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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冰看着合符，一时心软，打消了杀念。 这些年来，冼冰一直都过得很拧巴。 情伤太深，伤根动骨，她因爱生恨，由此及彼，恨极了天下的男人。 可她又是一个母亲，母性作祟，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 她想，假使有一天朱元璋驾崩，皇位理当会传给当今的太子，也就是她的儿子——朱标，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吧。 她想，这个时候，朱元璋不能死，当初跟他一起打天下的武将们，尚且健在，而朱标还太年轻，未在朝中形成自己的势力，根本无法服众。 而如今，朱元璋活得好好的，懿文太子先薨了。 她对朱元璋最后一丝情分，也就断了。 她有自由出入皇宫的合符，有随意而动，根本无法尽数破解其招式的画眉剑法，但没有经年之后，再见朱元璋必定会杀了他的坚定意志。 她怕自己心软。 于是，勾结了漠北的“烟花”组织，花重金请来天下第一的杀手——冷魅，来替她完成心愿。 于是，有了今天的这场交易—— 太白楼上，护花宫弟子兰雁将御赐合符及一半酬金，交给“烟花”杀手冷魅。 可是，在二楼还是三楼吃饭，吃川菜还是淮扬菜，这种一般人看来，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的问题，双方竟起了矛盾，且互不相让。 这就给了宋康可操作空间。 他的人一边向兰雁方递话，说可以退一步，吃川菜，但三楼不可，没有氛围感，吃了等于白吃；一边回复冷魅那边的人，表示淮扬菜没问题，但二楼不可，太过吵闹。 就这样，双方都认为，对方各退了一步。 他的师父——刘伯温，只给了他一条简单的指令——取回御赐合符。 其它事宜，他尽可以随机应变，灵活处理。 如他手底下的线人所报，兰雁与左明堂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左明堂的的确确就是兰雁的一个保镖，兼粗使男仆。 兰雁身为护花宫弟子，别说相公了，连爱情的火苗都是不能有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两三年相处下来，这两人已有了堪比夫妻的情分。 精明如兰雁，怎能感觉不到，他这个临时应变出来的计划，藏着古怪？ 她出于私心，没有当场戳破罢了。 她当然很想跟左明堂在一起，做一对光明正大的夫妻，但亦自知，没有实力抵抗师门，倘若有了第三方，想跟护花宫主为敌，说不定，会乱中毁掉护花铃，从而打破宫中由来已久的相思锁魂咒。 她实在很想看看，这个第三方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故意放水…… *** “好说。” 又半晌，宋康吐出来两个字。 他要扮演冷魅，便要学那冷魅，说话从来都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多说一个也不能。 与兰雁方的交易，进行得很顺利。 拜别了这一对假戏真做的夫妻后，宋康立刻找茬儿，引来了孟洛川孟大厨，将“合符”藏于盘底，交给了他。 孟大厨心领神会，办事牢靠。 半个时辰后，他便将两个一模一样的“合符”，交还给了宋康。 ----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清炖蟹粉，西施含珠 窗外雨打芭蕉。 窗内烟火人间, 宋康瞧着正在仔细比对两张“合符”究竟有什么不同的任小念，问了一句，“怕不怕？” 任小念的一颗小脑袋瓜, 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灵活。 有看上去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付家表少爷——宋康在身边, “怕”字怎么写？她根本不知道。 她只觉这江湖又刺激, 又好玩。 并且, 她已经被宋康培养出了戏瘾，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冷魅, 看看先前宋康扮的他像不像，好不好？ “方才, 兰雁吃饭、说话时的语气情态, 学会了吗？” 任小念点头，又摇头。 宋康笑了, 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稚拙可爱的。 即便笨拙，也透着一派纯然灵气。 人在江湖飘, “伪装”是一门大学问，有时又是一项顶管用的活下来的技能。 她没有这个技能，他就想方设法地, 引导着她，教会了她。 *** 不一会儿, 冷魅点的菜全部就了位。 整一桌雅俗共赏，滋味醇和的淮扬名菜，有清炖蟹粉狮子头、水晶肴肉、白袍虾仁、大煮干丝、文思豆腐、西施含珠、软兜长鱼等。 前文提及，太白楼是一家九州知名的川菜楼。 主厨孟洛川, 也只会做川菜, 你若叫他做别的菜式, 就是对他大大不敬。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这川菜以外的菜，孟大厨不肯做，胡掌柜肯做啊。 事实上，胡掌柜的厨艺不逊色于他手底下的任何一个大厨，是个天赋型选手。 只不过，比起做菜来，他更热衷于赚钱。 冷魅饿了，拎起筷尾，两口吃完了一个狮子头，边吃边嚼，只觉肉香醇厚，绵密顺滑，下了肚之后，舌根上复又返回绵长的余味，叫人直叹好绝！待要再尝一个，见一旁的西施舌吐鲜酝香，散发着“天下第一鲜”的招牌诱惑，这筷子便不自主地挪了过去。 