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末跪下,敛声屏气缓缓道:“皇上, 臣是来认罪的。” “南融一事, 是臣对赈灾款起了私心, 才会用别的木料去代替刚木。” “臣以为,观景台并非常年会浸在水中, 便都是用的松木。” “荒唐!” 皇上怒拍桌面,龙颜震怒。 “为了一己之私, 竟然挪用赈灾款, 寇末,你好大的胆子!” 寇末佝偻着腰, 头靠在地上,一丝一毫也不敢抬起来。 今日, 也是皇后托人给的口信,说是时候到了。 他这才着急着来宫里面见皇上。 毕竟留下认罪书赴死不稳妥,害怕皇上起了疑心再去追查。 皇上痛心疾首, 仰头道:“观景台一事,死伤无数, 朕怎么给百姓交代啊!” “这些日子,朕睡觉也不敢睡,因为梦里全都是当日坍塌的情形,那么多人就此埋葬下去……” 寇末将一些票据呈给了身旁的公公, 然后传到了皇上手上。 “这些都是臣贪污的银两数量, 一分一毫都在上面, 寇家愿意将全部身家交给朝廷,为南融受灾的百姓做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补偿?他们需要你的臭钱吗?他们需要的是还命,你给的起吗?就算诛你九族,都是不够补偿的。” 听到“诛九族”这句话,寇末顿时慌了,瑟瑟发抖。 “求皇上开恩,这事都是臣一人导致的,不关寇家多少事。” 皇上将那些票证撕烂扔下去:“寇家出了你这个祸害,诛九族都不为过。” “求皇上开恩啊……” 外头的公公急急忙忙进来道:“皇上,皇后在门口吵着要进来,老奴拦也拦不住啊。” “还有太子妃,刚来就跪在那太阳底下一动不动,不听任何人劝告。” 皇上轻哼了一声,随及道:“叫皇后进来,正好,将太子带过来见朕。” 公公拱拱手,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皇后便火急火燎地进来了,只不过脸色苍白,身体一摇一晃的,差点跌倒在地。 皇上忙下去,走到她跟前去:“皇后这是做甚?身体还没恢复,就好好调养别走动了。” 皇后眼神悲伤至极,说话声音有些有气无力道:“皇上,纯儿哭晕了身子,这会儿又急急忙忙到了养心殿门口跪下了,本宫听闻,也是担心,才跟随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看向地上寇末:“原来是寇尚书进宫来了,难怪皇上如此生气,把任何人都拒之门外。” 皇上叫她坐下,再道:“既然来了,那就歇会儿吧,太子应该马上也要到了。” 皇后点点头,暗自和寇末对视一眼。 “你的这个女儿,身为太子妃,如今为了你甘愿跪在这烈日下,对你这个父亲也是操心了不少。” “以为下跪朕就会放了你吗?那死去那么多人,该如何交代?要是下跪就可以让他们不死,朕就不会如此煎熬了。” “皇上,可容老臣最后做一件事吗?” “何事?” “让臣出去再见上小女一面。” 皇上看向那大门外,固执的寇纯脸都晒得通红,也有些于心不忍,便道:“去吧,让她别跪了,跪再久也无济于事。” 寇末恭恭敬敬行礼,然后朝着大门走去,看着寇纯跪在地上的样子,很是很痛,步伐越发快,朝着她走去。 皇后探向皇上问道:“寇末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被拘在府里吗?” 她眉梢一抬:“难道观景台一事又有什么新的线索了?” 皇上回答道:“来坦白认罪的,可能是熬不下去了,要是被朕查出他贪污再治他的罪,诛九族必不可少了。” “但是如今,他却主动来见朕,坦白了一切,想必,也是为了他整个寇家着想吧。” “那陛下想如何处置?” 他抬头深思熟虑一番,怅然道:“罪不可赦,应当诛九族。” “他也只是贪污,其实并不是大罪。” 她慢慢道来:“哪有因为贪污就诛九族的道理……只不过观景台突然塌了,事情变得严重了,但本宫认为,罪不至于那么深重。” 皇上看向她。 “他只是贪污,对观景台坍塌一事有责任,陛下还需分别开来看。” “皇后,你这是在为他求情?” 她带着一抹冷清的笑意:“并非,要是他真的亲手杀了那么多人,本宫哪里有情可以求得?” 转头,再看向门外:“陛下说要诛九族,那岂不是纯儿也要没了?她性情温和,带人有理有节,并没有疏忽之处,现在要了她的命,那岂不是有些无辜。” “再者,她是如今的太子妃,贸然将她也杀了,天下百姓该如何议论?太子该如何自处?” 一席话,也算是问到了皇上的心里去。 他捋须想了想,然后坐回了龙椅去:“罢了,等太子来了再有定论吧。” - 寇纯晒得脑袋发晕,地上晒得滚烫,贴在地面的皮肤好像都被灼烧一般难耐。 听到寇末进宫面圣的消息,她就知道自己父亲下定了决心,肯定来认罪了。 她清楚,皇上定然不会赦免他,跪或者不跪结果都一样。 但是起码来了,还可以见上父亲一面,还可以满足父亲心愿,让皇上诛九族的心思放下。 她看到皇后也进了养心殿,想必也是为此而来。 正想着,额头豆大的汗珠滑落,她垂着头,开始用嘴呼吸。 突然,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 “纯儿……这又是何苦呢?快起来。” “父亲……” 她这才站起来,头晕目眩,差点儿又要晕倒。 丫鬟这才递过来水,让她喝下,扶到里面阴凉的地方坐下,她这才缓回了一口气。