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北襄京都血流成河,成片成片的尸体被清出,乱葬岗早已堆叠不下。 一连处死了四个儿子,元嘉帝就算再狠心也支撑不住,病倒在榻。 后世史书称此为四子之祸,但祸乱源头却是元嘉帝。 若不是他优柔寡断,纵容几个儿子互相争权,最后听信谗言,几乎废了皇十四子,导致势力不再平衡,刘邑一方独大,又无太子之名,才会引发这场大祸。 回到当下,元嘉帝在杀完四个儿子之后就后悔了,连带着查出了不少刘邑暗害几个弟弟的证据,因此对刘邑也疏远了不少,整日病恹恹的躺着,就连民间都开始谣传,他怕是活不过这个年了。 刘邑也是蠢笨,这个时候不想着在元嘉帝面前尽孝心,重拾那些父子情分,反而将主意打到了刘雍那个同族表兄霍炀身上。 他就是那位被宗格惦记着的将星。 霍家因为刘雍的造反而殃及池鱼,满门流放。 但霍炀此时还在征讨西岐,元嘉帝特意下了旨意,不许将消息传到那边去。 可偏偏刘邑忌惮这位将星,生怕他会回来找他报仇,毕竟刘雍造反也是被他逼得。 因此他不仅悄悄派人将霍家满门屠尽,还将消息传给了霍炀,意图逼得霍炀造反,从而借元帅的兵力将他铲除。 此次征讨西岐,霍炀还没有那个资格充当主帅,但也是手握三万重兵的征西将军。 他在这边为北襄卖命,可北襄却容不下他霍家老少。 他是想给一家报仇,但他绝不会造反。 他是北襄人,从小父亲教导他保家卫国,如今国家内忧外患,他只想将一生奉献给北襄。 可没有人会信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有反心。 已知京都情况的裴元帅,知道现在只有刘邑这一个王储人选,在接到刘邑的信件之后,考虑了三天,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 他不想他的家族跟霍家一样,沦为权柄下的牺牲品。 他以霍炀有反心为名,先斩后奏夺了他的兵权。 但霍炀身边的将士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他,他们无一不被这位少年将军所展现出来的血性所折服,纷纷不愿意离开。 可这就更加佐证了霍炀的反心,裴元帅大怒,断了这三万人马的粮草,若是再不归营,就以反贼论之。 霍炀劝那些将士回去,但没有一个人走。 那些人也劝他杀回北襄为家人报仇,他同样也没有听。 最终他们没有对同族刀剑相向,而是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杀向西岐。 那一场战打了整整三天三夜,差一点他们就以三万对七万的巨大差距攻下西岐的栾城。 最后三万人粮绝死于异乡。 没有人知道霍炀得知家人尽死时,心中是何等悲凉。 也没有人知道这三万将士活活饿死累死时,心里恨的是拖垮了他们国运的西岐人,还是屡屡骚扰边城的厉族人,还是残害忠良的北襄人。 没有人知道,因为知道的都化成了一缕幽魂。 霍炀兵败的两日后,厉族大军杀到了栾城,赶在北襄人前面拿下了只剩残兵的栾城。 “真是可惜了。”奥都站在城墙上,下面尽是三万霍家军的尸首。 几个月前,她还在马上远远见了一眼那位艳艳绝伦的将星。 却不知再见,那位霍小将军的尸首已经无处可寻了。 奥都眼光颇高,这世上也就只有宗格这一个男人得过她的认可,可见这位霍小将军是怎样的铁骨铮铮。 “呵,就算我们来早一步,他也不见得会降了我们,只怕还会跟我们干一架。”裴沙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就连说出来的话也越发阴阳怪气。 可偏偏奥都不予理会,平白让他生了一个大闷气。 宗格站在两人前面,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就像裴沙说的那样,霍炀是绝不会向西岐或是他们投降,要不是这次他们一致征伐西岐,恐怕霍炀这拼死一战对上的就是他们厉族。 宗格是惜才,但也知道养虎为患。 他的死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些争权夺利的北襄人。 自己把自己最锋利的爪牙拔除,真可谓愚蠢至极! “北襄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把栾城夺去,裴沙,你留下镇守,虽不能动干戈,但你这张嘴的威力,还是可以让他们试试的。”宗格冷笑道。 栾城能这么快被他们厉族收下,有八成都是霍炀的功劳。 霍炀带领的是北襄的将士,论理该算是北襄打下的城池。 可是他们不是说了吗?霍炀是乱臣贼子,自然也算不得是北襄人,也就轮不到那姓裴的。 裴沙嘴角抽搐了一下,即便再不想接话,也只能在宗格锐利的目光下慢吞吞点头。 第二百五十八章 心思 果然不出宗格所料,北襄人对于栾城的归属意见很大,他们本来是要和厉人刀剑相向的,谁曾想如今竟有携手讨伐同一敌人的一天? 可即便如此,北襄人对厉人的怨恨分毫不减。 只是之前双方人马各干各的,甚少有机会碰面,因此这件事就成为了导火索。 在不知多少次从裴沙嘴上吃了败仗之后,裴元帅再也忍无可忍,准备给厉人一个教训。 北襄京都,安王府。 昏暗的书房中,唯独燃着一盏煤油灯,随着缕缕微风四处摇曳,将书案旁略显瘦削的身影映照得更为飘忽不定。 霍炀与三万霍家军之死传遍了整个北襄。 他用最后的行动证明,他没有叛国,也无丝毫反心。 举国上下无不在骂元嘉帝心狠手辣,枉顾忠良。 这八个字就如同一顶戴上了就再不可能摘下的帽子,即便到了后世,也要遭后人戳着脊梁骨引以为鉴。 若不是元嘉帝如今病的起不来床,估计都要下罪己诏了。 刘煦却是比谁都清楚,这一切是谁的手笔。 刘雍冲动自负,不成大器,本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但他不应该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在宫里时,他没少照顾几个弟弟,就像阿姐在时,照顾他一样。 