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今日,陛下抽到了中书省,他就问中书令谢荣海:中书省府衙内有官员几人,各是什么品级,职责如何。 谢中书答曰请下属官为陛下做答。李裕锡就不满意了,说谢中书身为一省长官竟然连手下有几人都不知道吗? 又问谢中书:政令下达需要过几人之手。 结果谢中书又语焉不详,李裕锡皱起眉头,很想问问谢荣海这个中书令是怎么当的,你就算之前不知道,你的下属官都把这些东西汇聚成册了,你难道都不看一眼就交上来的吗? 谢荣海也觉得冤呢,觉得陛下问这些细枝末节简直是没事找事,偏偏还有个朱友丞在一旁虎视眈眈,一见谢荣海吃瘪,他当即接过话,不但完美的回答了问题,还把他觉得中书省可以改进的地方一并说了。 且朱友丞这个人心机颇深,他提的意见都不是得罪人的地方,他先讲中书省处理政令的过程有些冗长,不利于陛下新政令的下达。 正当各位同僚对他怒目而视时,这老泥鳅立马反应说同僚们都是一心为公、尽心办差的,只不过有些职责不明的情况,要是能够再添一传令官,肯定能让上下通达,原先三天能下达的政令至少能提前半日面世。 朱友丞一番唱念做打,并没有真正损害了谁的利益,只不过创造了一个新的职位,方便他把自己人塞进中书省而已。 李裕锡哪能看不穿他的小心思,但这个传令官他还是认可了,往一群过得安逸的兔子里加一条狐狸进去,他也想看看会发生些什么。 如此抽问了几日后,朝野上下就都知道陛下喜欢干实事的人,尤其喜欢有条理、有见地的那种官员。 那些混日子的人急着藏好自己的马脚,想出头的人逼自己朝陛下欣赏的样子变化,总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场的风气顿时一清。 正当李裕锡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还可以时,河南道御史忽然送来奏本,提醒朝廷要预防可能会发生的蝗灾。 奏折送来的时候,宫门已经落锁,福春拿着这份奏折钻进了余寿的屋子。 “爷爷,您看这事,是现在禀告陛下呢,还是等明天?” 福春给余寿打着扇,虽然已经入秋,可今年的秋天格外燥热,屋子里已经洒了两遍水了,也不见凉快,闷得人心浮气躁。 余寿解开了外衣,灌了一口凉茶,用拂尘柄敲了敲桌面。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知道陛下和贵妃都睡下了吗?蝗灾?这不是还没成灾嘛,哪年地里不长几只虫子,这也值得把陛下吵醒?” 福春缩了缩脖子,道:“中书省朱大人巴巴的送进宫,万一要是事态严重……” 余寿皱眉:“连着半日都等不了了?陛下日理万机,今夜要是不睡好,明日没有精力处置朝政,这个责任是你担的起还是咱家担得起?” 福春跪下:“爷爷我错了,还是爷爷思虑周全。” 余寿又喝了一口凉茶,瞥了福春一眼:“把这东西拿回去,福春啊,想顶替咱家,你还嫩着点。” 福春连称不敢,拿着奏折蹑手蹑脚出去了。走过拐角后就遇见了张仪。 也是,安仁殿里什么动静能瞒住张仪这位大总管,估计奏折一敲开安仁殿的大门,张仪就得到消息了,特意在这儿等着他呢。 福春上前给张仪作揖,口中说道:“张哥哥还没入寝啊?” 张仪似笑非笑:“是啊,出来透口气,怎么着,你这是又挨训了?” 福春苦笑:“让张哥哥见笑了,弟弟不会办差,余公公教我呢。” 张仪都不用看奏折里写的是什么,就明白了眼下的局势,能让中书省连夜送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杂事小事,他也不用只身犯险,不过是拱拱福春,让福春去试一试水,要是能把余寿给拉下来,那就再好不过。 于是他道:“这人啊,有时候就需要点运气,想他姓余的,要不是走了大运被分到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身边,你看他现在混哪儿呢,不过是沾了点运道,才能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论办差,咱们宫闱局出来的人能比不上他?福春,运道来了就得抓住咯,否则谁知道下半辈子还等不等到呢。” 张仪拍拍屁股走了,福春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一咬牙一跺脚,朝内殿走去了。 一刻钟后,内殿里亮起了灯,主子一有动静,宫人们立马也动了起来。余寿刚躺下,听见窗外传来声响,他一个挺身坐起来,心慌了片刻,然后着急忙慌的找衣服穿上。
第57章 夜游 自打陛下登基以来, 余寿就一直在提防安仁殿,倒不是他对贵妃有意见,从前贵妃在王府时,余寿也是巴结着这位陛下的心头宠的。 可从前是从前, 现在是现在, 从前藕禾苑来来去去就两个不中用的小太监, 余寿乐得在侧妃面前卖好,只要侧妃知道他的好了,王爷也就知道了。 但现在进了宫, 余寿却不想再看到贵妃独宠的局面。这其中的原因归根结底就是“权利”二字,只有陛下雨露均沾, 他余寿之于众妃才有巴结的价值, 他会成为后宫最有权势的太监,无人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可现在陛下的眼里只有贵妃一人, 他宠着贵妃,宠得安仁殿的奴才对外都高人一等,张仪这个安仁殿总管都快和他平起平坐了,这像话吗? 