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脚步放缓,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糟糕的是他啊…… “我感觉……你和我在一起了,没有多开心,反而是……”鹤华凝眉,略一停顿接着说道:“反而是更加的沉重了,我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我能明白你或许是有些苦楚……人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但是你可以试着跟我说说,让我也能试着去理解一下你。” 鹤华苦恼地揉了把头发,看着沈槐安沉默的背影继续说道:“我、我也看不清未来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两人相处应该怎么样……我也是第一次同一个男子……哎呀、反正就是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沈槐安捂住嘴,呜咽声细碎的从他指缝里泄出。 他们可能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就是莫名的有这个直觉。 鹤华那样的坦荡,更显得他的卑劣。 她逼着他吐露心声,近乎残忍的将他这个游荡于人世间鬼魅强行拉到烈日下。 沈槐安有些麻木地想,那些个剖开皮肉给人看一眼的,几个落得了好下场。 想着想着,便觉眼前无光,举世皆暗,怎么也寻不到一条出路,他突然有些恼恨鹤华的直白,为什么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非得让他这般清晰地看清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是听着鹤华的声音,他又忍不住开心,那些曾经令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画面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他得逃。 哪怕他心里想的很清楚,理智十分坚定的想给自己留点颜面,可沈槐安也知道,只要鹤华再劝上两句,他说不定真的会不顾一切的扑过去,以头抢地、涕泗横流地跟她哭诉。 到时候就难看了。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以前是、现在想来也不会错。 推拒的话在心里过了千百遍,沈槐安张口有些磕磕巴巴,却依旧是笃定地说道:“你、你真的多想了。现在这样挺好的……不早了,我就、我就先回去了。” 鹤华没忍住地笑出了声,合着她刚刚真情实感地说了那么多,他一个字也不信、半点没听进去。 她偏头,目光幽幽地从沈槐安的背影滑落到地上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槐安耳尖动了动,没听见动静,也不敢回头看,略一闭眼沉声道:“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出门拐角的时候,没忍住抬眸用余光看去,鹤华的表情看起来很淡定,甚至称得上冷漠,仿佛刚刚和他说话的不是她一样。 沈槐安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攥紧了指尖,匆匆一瞥后只管闷头走路。 鹤华看着人影逐渐消失,抬眼打量了圈空荡荡的院子,心中产生了点前所未有的厌烦和躁动不安,她自觉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给沈槐安的容忍度也够高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糊弄过去。 她垂眸搓揉了两下指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半晌淡淡地说道:“没意思。” 沈槐安匆匆走在宫道上,心慌的没底,烦闷的像个溺水之人一样喘不过气,他不明白这陌生的窒息感从何而来。 明明……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啊。 一时不察,他被一块小石子绊倒在地,心随着这一摔也碎了一地似的,他撑了撑地想站起来,却手脚无力,腿软得像两根面条。 试了几次还是爬不起来,他猛地一拍地,卸了力气,匍匐在地上,死死地咬着牙,豆大的泪珠不一会就浸湿了那小块土地。 好一会,他缓缓立起身来,狠狠把心里那股酸涩痛楚压下去,抹了把脸,就那么呆呆的跪坐在地上。 难道就这么仓促又随意的结束了么,或者说,自己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轻易的接受这样的结果么。 他之前怎么想来着? 鹤华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了,她那么好的人啊……会在意他的情绪,关心他的生活,想到离开时从她脸上看到的那抹表情,第一次她对他表现的如此冷漠。 他忘了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从一开始就是他求来的,她对他的纵容体贴,让他忘乎所以的产生了错觉。 事实上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要那点子所谓的尊严呢?一个阉人,就连身体都残缺不全,不男不女的玩意,长得也不算出众,没有权势地位、金银财宝,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的他,却还执拗地跟她耍性子、闹脾气,摆不清位置的幻想着自己能随遇而安的体面接受所有结果。 试图用这种方式,催眠自己让自己妄图能心安理得,在明知道她会介意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下去。 哪有什么心安理得呢? 他怎么敢的啊……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他有所求、他有所念,到头来还要人家追着他哄不成? 沈槐安猛地撑着膝盖站起来,躬腰粗喘了两声。 他得回去。 不能就这么算了。 步履匆匆的赶了回去,沈槐安行至院门上却发现挂了锁。 