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儒生的可怕之处,朝堂上再怎么折腾,李裕锡总有办法找到敌人弱点,将他们一一击破。但这些儒生做事全无章法,又极容易调动百姓的情绪,对付他们才叫人头疼。 李裕锡还没想好解决的办法,想回西殿先接上杨小满回太极宫,结果他到时,就见美人垂泪。 “这是怎么了?”李裕锡上前搂着杨小满。 杨小满红着眼,转头问他:“我与杨妃孰美?” 李裕锡难得一见的卡壳了,他想了无数种贵妃会问他的话,唯独没想到这一问。 “怎的这么问,朕没见过那位杨妃,但想来凭她再风华绝代,也比不上朕的小满动人心弦。”李裕锡给出了满分答案。 杨小满拿出拓来的那篇《檄贵妃裙》,指着其中一句道:“陛下不必哄我,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绝色,但他这样写也太过分了。” 李裕锡拿起那篇檄文,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呢,只见贵妃指着的那句话,其大致意思是:如杨妃这样的美人,尚且有一份美貌可取,君王贪恋尚可理解; 当今这位贵妃却连蒲柳之姿都谈不上,陛下为了一个丑女大动干戈,实在让人理解不了。 写文人还质问:此丑女能配得上温飞卿的好词吗? 写得忒侮辱人了,李裕锡也越看越气,一扬手把福春召进来,道:“去告诉南衙禁军,人不必活捉了,查出是谁写的檄文后,立地绞杀,大卸八块以泄朕心头之恨。” 杨小满的眼泪还含在眼眶里呢,这会儿也不哭了,瞪圆了眼睛,拉住李裕锡的手:“倒…倒也不用这样,那我确实长相平平,他要是说我貌比杨妃,我也不敢认啊。乖了别气了。” 李裕锡板着脸:“谁说的!朕就是觉得你好,这人胡说八道,朕绝不放过他。” 她好像也没这么好吧。 “那…你要是杀了他,咱们不就中计了嘛,他就是要毁了你虚怀若谷的形象,然后给我按一个妖妃的名头。咱们可不能如了他的意。” 杨小满急中生智,环抱住李裕锡的手,不让他下令, 李裕锡不是做戏给杨小满看的,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儒生脑子有问题,管天管地还管得着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吗? 你可以写朕没文采,可以写朕理政生疏,甚至你写朕是昏君都没关系,老子唾面自干。 但你写朕的乖乖,那就是不行,写一个字都不行,朕要是这都忍了,那这个皇帝给他来做好了,简直离谱。 “不行,朕咽不下这口气,福春你还不快去传令,没听见朕说的话吗?”李裕锡怒道。 福春畏畏缩缩的,他也不敢啊,要是出了门,陛下又后悔了怎么办。 福春看向杨小满:娘娘您快拦着些啊! 杨小满也拦不住啊,刚才她还挺伤心的,觉得原来不管自己做的多好,还是会有人指责她。 她和那位杨妃哪里只是容貌不像,她可是一直克己复礼,不敢有丝毫越轨之举,还一直约束杨家,就怕重蹈覆辙,每日提心吊胆的生活着,为什么还是有人要把她和杨妃联系在一起? 只是因为陛下爱她,她就必须要被迫承受这些蜚短流长吗? 杨小满觉得委屈极了,所以问陛下的这个问题都有一股无理取闹的意思。 可是现在她这些委屈又好像被治好了,她的陛下,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也对她真心真意,宁愿自己受刁难,都舍不得她吃一点委屈。 如果得到陛下的宠爱的代价,就是要接受这些委屈,那她也心甘情愿。因为上天已经把世上最好的珍宝补偿给她了。 再说吃了委屈,她再把脸面找回来就行了,光坐在这儿落泪有什么用。 杨小满站起来,把李裕锡的半身抱在自己怀里,顺着男人的发丝道:“陛下不能杀他,因为我要问问他,长孙后是否为绝色,可堪为后?前朝独孤后又如何? 这两位有哪一个是以美色著称的?但当时的君王依然爱重他们,难道这也是色令智昏?我从没听说过这两位贤明的天子因为她们的关系,而变得昏庸。 那么这个人凭什么可以从陛下宠爱我这一点,来断定您不会是一个贤君,而我必是个妖后?” 杨小满越说越觉得是这个理,捧着李裕锡的脑袋,低头与他对视,道:“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所以也无需害怕他对我的口诛笔伐。杀了他,倒显得是我心虚似的。陛下,帮我想想要怎么诘问他,让他哑口无言。” 李裕锡双手环住杨小满的腰肢:“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将功折罪。” 温飞卿被立刻召进了宫,这位放荡形骸了半辈子的诗人,少见的严肃起来,一见到李裕锡,就跪下请罪:“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李裕锡板着脸:“温卿何错之有啊。” “臣……”能言善辩的温飞卿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担心说错一个字,项上人头不保。 李裕锡冷笑:“呵,温卿平素里巧舌如簧,怎么这会儿说不出话了呢?” 温飞卿哭丧着脸磕头:“陛下,臣知道错了,臣就不该贪那几碗黄汤,喝醉了什么话都往外蹦……” “行了行了。”李裕锡不耐烦的打断他:“朕没工夫听你说这些屁话。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才气能用,朕现在就割下你的舌头,再要了你的狗命。” 温飞卿多聪明的人啊,一听就知道保住小命有戏了,连忙道:“陛下,请容许臣戴罪立功。” 李裕锡把那篇《檄贵妃裙》扔到温飞卿身边,道:“该怎么反击,不用朕教你吧。” “是,臣明白。”