为了打压贵妃, 初入宫时,余寿替德妃打探过贵妃的封位;陛下对贵妃有微词时, 余寿举荐过许昭仪。平时也常在陛下面前‘不经意’的提起过其他妃嫔。 他相信花无百日红, 贵妃总有失宠的那一天, 而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张仪、王仪的,就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余寿想张仪应该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吧, 毕竟张仪也算是个人精。他们两默不作声的交着手,最后不是你替你的贵妃主子除掉我, 就是我帮着其他主子压制贵妃,总要有一方输的。 而今天,余寿预感到自己可能要输了。 内殿里灯火通明,本已经睡下的天子正揉着太阳穴看奏本。福春半跪在地上替陛下穿鞋,而张仪则借口伺候贵妃也出现在里面,此刻正端着金盆让贵妃净手。 余寿从门外闪进来,刚想把福春换下来,就听见重重的一声合上奏折的声音。 “去把户部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召进宫,开甘露殿,让人准备些吃食。”李裕锡边说边穿衣,还不忘回头让杨小满再睡一会儿。 被他这么一闹,杨小满哪里还睡得着,也跟着起身让厨房做面食送去甘露殿。 要是平日里,李裕锡肯定会按着贵妃再休息一会儿,可河南道的事情让他发愁,一时也忘了再嘱咐贵妃。 杨小满打着哈欠,让张仪取厚实的大氅来,夜里起了风,陛下吹了要头疼的。 余寿也想到了这一茬,赶在张仪前面取来大氅。张仪一脚迈出拦在他面前,笑着从他手上接过大氅,对余寿说:“怎么好劳烦余总管呢,这些杂事让小人来就行了。” 余寿脸色铁青,刚想让张仪别太过分,那边厢陛下已经拔腿往外走了,并说:“福春跟上。” 张仪忙去送大氅了,而身后的余寿则如坠冰窖。 这次河南道的事情很不好处理,通常蝗灾会发生在每年的四至九月,也就是夏至初秋这段时节。现在都已经入秋了,本以为今年能平平安安度过呢,谁知道梁御史管中窥豹,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蝗灾不是不来,而是可能成批成势的准备席卷河南道。 其实今年夏天河南道就一直少降雨,当时李裕锡还担心会起旱灾,好在最后下了两场雷雨缓解了旱情。粮食虽然可以预见会减产,但户部估计最少也能保住六成粮食。李裕锡都准备好下达减税的政令,先让百姓度过难关。 孰料旱情刚解又起蝗灾,这一年真是不消停。为今之计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调用其他地方的税粮来支援河南道。 李裕锡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把江南道给整顿了,现在国库充盈,能够有余力来抵抗这场天灾。 除了粮食之外另一个要重视的就是民心,自古大灾就容易出现农人起义,他可不想按下天灾又来人祸。还要堤防外敌趁机作乱,国内有灾情,边境必然也不安稳,需得调派兵马,不让他们有机可乘。 连着数日通宵达旦,一道道政令从长安发往各地,短短半月内就筹足十大粮仓、安西的兵马整装待发……当郑州、陈州等地蝗虫成灾的奏报送来时,李裕锡忍不住揪起了心。 那一日河南道地动,无数蝗虫从地缝里飞涌而出,每一只蝗虫都足有成年男子半个手掌那么大,成群结队黑压压的向人们袭来,其动静之大,连洛阳城的百姓都说听到了蝗虫振翅的声音。 蝗灾当地就更不用说了,太阳的光芒被蝗虫黑云所遮盖,它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别说庄稼了,就是树皮都被啃食干净。 就算朝廷第一时间放粮赈灾,但只要见过这种场景的百姓,都会忍不住心中颤栗,他们会想这样的大灾真的能躲得过去吗? 是夜,杨小满提着食盒去找李裕锡。今日没有臣子被留下议事,陛下体恤大臣们连日来辛苦,特许所有人回去睡个整觉。 唯独陛下一人不肯放过自己,依旧点了龙烛,对着舆图比划。 杨小满放下食盒,有些心疼的摸摸男人凸起的肩胛骨,本来身上还有些肉的,这一忙又消下去了。 “先吃点东西垫垫,吃饱了才有力气再看。”杨小满温柔的靠在李裕锡身上。 李裕锡皱着眉,反手拍了拍杨小满的背:“再等等,朕排布完就吃。” 这就是一句空话,杨小满才不信呢,男人面前的奏折堆案盈几,不把这些看完,他是不肯去休息的。 这几日陛下是q瘦了,贵妃也着急上火,嘴角长了不雅的燎泡。露香着急地去御医署拿了药,又给贵妃做了两个精美的面纱。此刻贵妃就是带着面纱在给陛下盛汤。 这面纱里织着金线,在灯火下婆娑细亮。李裕锡被这细闪晃了眼,放下舆图把面纱抓在手里。 “戴这什劳子东西做什么,朕又不嫌你。”说着他把面纱取下。杨小满半避着,嗔怪道:“难看的紧,陛下别闹。” 她气呼呼的抢过面纱:“明儿让人摘一些桂叶回来,我拂一拂就能好了。” 李裕锡不许她乱来:“老老实实用御医给的药,你这些偏方还是别用了。” 杨小满盯着李裕锡,非要他妥协去碰吃食才肯罢休,她道:“陛下这就不懂了,用了桂叶,月神娘娘就会保佑我们女子面如净盘,这和御医给的药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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