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询蹙眉,好在有王叔管教,车队停下来休息两日。 他算了算路程,瑜安应是已到平州地界。他早已吩咐下去,想必沿途官员不敢怠慢。 相隔数州,暗卫的奏报来回愈发慢。 虽然明知道消息传回时,瑜安或许已然痊愈,但是萧询心中仍是记挂。 他精心养就的一朵花儿,在外间受着风霜之苦,如何能叫他不心疼。 茶已凉,高进奉上新茶盏,整理过御案上的奏疏。 他瞥见,朝中奏请选妃的议案,又被陛下随意丢去一旁。 后宫中,陛下对外只称容妃娘娘染疾,挪去了行宫休养。 盛极一时的宠妃,有若昙花一现,令外人唏嘘之余,朝中各方势力再度蠢蠢欲动,意图送贵女入宫。 只可惜,陛下并无新此事。 高进很快退下,茶盏按规矩搁于陛下左手旁。 萧询翻开胶东的奏报,三万大军平叛,福王府兵败不过时间问题。 赵凌此番率兵先行,搜集到的军报使他们占尽了先机。 待到福王之乱平定,趁此锐气,正是腾出手革新税制的好时机。 有叶琦铭留在魏宁侯府,至多一年,瑜安也该回来了。 …… 进入嵩州城时,已是黄叶飘零的深秋。 越近边关,景色越发萧条。 嵩州刺史早已恭候靖平王大驾,在城主府中预备好了上房。 今夜宿在嵩州城中,兄长的信亦按既定行程送到了此处。 原本因为她的病情,生生耽误了两日行程。好在后续趁着天公作美快马加鞭,总算赶上了行程。 叶瑾舒拆开信,兄长在信中提及,胶东之乱已平定,他不日便要回北齐皇都。 她细细盘算,若不出意外,兄长下一封信送到时,自己应该已到了徐州家中。 提笔给兄长回信时,叶瑾舒不无得意,道自己今岁可以在家中过年。她还问起,兄长若有什么什么想要的,自己一并从徐州带回。 至于另一封信件……叶瑾舒一目十行看完,不知是否要给那人回音。 她铺开信纸,决定先给家中寄信。 同行数月,叶瑾舒渐渐与靖平王亲近起来。 完全熟悉后,她才发觉靖平王并未有传言中那般淡漠。 他身上的累累军功,赫赫威名,都让人忘了,他其实尚未到不惑之年。 靖平王的功勋,让多少武将心向往之。 在靠近齐、梁与羯族边境交界线后,王府车队便改作白日赶路,晚上一定进城休息。沿途城池都派遣军队护送靖平王,这是自明帝在时就有的规矩。 最后一百里路同行,很快到了分别之处。叶瑾舒要改作向东回徐州,靖平王则继续回青州。 她与靖平王作别,孰料靖平王却道:“本王有事,要先进徐州城一趟。” 是以接下来这段路途,叶瑾舒依旧与靖平王同行。 她意外之余,也不好说什么。 …… 五日后,叶瑾舒踏上了徐州地界。 阔别一年之久,听着乡音,一切都是那么亲切。 纵马穿过熟悉的街巷,等到叶府门外,果不其然,张管家早已翘首以盼。 双亲皆在正房中等候,今日大哥还在军中,但传了话会早些归来。 离家许久,嫂嫂已经有了四月身孕,立在母亲身侧,含笑望着她。 见到靖平王时,嫂嫂眸中有些讶然,唯有双亲神色如常。 靖平王是顾老将军的老来子,父亲虽与他同辈,但长了他十余岁。 昔年顾叶两家的情谊,早已不复。 “长皓。”父亲开口,唤的是靖平王昔年的字。 …… 后院内,叶夫人拉了叶瑾舒的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你这孩子,瘦了不少。” 她心疼地抚过叶瑾舒的面颊:“齐帝是不是为难了你们?” 虽然信中说一切都好,但她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必定是报喜不报忧。 叶瑾舒温言宽慰过母亲,叶夫人心疼她舟车劳顿,先赶她回房歇息。 嫂嫂笑道:“瑜安先睡会儿罢,晚间母亲要亲自下厨呢。” 叶瑾舒早就惦念了母亲的手艺,欢喜地点点头。 她的小院就离此处不远,母亲前日看着人打扫妥当的。 回房前,叶瑾舒忍不住问道:“母亲,您说父亲和王爷在书房中说些什么呢?” 叶夫人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莫问了,总会叫你知晓的。”
第32章 身份 叶瑾舒一觉睡醒, 榻边整整齐齐放着套新衣衫,一看便知是母亲的绣活。 她比了比换上,针脚细密, 棉絮厚软透着暖意。 杏黄的颜色,与天边斜阳余晖渐渐融为一体。 她起身去寻母亲,还未进正厅中,已然闻见了饭菜香气。 “母亲, 嫂嫂。” 叶夫人拉了孩子到自己身边坐下, 新衣衫不够合身, 腰身处稍稍宽大了些。 瑜安带回的行囊她已一一收拾过,此刻问道:“平安符里的铜钱呢?” “铜钱……”叶瑾舒没料到母亲会一下问起此事, 颇快反应道,“铜钱, 二哥去剿匪, 我借与他了。” 原是在二小子那里。 叶夫人微不可察地松口气, 点了点她的脑门:“这是你自己的宝贝,好生收着,不可离身。” “孩儿知道了。”