第84章 离间之计 温飞卿, 诨号温八叉,叉腰八次之间就可以做成锦绣文章。这等才思敏捷之人,琢磨了一天一夜才写好这篇反制之文。 他得谨慎啊,要是写的没能让陛下满意, 他就只能十八年后再是一条好汉了。 但就在他闭关修炼的这一天一夜里, 有人捷足先登, 先一步放出了风声。 这新的一波传言也是为贵妃正声的,只不过幕后之人避开贵妃的德行不提,只说当今二皇子来历不凡, 为了这位仙人投胎的皇子,也不能让他的生母蒙尘。 这哪里是在帮贵妃, 关于檄文里对贵妃的讨伐, 它是一个字没反驳,反而隐含替贵妃按头认罪的意思。而且还将二皇子带到了台面上, 话里话外都暗指二皇子强过大皇子。 临江楼上,刘执双手抵在木栏上:“孩子还那么小,现在就开始造势,你不觉得太早了一些?” 郑维桢拨弄着琴弦, 回答道:“不早早的在天家心中种下疑窦,等到将来可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刘执转身对着她:“可离间他们兄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选哪一个都是贵妃亲子, 难道有差吗?” 郑维桢按住琴弦, 琴音戛然而止:“当然有差别。大皇子继位名正言顺, 他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唯有二皇子,若想要上位就不得不找些盟友,而我们就是他最好的盟友。” 刘执有些烦躁:“你就这么想要从龙之功?” “不是我要, 而是我们要。”郑维桢掀开纱幔走到露台上,临江站在刘执身边。 她说:“陛下不和氏族亲近, 再任由他打压下去,多早晚大家都会落得跟我郑家一样的下场。好在陛下的寿元终究是有限的,只要能撑到新君继位,我们或许还有生路可走。 但前提是,新君必须是亲近氏族之人。要是再上来一位像当今陛下这样的君王,那百年氏族就真的要灰飞烟灭了。 世兄,你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对吗?要是我们成功了,刘家或许可以一跃成为五姓之一,到时候你我联姻,刘家借住我郑家的遗泽,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刘执捏紧了木栏,质问她:“你以为我和你来往,是为了那一点遗泽?” 郑维桢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道:“世兄的心意,四娘当然知道,到时不论是郑家遗泽,还是我这个人,就都是你的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刘执眼神微闪,他抓住郑维桢摸在他脸上的手,沉声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定为你办到。” 不日,温飞卿将自己的文章撒了出去,他这人善用嘲讽技能,文采又在无名鼠辈之上,那真是全篇把人骂了个痛快又解气。 他先写为陛下代笔之事,倘若他为陛下写诗算作代笔,那整个中书省的大人们专职为陛下拟旨,算不算做代笔。 若按这么说,朝廷何必设立中书省,每一道圣旨都该由陛下亲笔才行啊。 此其一也,其二温飞卿问道文人墨客是否该逮着家宅私事做文章?贵妃可有插手前朝之举措? 若没有,那她得不得宠都只是后宫之事,这位兄台针对后宫妇人,是否失了君子风范?且横不能陛下晚上睡哪个娘娘屋里,都由你一个外人说了算吧,你算做老几? 再要是说到杨大将军,那敢问人家哪一次晋升不是因功而晋?兄台要是不服,只管自己去试试,若你也能平叛赈灾,温某第一个为你举荐。 最后他又说回到贵妃身上,正如杨小满所说,前朝独孤后如何,长孙后又如何?这两位出了名的贤后不也是深受皇恩吗,照兄台的说法,这两位也是妖后了? 整篇文章深入浅出、振聋发聩,可以算作温飞卿的巅峰之作。他又有名气傍身,又是本次事件牵扯到的当事人之一,由他传出来的东西,自然更能取信百姓。 让温飞卿这么一分析,也有人回过味来,贵妃好想也没做错过什么,杨家更是有名的积善之家,城东的慈幼局听说还是贵妃主持创立的呢,这办的也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这写了《檄贵妃裙》的人怕不是跟贵妃有过节吧,所以才不遗余力的抹黑贵妃。 在温飞卿的力挽狂澜之下,终于让许多人重新审视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而五日后,南衙禁军昼夜埋伏,终于在城墙根抓到了这个写檄文的酸孺。 这事还要归功在温飞卿身上,要不是他在文章中好好奚落了一回此人,这个人也不会激动的想再复刻一次城墙写文,给温飞卿再骂回去。 结果就被南衙禁军守株待兔的抓获了。 这人只是个无名小卒,福春说了他的名讳,李裕锡和杨小满也毫无印象。在禁军的拷问下,他们才知道此人姓吴名涛山,是个因为节度使倒台而受牵连的小谋士。 这位吴涛山连试不中,就找了份给人当谋士的活计糊口。 说是谋士,本质只是个河西节度使麾下的抄书匠,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他这个谋士吃穿不用愁,每日只需要用心雕琢自己的文章,日子过的也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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