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新做的两碗菜端了上来,分出一半留给还在当值的二少爷。 外祖母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让人安心。 韫棠勉强吃了盛给她的半碗饭,侍女收拾了碗盏,屋中只留下了心腹服侍之人。 “是为了景王府的婚事罢?” 韫棠还在想从何说起,孰料外祖母先开了口。 “这件事情你祖母白日里就遣人知会过了,我还在想你何时会来。” 韫棠笑了笑,她的心思瞒不过这位老人家。 “那外祖母的意思是……” 章老夫人未直接言明,而是与韫棠逐一分辨下来:“景王府许的是世子妃之尊,这是最要紧的。这一代景王子嗣虽多,但全然不及世子出挑。况且他的世子尊位由先帝亲自册封,无可撼动。” “再说说景王妃,她是从京城嫁过去的。她出嫁前,我在太皇太后宫中见过,是个大气端平的女孩儿。世子是她膝下独子,倾注所有心血。她既能坐稳王妃之位这么多年,想必是个明事理的。你若真嫁了过去,大事上她应是会与你齐心。” “论家私,景王府富庶无需再多提。”章老夫人对自己的外孙女颇有信心。她家璇儿是个有本事的,担得起王妃之位,能够把偌大一个王府打理妥帖。这一项她从不怀疑。 “可唯有一点,只看你心中愿不愿意。” 章夫人仔细听婆母说着,若是要她说,景王府门第虽高,但西南离京都着实远了些,日后相见就难了。 “老夫人,老太爷来了。” “这个时辰来做什么?棋谱琢磨完了?” “外孙女到了,当然要来。” 被自家夫人嫌弃几句,章太傅乐呵呵地向给他请安的韫棠招手。若是不相熟的人,恐怕根本想不到眼前慈祥的老者是曾经名满天下的章大学士。 说到景王府之事,章老太爷道:“景王府可是打开国起就分封的功臣,一路传到今日。太祖曾亲口许诺过景王爵位世袭罔替,尊荣不减。这几百年来,景王府的兵权虽被削去大半,但西南之地的供奉确实实实在在享着的。真要论起来,恐怕连皇家的王爷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谁问你这些了?” 章老太爷捋了捋胡子,给了自己的看法:“不过景王府虽尊贵,但毕竟相隔千里。若是日后我们韫棠受了委屈,都无人能给她撑腰。” “嫁得近又如何?还不是——” 顾念韫棠在场,章老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女儿的婚事,多年来是她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 她与丈夫最疼惜的女儿,千挑万选选了姜家这一桩姻缘。原本是想着两家门当户对,离得又近,未来女婿高中榜眼仕途无量。再加上姜老夫人为人宽和,很是喜爱女儿,就这么定下了看似的一段金玉良缘。 可结果呢?女儿还不是上下操劳,郁郁而终。 “真要是觅得良缘,远些又何妨?” 话是如此,但章老太傅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家夫人不过嘴上说说,心底是万般不舍阿璇远嫁的。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章老夫人道:“今夜也晚了,便在府上住下吧,省得来回奔波。” 章夫人熟知婆母心意,早已收拾出了一间干净客房,就在韫棠母亲未出嫁前住的小院中。 韫棠点头称好,各自散去时,章老夫人又叮嘱太傅此事尚未定下,切莫在外多嘴。 “你啊,净不放心我。” …… 母亲出嫁多年,这一处院落外祖母一直为她留着,所有东西都保存了原貌,时常吩咐人打扫。 韫棠躺在自己的小榻上,看月光漏进窗格,想起了外祖母最后对她叮咛的话。 “相较其他,景王府算是一门好姻缘。可日子终归是你自己过的,外祖母只能为你点出利害。许与不许,且遵从本心。” “你自己已经有主意了吧。不过来问问我们罢了。” “我和你祖母唯盼你平安喜乐,这一点是一样的。必定费心为你筹谋。你父亲那边无需担忧。” 发妻早逝,姜尚书对岳家多少有几分愧疚在。 若非顾念韫棠,章老夫人早就与姜家断了往来。 “只一点,此事要好生安置,切莫拖泥带水,你可明白?” “是。” 一夜辗转。天明时分,韫棠下了决断。 在章府用过早膳,章夫人命人套了车驾,好生将韫棠送上了回宫的马车。 “直接去昀和堂罢。” “是,小姐。” 采桃先回尚仪局,采梨陪着韫棠走了另一个方向。 “世子殿下安好。” 昀和堂内,宁逸尘见到韫棠,唇畔漾起一抹笑。 “寻我何事?”他乐得为韫棠分忧。 “前些日子祖母抱恙,世子赠药还未谢过。” “小事罢了,无需挂怀。前日孤去府上拜访,老夫人身体康泰,想来已无碍。” 他点明了自己到姜府之事,其实就算韫棠不来寻她,他亦准备去尚仪局。 前日姜府之行,两方谈笑之间,他看得出姜尚书与景王府结亲之意。姜老夫人的态度虽说不大明朗,却也没有反对。剩下的,就只剩韫棠的意思了。虽未挑明,但宁逸尘自信,韫棠并不排斥他。 