前她翻看过的那竹篮子里的文章,灵机一动发问道。 李东阳这会儿已经是双目猩红,他有些焦躁抱着自己的脑袋,一会儿表情愤怒,一会儿又愧疚无比。 听到顾甚微的问话,他抬起头来说道,“是关于赋税。” 顾甚微闻言心中一沉,她冲着李东阳摇了摇头,“不对,考的乃是《庄子》清静致治。” 顾均安考中状元的时候,她尚且还在顾家,因此对于此事印象深刻无比,那可是老顾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顾言之高兴得给祖宗供上的糙米粥都浓稠得照不出人影儿来了。 李东阳脑子一嗡,他双腿一软,不敢置信的坐在了地上。 顾甚微静静地看着他,又道,“你不是说顾均安什么都告诉你了么?那他可告诉你了,他的父亲毒杀了我阿娘同小弟?他可告诉你顾家二房的人乃是汴河一霸,不知要了多少人性命。” “朱河家住扬州,上汴京赶考由水路入京,在那汴河之上生病折返……你还觉得这一切只是巧合?” “如果到现在你还不能明白过来,那我只能说,幸亏你当年没有考中,不然去了地方岂不是一个糊涂无比的父母官,不知道要办多少冤案错案!” 李东阳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似的,他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停地摇着头。 嘴中像是念经一般,不知道喃喃的念着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顾甚微同韩时宴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均安兄不是这样同我说的。在他考科举之前,我们就写过黄老之道致太平的文章了,不可能的。” 李东阳说着,抬起头来,他希翼的看向了顾甚微,眼泪却是流了下来。 “你诓骗我的对不对?均安兄说你诡计多端……肯定是你诓骗我的。” 顾甚微心中一叹,摇了摇头,“你在这汴京城中随便寻人一问,都知晓我没有诓骗于你,事实摆在眼前。怎么你还要糊弄自己,继续为毁掉你的人效力吗?” 李东阳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他抱紧了自己的双腿,将头埋了下去,呜咽了起来。 “为什么呢?顾均安自己去考,未必考不中状元,即便没有拔头魁那又如何?中了进士一样可以在朝堂上大展身手,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为什么呢?我们四人相争,从此引为知己好友,岂不是一段朝堂佳话!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残害的事情来!为什么要对我……” 顾甚微知晓,李东阳想问为什么朱和只是生病折返,而到了他这里,却是这般…… 他的话没有问出来,韩时宴方才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李东阳看着自己尚能握笔的右手,因为他有一双“点文成金”的手! 四个人当中,唯独他的成名之路是不一样的,让他闻名于世的是他可以让一篇豆腐渣变成满篇才华。 李东阳想着,凄然一笑,“你们说得对,我太蠢了!在今日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顾均安。” “他留着我的右手,是想要我专门替他一个人改文章。在他考取之前,我们已经写过那篇文章了,当时我的伤势还没有好,只能躺在榻上……我知晓自己不能科举了,一心求死,他却坐在床边给我读他的文章。” “让我帮着他来修改。他说他要带着我这一份,去参加科举,等拿回了状元,那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荣耀。” “可笑我当时还感动无比,因为这个有了生机,不曾想他说的都是实话,他的确是带了我的这一份。” 李东阳说着,又看向了自己的左手,他的声音小了几分,变得有些有气无力的。 “可事到如今,我还能如何?我已经面无全非,连证明我自己是李东阳都没有办法了!” “像我这样一个废人,说出来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呢?尤其是如同韩时宴你所言,他们早就已经安排了一具李东阳的尸体取代了我,现在我家祖坟里,都已经躺着我了!” 李东阳说着猛地暴起,他像是一阵风一般直接朝着旁边的窗户冲了过去,睁开眼睛看着那皎洁的月光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他这一生,已经被人毁掉了,还是以一种无比难堪的方式。 这么多年,将害自己的人引为恩人,引为知己这件事比他被毁断掉仕途,更加让他觉得像是深渊地狱。 曾经,他也是犹如皎月的君子! 可这一切,都没有了。 李东阳若是真的死在那个夜晚就好了,他如是想着。 “赏完月了么?可以拉你起来了么?懦夫当了一回,还打算当第二回 么?原来这是文人当中的狂士啊!怎么办,对于我们这种习武之人而言,这叫软蛋!” “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一个读书人还不知道这个道理么?” 李东阳抬起头来,朝着自己的头顶看了过去,他的右胳膊被顾甚微拉着,这姑娘瞧着一阵风都能被刮走,却像是磐石一般立在窗前,好像永远都不会动摇! 他突然想起他帮顾均安修改过的那一篇《断亲书》,当时他只觉得自己文采斐然,同顾均安一道写出来了一篇旷世奇作,现在想来那哪里是什么正义的诗篇,分明就是刺向眼前这个小姑娘心窝上的刀! 李东阳想到这里,心如刀绞。 他突然就不想死了。他还欠着债没有还清。 他双目清明的看向了顾甚微,“对不起,你拉我上去吧。” 顾甚微冲着李东阳嘿嘿一笑,她猛的一拽,直接将这宛若大熊一般的壮汉又拽了上来。 韩时宴瞧见顾甚微回头看他,原本翘起的嘴角一下子平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里是二楼,便是掉下去也摔不死。你若是稍微松点手,他脚都能够着地了。作甚上演生离死别?” 顾甚微呵呵一笑,手摩挲了一下剑柄。 老兵遇秀才,听他说鬼理,直接杀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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