他的心绪混乱不堪,顾不得细想,忙转身去石灯里寻院门钥匙。 修长的手指摸索了几下,熟悉的位置却什么都没有。 沈槐安的心里更加紧张了,一股寒意瞬间涌上他的脊背,令他顿感汗毛倒竖,周身止不住地战栗。 他不可置信地凑近,瞪大了眼睛一寸、一寸的扫过去。 没有……钥匙没有了…… 他的心里一沉,这会脑中却愈发清晰起来,钥匙没有了……但是鹤华平日里进出的那面院墙不高,自己大抵也能翻过去。 他不敢想鹤华是有意或者无意的收走钥匙,更不敢细想她这个举动背后的意思,这会儿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她。 见到她以后……她不是想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么,自己说、什么都说,今后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了。 院墙虽是不高,却不是那么轻易的就能攀爬上去。沈槐安走近了,试探性地蹦起来够了够,还差一段距离。 他四下打量着,想寻一个踮脚的东西无果,顺着那堵墙瞧了瞧,没有相对矮一点的地方了。 他咬得嘴唇泛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濡湿额角的几缕碎发,贴在了脸颊上面。 兀地一拍手,想起来了……杂物间那面有棵树来着。 他几个大步绕过去,攀着树冠跳到了院内。 月光就那么轻柔地撒在这片小天地里,屋中的烛火也没了影子,院内出奇的安静,除了他自己微喘的呼吸,再无别的动静。 他的面色愈发惨白,眉毛拧成一团,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卧房的门扉。 半晌,艰难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他想敲敲门,却不成想门“吱呀”一声的开了条缝隙。 似是料到了什么,他闭着眼睛,两只眼睛在眼皮下紧张不安地转动着,眉头紧皱,不自觉地咬紧嘴唇,两只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双腿有些战栗起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紧地攀着门扉,死死扣住门上的雕花,慢慢地探头看去。 没人…… 走了啊…… 鹤华卧房不大,东西也少,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看清了,她放东西的小包裹也不在了。 沈槐安像是被谁用榔头击昏了似的,有些眩晕起来,站不住地倚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 他的心中酸楚,真想大哭一场。 面上却是勾勒出一个凄惨的苦笑来。 也好……这下倒是解脱了。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猜想预设都离他远去。 心中给自己建起来的高墙轰然坍塌,只余下阵阵苦涩心痛。
第28章 往事 张全心知自己年幼时得了干爹青眼,跟他一批的小太监们无论私底下怎么咒骂、诋毁他,明面上冲他干爹的份都喊他一句“张哥”。 沈槐安那会有些阴鸷,但是干活麻利、脑子活泛,又因着是老乡的缘故,不算太熟,但两人有空也能闲聊几句。 新皇登基,又赶上新年,尚膳监缺人来调度,虽说都是杂役太监,到底是尚膳监的活计轻快,住的庑房规整,逢年过节赏银也多。 凑巧这事交给了他干爹来办,那段时间同屋的十几个人跟苍蝇围着肉似的伺候他和张俞,抢着帮他们做活,沈槐安也不例外。 有次正巧撞见了他干爹也在,众人之中,只有沈槐安还得了一句夸。 这可不得了了,要知道太监没有亲生的子嗣,一些有点权利的就会认干儿子。说是叫得亲切,实际上不过算是变相培养自己的心腹,有些大监的干儿子没有几十个、也得有十几个了。 他心下惶然,担心自己干爹再认个干儿子,自己怎么办? 为着这点子苗头,他开始排斥沈槐安。遇见了就当没见到,在一起当差也是躲懒的多。同屋的又以他和张俞为首,见他不喜,也开始抱团排斥沈槐安。甚至有人特地欺负沈槐安,然后到他面前来买好。 他那会听到了,只淡淡地说了句:“毕竟都是一起进宫的,别太过分。”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不管,随他们乐意。 当时他看着沈槐安阴沉沉的眼珠,心下觉得沈槐安肯定心里恨死他了。 没多久沈槐安的机会就来了。他和张俞被叫去规整东西,那会他们不过才十一、二岁,监工太监便多叫了一个人,正好是沈槐安。 那日是难得的暖阳天,因为自己那点小心思,他拉着张俞,让沈槐安一个人来回跑。 张俞坐了会,叹口气道:“你又何苦老跟他过不去?” 张全背着手,伸长脖子去瞧木架上的瓷盘,回答道:“没有啊。” “没有?没有让他一个人来回跑的?” 张全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说道:“都归置的差不多了,剩的又不多,咱俩歇着吧。” 张俞望了会门口,说道:“还没回来?” “你放心吧,他腿脚快,一会就回了。” 张俞又叹口气,说道:“我去看看。”起身两三步的迈了出去。 “哎?哎!这凳子有刺啊?”张全见人头也不回,自顾自地嘀咕骂道:“德行!就我心眼小,行了吧!搞得我不做人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有些无聊,伸了个懒腰出去透透气,没成想突然腹侧抽痛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快速缩回胳膊。 “砰!”、“啪!” 胳膊不小心撞上了木架,原先摆在上面的瓷盘瞬间坠地,摔的四分五裂。 他一脸惊恐,连被撞胳膊的痛呼都憋在嗓子里。 “你打碎了。”阴柔的声音似索命鬼般响起。 他回头对上沈槐安漆黑的眼。 完了。 他以为自己肯定死定了。 自己死了之后,干爹再认个干儿子,说不定就是他沈槐安。 监工太监来了,见地上有碎瓷,责问是谁打碎的,他当时哆哆嗦嗦,牙齿都在打颤,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只要沈槐安一口咬定是他打碎的,他是不敢反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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