他的世子妃之位,自然要许给心悦之人。母妃顺了他的心意,一直未催促他。 如今遇见了让他动心的女子,又恰好能门当户对迎娶回家,算得上是老天给他的恩赐。 “世子曾说想领略京都风土人情。我知道京中有家不错的酒楼,不如我邀世子同往,算作答谢,如何?” 她未自云“下官”,这是以友人的身份相邀。 宁逸尘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却之不恭。” 二人定了明日午时在天香居中。 回到尚仪局时,太后娘娘的懿旨方传到尚官六局,恩赏上下所有女官两日休沐,赐银若干。 韫棠接了旨意,如此甚好,省得她再另行告假。 她不准备回府,怕父亲对她有所提点教导。 …… 在外行走不便穿官服,好在韫棠于宫中也备了几身家常衣衫。 打开衣橱,韫棠挑出了件烟紫色的对襟齐腰襦裙。这件衣裙的刺绣格外精致,尤其是袖摆处,用深一色的丝线与银线绣上芙蓉花,与衿带遥相呼应。 因韫棠不喜烟紫一色,这身衣裙做成后从未穿过,只搁在衣橱中。 采桃替她整理裙摆:“小姐穿这个颜色也好看。” 烟紫一色,衬得韫棠肤若凝脂,又多了些疏离的仙气。 韫棠依旧梳云髻,采梨从妆匣中挑出一支紫玉步摇。珍珠垂饰落于韫棠耳畔,带着温润的光泽。 略略上了妆,韫棠道:“走吧。” 天香居生意依旧红火,未到午时已坐了不少人。掌柜给韫棠问了安,见她今日只带了侍女前来。 采桃道:“掌柜的,我家小姐要二楼的雅间。” “是是是。”掌柜心中过了个弯儿,面上有些为难,“小姐从前常坐的雅间已经让人定下了,给小姐换一间相邻的如何?” “无妨,清静些即可。” “清静,自然清静。” 伙计引了韫棠上二楼,沏过一壶上好的茶水。 “小姐的客人还未到,晚些再叫你。” “是,姑娘有吩咐随时传唤。” 门合上,采梨和采桃侍立在韫棠身后。 她们知道小姐今日的谈话非同寻常,心底也替小姐为难。 到了既定时分,宁逸尘如约到了天香居雅间中,韫棠已在此等候。 此处雅间窗外正对天香居后院,望出去能见一汪碧绿小湖。 伙计取了食单来,韫棠道:“世子想吃些什么?” “你对此处熟悉,你做主即可。”宁逸尘笑着答。 韫棠问过他之意,先要了几道天香居的招牌菜。再按着宁逸尘在宫中的饮食偏好,选了些约莫合他心意的菜色。 伙计推荐道:“本店有新酿的桂花酒,醇香沁人,二位客官可要尝尝?” 又是丹桂飘香时节,韫棠过去品过此酒。她对伙计颔首,依言要了两壶桂花酒。 伙计去膳房传菜,陆陆续续端上菜式。 光明虾炙,乳酿鱼,这些皆是天香居的拿手好菜。 以鲜对虾为主料,佐以鸡蛋皮和香菇,经烧纸和拼摆而成。因此菜装盘形似灯笼状,寓意光明,故而得名。虾肉鲜嫩,色泽红亮,甜酸适口。 乳酿鱼则是用整条鱼先油煎至半熟,再掺入奶汤同炖,成菜汤白似乳,又有鱼的鲜美。 他们二人用饭,另加了一道荷叶里脊与葱醋鸡,再有烩时蔬一盏以及一品御黄王母饭。 菜式鲜香扑鼻,不失京城中第一酒楼的名声。 桂花酒甜醉,二人用饭时,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此行正事。 宁逸尘会说些西南当地的趣事轶闻,韫棠侧耳听着,偶尔接几句京城见闻。 西南的民风民俗,于她而言都很新鲜。 宁逸尘说得绘声绘色,韫棠不知不觉眸中染上笑意。 平心而论,与宁逸尘相处时,让她觉得舒心自在。 他很会不动声色地照顾人。 韫棠端起酒杯。从前的裴晗也是如此。 她抿了一口桂花酒,自诩酒量不差,更何况桂花酒并不烈。 用饭毕,用茶水漱过口。店中伙计撤下了桌上碗盏,改上了几盘茶点。 桂花糕,水晶龙凤糕,玉露团,还有最富盛名的芙蓉糕。 “孤听人说起这芙蓉糕由来,原是一位厨子为了心爱之人所创的,渐渐在食客中流传开来。” “这倒是稀奇。”韫棠并不知晓其中还有这样一件趣事。 厨子的名字虽未留下,但芙蓉糕却带着这桩故事传至今。 宁逸尘讲述完,半是玩笑道:“你可也有心悦之人?” 韫棠已到成婚之期,在姜府时姜尚书提起过,韫棠尚未许下人家。 这样一个标致美人,却迟迟未有婚约,还是有些反常。 不过韫棠在宫中为官,这两年又逢国丧,倒还在情理之中。 稳妥起见,宁逸尘自己亦着意命人打探过。许是下属不便大张旗鼓,竟没有得只字片语。 他本是一句玩笑话,要带入今日正题。 熟料韫棠竟认真地点了点头,坦然道:“有啊。” ----
第40章 心上人 “有啊。” 清悦的声音入耳,宁逸尘怔在原地。 雅间中是他和韫棠二人,眼前女子容颜明媚倾城,神情全然不似作伪。 好半晌,宁逸尘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他……你与他是何时相识的?” “何时相识……”韫棠低低重复,比划了一下道,“我认识他时,大概才这般高罢。他长我两岁多,高过了我半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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