叶瑾舒答应着,心中却纳罕, 儿时母亲提起铜钱为大师所赠, 不可轻易示于人。如今她已长成,怎么母亲反而愈发看重? 天色暗下来,屋中点起了烛火。 “父亲和王爷, 还未议完事?”叶瑾舒忍不住问了一句。 少夫人章氏笑道:“瑜安若是饿了, 不如先用盏汤羹垫垫?” 她说着便要吩咐人去取, 叶瑾舒忙道:“不急不急,嫂嫂莫动。” 兄长与嫂嫂前岁完婚, 婚约是父亲与章副将自小为他们定下的。 嫂嫂四个月的身孕小腹已然微微隆起,这是叶家孙辈的第一个孩子,阖家盼望。 章氏今日着了件妃色的宽大衣裙,五六成新,温婉清丽,透着将为人母的宁静的喜悦。 她们二人陪母亲叙着闲话,叶瑾舒本有些忐忑,怕母亲问起为何齐帝许她回徐州探视。她早早想好了借口,好在母亲只谈到她和二哥在北齐的近况,并未起疑。 “可换回过女儿装?” 叶瑾舒犹豫一会儿,避重就轻道:“已向齐帝请过罪,因在工部任职,还是男装好些。” 她同兄长的官位家中是知晓的,这一年她一直在京郊督修水利。 “夫人,大公子已回府,先回了院中更衣。” 叶夫人点点头,对叶瑾舒道:“时候不早了,你去书房唤一唤人。省得他们议起事来忘了时辰。” “我去么?” “自然。咱们府上可是你与王爷最相熟。” 叶瑾舒遵命,去往书房的路上,迎面正巧遇上换了便服的长兄。 “大哥。”她浅浅一礼。 叶璋和点头,素来端肃严正的叶家长子,见到久别的小妹也难得露出几分笑来。 长兄的模样肖似年轻时的祖父,父亲驻军在外时,都是兄长执掌叶家。 “瑜安去何处?” 叶瑾舒依言答:“去寻父亲和靖平王。母亲和嫂嫂在前厅,兄长先去罢。” “好。” 叶府一共三进院落,许久未回来,叶瑾舒不至于路生。只不过比了比,发觉自家走来好似还没有长庆宫大。 …… 书房内,桌案上的茶水已凉透。 史书工笔,元狩九年,顾氏一族谋逆,武威将军叶平钧亲率兵三千平叛。 顾氏一百三十二口,尽皆伏诛,尸首由叶大将军一一点清。 顾家覆灭,此后,大梁边防再无顾叶二族携手退敌的佳话。 所有人都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 昔年朝中定下顾氏逆案时,疑点重重,边关守将为顾老将军作保者无数,民间百姓更是自发请愿,求还顾家一个清白。 一时间民怨沸腾,朝中弹压无果。是叶平钧叶将军领圣上旨意亲往青州捉拿顾氏一族,方止了边境无休无止的声浪。 边地百姓陷入静默。叶将军忠心日月可鉴,他对帝王命令的臣服,让这桩逆案无形中变为板上钉钉。 不过数日,此案盖棺定论,顾氏一族满门赐死。 “长皓,终是,终是我对你不住。” 无人知晓,禁宫中十三道金牌连发叶府。叶府同样一门老幼,君令如山,不得违抗。 他未亲自挥刀向顾氏一族,所作所为却与屠戮无异。 沉默良久,顾昱淮道:“玥安的身份,为何不能早些告诉我?” 叶平钧苦笑:“无凭无据,不敢妄言。” 沉重的往事压于心头,从未有一刻忘怀。 他救不了恩师,保不了至交好友,只能拼死护住顾氏一点血脉。 当年三子夭亡,夫人大义,愿行此偷梁换柱之策,换出了与三子年岁相仿的瑜安。为保这孩子平安,他和夫人毁去了一切痕迹,早已无半分证据留存。 普天之下知道瑜安真实身世的,除了已经过世的嬷嬷,只有他们夫妇二人。 空口无凭,以长皓今时今日的地位,贸然相认如何叫他相信,更有挟恩图报之嫌。 这桩旧事,唯有长皓起了疑心自己来问,方可确认瑜安的身份。 “瑜安许多脾性未改,我想,相处之下,你总能看出些端倪。” 他有心让瑜安多与靖平王府亲近,才会在信中再三提及。 叶平钧没有为自己多言半句:“瑜安这孩子于工部任职,在齐都过得可好?” “她……” “将军,三公子在外头。” 尽管领受了北齐招安,叶府上下对家主的称呼依旧是将军,而非侯爷。 叶瑾舒入内见过礼,说明了来意。 “到用饭的时辰了,王爷不如一同前去?” 来者是客,她看来时,顾昱淮没有办法拒绝。 饭桌上,叶夫人有心,提早吩咐厨房准备了几道从前靖平王爱吃的膳食。 只是光阴荏苒,也不知他是否换了胃口。 顾昱淮沉默用饭,看着坐在双亲身旁自如的玥安,眉梢眼角都是轻松与安心,是在疼爱中长大的孩子。 他想起书房内的问话。 “准备何时告诉她?” 玥安的身世,叶兄道由他自行告知。 顾家嫡小姐,顾玥安。 可他心中亦没有答案。 阖族尽灭,双亲含冤而亡,那般惨烈的身世,他该如何向玥安诉说。 …… 又是一年除夕佳节,皇城之中烟火繁盛。 萧询负手立于高台上,烟花绚丽,尤胜往昔。 她若在,大约会很喜欢罢。 烟花绮丽转瞬即逝,次第绽放间,唯有残月高悬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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