既然他们不仁,也怪不得他不义。 刘邑如今还在沾沾自喜,却不知刘煦早就想到了如何让他摔落泥潭,一如当年的废太子刘缙。 可万万没想到,刘邑竟然起了那样的念头,害得他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将星那样惨烈的陨灭。 贺靖川如今是刘邑的心腹重臣,连他都不知道刘邑给裴辅传信的事,可见事有蹊跷。 加上霍炀的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遍北襄,闹得人人皆知,不知寒了多少北襄忠臣的心。 这背后少不了有一双手在操控。 西岐,厉族,或是别人,还是都有份。 刘煦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北襄危矣。 不能再打下去了,一旦西岐倒下,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们。 之前他还不懂为什么厉族放着北襄不打,反而帮着他们攻打西岐,如今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在裴辅带着北襄的精兵一寸一寸将西岐夺走的土地一寸一寸夺回时,厉族人就像是一条逐渐变宽变长的巨蛇,沿着北襄边界游走到西岐地界,几乎跨越了大半个北襄。 它先是不吃不喝,把肚子清空,再用自己的身体丈量出猎物的长度与宽度,等时机成熟,它会将猎物死死缠住,猎物每呼吸一次,它所生存的空间就会减少一分,等彻底没气了,巨蛇再一口吞下。 刘煦面色惨白,一如被巨蛇紧紧勒住。 “阿姐,我始终不如你心思缜密。” 如果换做霍炀的事没传遍北襄之前,刘煦还不确定这一切是刘楚楹的手笔,那么如今他完全确定了。 她太懂北襄人的无奈与耻辱,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攻打西岐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知道北襄朝堂各自为营,为了一己私欲可以不顾家国安危。 知道元嘉帝懦弱无为,也知道刘邑的心狠手辣。 在他还没有完全培养出一个专门对付厉族的杀器制造出来的前,就利用党争将他不费吹灰之力的铲除。 甚至为了让他卸下防备,佯装派出杀手对付贺靖川。 实则都是她的障眼法罢了。 刘煦无力的倒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动静。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手中的烛火映照出一张美人面孔。 顾婉清一脸诧异的看向刘煦,她嫁进王府快半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温润如玉的刘煦露出这样颓然的神情。 “夫君,你怎么了?”她焦急的走上前,甚至忘了从小养就的仪态,行走间衣袂翻飞,差点将手中的烛火弄熄灭。 刘煦逐渐回神,见顾婉清有些手足无措的护着那盏烛火,将书房内的蜡烛挨个点燃,突然就让这间屋子多了不少人气。 “夫君,阿姐又来信了吗?”顾婉清已经瞥见了被刘煦压在掌下的厚厚一层纸,便知刘煦又在思念万里之外的姐姐了。 她深知这是刘煦内心深处最为痛苦的一处,哪怕他们已经是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人,也没有贸然靠近。 “嗯,夜深了,你先回去睡吧,不必等我。”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成年男子的可靠。 顾婉清只点燃了一半的烛火,侧过身悄悄观察刘煦的表情,见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弯唇,原本素雅端庄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俏皮,“我们成亲之时,阿姐送了不少珍贵之物回来,我想也择一些小玩意送去厉族给阿姐和侄儿们,权当是我这个弟媳的一份心意,夫君你说好不好?” 顾婉清是见过九公主的,虽那时她的年纪尚小,但她的长姐是九公主在京都少有的手帕交。 九公主当年被送往厉族和亲时,长姐还为此惋惜落泪了不知道多少次,她也十分难受,总觉得那样一个美丽娇柔的女子,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机缘巧合之下,她被元嘉帝指给了安王,做了安王妃。 虽家中人不是特别满意这桩婚事,但她和姐姐却是满意的。 刘煦在京中的名声极好,他又生了一副好相貌,他不似别的皇子那样为了争一个皇位闹得兄弟之间头破血流。 相反,他极重亲情,不争不抢,淡然得宛如仙人。 她们顾家是出了名的子孙和睦,她看重的就是刘煦对待姐姐的这一份心。 能对姐姐如此用心,对待妻儿又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刘煦点头,眼中也多了几分神采。 顾婉清看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正巧刘煦也在看她。 刚进门时,他只觉得他娶了一个端庄贤淑的妻子,可后来的接触中,他才发觉,原来官家女子也不全然都是木头,也有活泼跳脱的一面。 见她披散着长发,不顾形象的来书房找他,他心中软了一处,鬼使神差的,他拉过她,在她脸上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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