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她张开干涩的唇轻语道。 “丫头……别犯傻了,你忘记父亲给你说过的话了?” 寇纯抱住他,死死都不放开。 寇末转头流了几滴热泪,然后迅速给擦干净,他不想让她看到更加难过。 余光里瞥见了太子进去的踪影,他只好推开她道:“好了,爹要进去了,太子已经来了。” “我出来也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丫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为父的一番心思。” “我和你母亲会在天上好好保佑你,只是换个方式陪伴你,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说完他摆了摆手叫来几个丫鬟道:“立即将太子妃安然送回武德殿。” 丫鬟们诺诺答应,只好搀扶起寇纯,拉着她往外走去。 她一站起来就浑身没有力气,此时此刻也只有被她们给硬是拖着走,她不甘心哭着还一边使劲地回头看他。 寇末朝她笑着摇手,然后转身朝着养心殿大步走去。 - 寇末重新回了殿里,皇后问道:“纯儿可是回去了?” 他点点头:“已经站不稳了,臣吩咐下人将她带回去了。” 皇上看向太子,见他这几日好的憔悴不少,眼神变得晦暗了许多,便道:“太子,你可知寇末贪污一事?” 太子默默瞥了下皇后,便道:“儿臣也才知道。” 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皇后早已命人梳理了措辞悄悄传达给了他。 “刚知道不久?朕问你,观景台一事,你可有参与其中?” “儿臣奉命去南融专门监管此事,出了事,儿臣也有责任。” 他倒也避重就轻,没有直接回答皇上的问题。 皇上垂眸,然后直了直腰:“云家一事,你有何要解释的?” 云奚早已交代是他亲自带人去灭了全府的人,所以他只好承认。 “是儿臣所为。” “为何云景知道了木料一事,你就立即赶去云府灭了他全家?你在怕什么?或者云景是不是知道了你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目光如炬,鹰一般倾身看向他躲闪的目光。 皇后见太子似乎懵了,便轻咳了几声提醒他。 “儿臣就是那时才知道了寇末贪污一事,又害怕云景写信上报进宫,所以才会……才会杀了他。” 他小心瞧了皇上一眼,看他正瞪着自己,脸色越发铁青,这才又支支吾吾解释道:“父皇对儿臣如此看重,观景台也刚好竣工,儿臣不希望因为此事让父皇有了疑虑。” “砰”的一声,桌上的东西尽数被皇上推倒在地。 他很是愤怒,指着太子斥责道:“荒唐……为了一己之私,你……你竟然视人命为草芥!” 说完,他一口血喷了出来,怒火攻心。 “陛下!来人,马上叫御医!” 皇后立即上去扶住他,让他平稳坐下,用手帕给他讲嘴角的血都擦干净。 “陛下……顺顺气儿,别气坏了身子。” “孽障!枉朕立你为太子!枉朕曾经以你为傲,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扬你在南融的功绩!” 他仰面,一字一句道:“现在让朕情何以堪!” “父皇……” 太子怕极了,立马跪在地上,满脸的不知所措。 很快御医连忙赶来,为他瞧治身心。 这时,殿外一个声音轻灵飘来:“陛下……陛下!” 云嫔进到殿内,看到皇后,便招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焦急地探向皇上道:“臣妾适才碰到御医进来了,担心陛下出事,所以进来了。” 皇后撇嘴道:“出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 “是云嫔来了吗?快让她过来。” 云深轻佻地看了看皇后,然后径直走上了台阶,坐在皇上的龙椅上。 “大胆,居然敢坐在这里!” 皇后厉声斥责道。 皇上摸了摸云深的手,温柔似水:“无妨,让她陪着朕。” 太子被拘禁在武德殿里,早已听闻了皇上册封云深为云嫔的消息。 他这才微微抬头,凝视了她一番。 云深也是回眸故意瞧了他一眼,满脸的清冷和高贵。 他对上她得意洋洋的妩媚面容,脑海里尽是那日和她风流缱绻的画面,一时间心痒难耐。 如今她已是自己父皇的女人,是高高在上的云嫔,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他压在身下的婢女云深了。 同时另他惶恐的是,倘若父皇知道了她与自己同床一事,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太子越发心慌起来,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那个女人一眼。 ----
第64章 二世(六十三) ======= 皇帝已下了圣旨, 太子即日被废除太子之位,关幽禁之门,面壁思过一个月。 寇末立即执行死刑, 皇帝念他也是老臣,先前并未有别的错处, 便赐他毒酒, 让他自行了断, 也算保全了他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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