他是真没想到啊，在这巴蜀之地的一间专做川菜的酒楼里，居然有人能做出比之江南一带风味更佳的淮扬菜？ 这个时候，他要等的马贩子夫妇还没有来。 但他不在乎。 他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慌了要喝酒，缺钱了就要去杀人了。 在他的世界里，他只在乎他自己。 严格说来，今日会餐他并没有百分百地满意。 马贩子夫妇退了一步，说可以不吃川菜，迁就他，改吃淮扬菜，但地点不能迁就了，二楼太吵，还是三楼的厢房更适合相谈杀人交易。 他是个杀手，影子一般，生于黑暗、没于黑暗。 但他的生活习惯偏偏是，吃饭、睡觉的地方不能过于安静，否则，他就会莫名地心慌。 相反，身处愈闹、愈乱的地方，他身与心都会感到非常地舒适与平静，有利于他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与最理智的决定。 他这种人，天生就过不了安生的日子，合该是个当杀手的命。 当他吃到半饱的时候，他等的两个人出现了。 进入到“春思”厢房时，女人在前、男人在后，落座时，女人先坐、男人后坐，就连吃饭动筷子，都是女人先动、男人后动。 若他在接单前，没有调查过护花宫是个什么样的门派，一定会认为，那个叫左明堂的男人是个妻奴无疑。 不过，那二人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他并不关心。 任小念瞧着吃了半天独食的冷魅，心下一阵不爽。 虽说是在做戏，可这也太不把他金主的特使放在眼里了吧！ 宋康则见怪不怪，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怪人没见过？ “这家太白楼啊，是我俩离开了楚周城以后，才兴建起来的。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便已声名在外了。” 任小念回忆着兰雁的神情、口吻，将她的话原模原样复述了一遍。 对面的冷魅轻咳了几下，呷了口菌菇鸽子汤，而后取出一方纯色绢帕，轻轻擦去唇边些些汤汁，如此一番做作，半晌，才吐出来两个字，“挺好。” 接下来，兰雁先前那些有关川菜民气的恭维论道，就不适合在这里出现了。 毕竟么，眼前这一大桌子，可都是淮扬菜。 任小念自己编了两句—— “这淮扬菜啊，淳香鲜美、有韵有味，冷公子好品位！” “但就是吧，缺了那么一点点人间烟火气，不够辣呀……” 她的话还没说完，冷魅就开口打断，“合符。” “什么？” “拿来。” 任小念看向宋康。 宋康自怀中取出那张复制的“合符”，搁置在了冷魅的眼皮子底下。 收起了合符，冷魅又一指宋康脚边木箱，蹦出来两个字，“我的？” “不错。” 宋康也不多话，打开了箱子，亮出灿灿发光的金子，给冷魅看了一眼，算是验资。 之后，有条不紊地重新合上盖子，挂上锁扣，将箱子推给了冷魅。 一切进行的很是顺利。 *** 冷魅拎箱走人后，任小念卖萌求夸，“怎么样，演技不错吧？” 宋康应景附和，“岂止不错。” 顺利完成任务，并得到雇主认可的任小念，开心极了，“说实话，那冷魅长得还行，肤白俊秀、五官冷冽，但却半点人格魅力都瞧不出来。比起你，可差得太远了！” “哦？” 宋康笑了。 看来，他在未婚妻芳心中实施的纵火计划，总算成功了一小步。 就在这时，冷魅杀了一个回马枪。 他手中软剑掷出，在缠住了任小念的小蛮腰后收回。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使出了方幼鱼教她的那一招儿“横扫峨眉”，但力道不够，反手就被冷魅控制住，沦为了他胁迫宋康的筹码。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护花宫会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来当特使，还把天下仅此一枚的‘合符’由男子保管，真当别人是傻子？” 宋康听乐了，“原来，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杀手’冷公子，能一口气说出两个字以上的完整话，不是个语言障碍患者啊！” “废话……” 说完最后两个字，冷魅脑壳儿一阵眩晕袭来，直直倒了下去。 任小念呆立在原地，十分困惑。 宋康摔杯为号，引来了孟洛川与卢有正，一人拖走被迷晕了的冷魅，另一人处理那一箱金子。 之后，解释给她听，“他那个喝鸽子汤的碗里，下了迷药。” 任小念这才恍然大悟。 宋康的一计之中，还藏着另一计，这叫连环计。 捡起了冷魅落在地上的软剑，宋康不经意间问起，“你的画眉剑法，是跟谁学的？” 任小念一愣，而后明白了，他指的是方才那招儿“横扫峨眉”。 他的博学，仿佛永远都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外。 “小时候，偷着跟阿爹学了一些残招儿，后来么，又跟着方幼鱼方姐姐练了一些非常基本的口诀、剑式，学了等于没学。” “我明白了。” 宋康没说，他明白了什么。 一会儿，又来一问，“你已经见过青庐三侠了，对吗？” “这你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曾经……对那万里云万大侠，有过特殊想法？” 这下子，任小念羞红了脸。 半天，她才低声应了句，“唔，少女情怀最是诗嘛！总要有一个寄托物来承载。不过，我道德感很强的，自从晓得万大侠已娶了妻室，我对他可是什么想法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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