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辉洒落,帝王与元后执手,百官叩拜,大赦天下。 立后仪典,受册,告庙,赐宴,一整日宾客如流水般,忙碌不歇。 宴席散去,宫灯璀璨。 帝后大婚的兴庆宫内,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与萧询坐于榻间,大约是彼此太过熟悉,瑜安全无成婚之感。 原本以为是一板一眼的礼数,偏生烛火映衬间,帝王眉目温和,一如初见。 忽地叫她心乱了两分。 行过合卺礼,着绯红衣裙的侍女由女官相领,鱼贯退下。 瑜安换过寝衣,三千情丝如瀑般垂落。 一对龙凤金烛柔和地照着。 成婚之礼自然只能点到即止。 桃花灼灼,正当盛时。 帝王俯身,轻吻上怀中人的唇畔。 唇齿交缠间,无端地叫瑜安想起代郡中的许多个夜晚。 彼时窗外寒冬凛冽,一片肃杀。 锦帐之间,却永远和暖如春。 …… 时值五月,大军开拔。 瑜安与萧询并肩立于城头,目送小叔叔领兵远行。 兄长为前锋,已先行奔赴徐州。 待到第一封军报传回时,便至夏末,第一片黄叶飘零的时节。 御书房内,瑜安坐于专属自己的软榻上,翻看着手中奏疏。 虽已有六月的身孕,倒也不想闲下。 萧询执御笔在案后:“那封写的什么?” “力陈武举之弊。”瑜安懒洋洋的,“年初的军情才过,我看这些世家是安逸太久了。” 她将几封奏疏合于一处:“既反武举,人才不兴,那便让这几位请缨往边关罢。” 萧询接过,轻笑道:“是该寻时机敲打敲打。” “军中形势如何?” 为应对羯族具装铁骑,二哥领了军令,方排演新的军阵。 三轮弓箭手后,以长刀相搏,迎向马蹄处。 瑜安仔细看过绘出的阵型:“盾牌总得再加长加固些。” 否则兵士心乱,易横空叫铁骑冲散,徒增伤亡。 “二哥在何处练兵?” 萧询思索片刻:“咸平岭。” 这属北齐地界,瑜安未曾听闻。 御书房中悬着边关舆图,萧询起身展开,欲为瑜安点出。 瑜安随他目光望去,倏尔一笑。 “嗯?”帝王不解,回身看她。 瑜安笑而不语。 梧桐叶落,半青半黄。 舆图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处由朱笔圈出。 像是有人时时摩挲,那方地界已然褪色。 落河岭。 那是她曾一箭射中萧询的地方。
第97章 if线—假如瑜安在代郡被擒 代郡, 城主府。 虽是初秋,边地的风卷过,已带来几分寒意。 不过一两炷香的工夫, 棋局便将近尾声?。 白子?且守且退,虽处颓势, 谢栩笑道:“臣还未恭贺殿下, 擒到叶家三公子?。” 风吹叶落, 从殿下布局伊始, 叶三公子匿于城中已有近两月。 谢栩倒是由衷佩服这位与他年岁相仿的郎君,分明可用暗桩早便被殿下一一剪除, 四面?楚歌, 仍能在重重搜查下安然无恙至今。 若非殿下刻意布了?班师消息, 各处城门戒严撤去, 又耐心候上半月,只怕还擒不住他。 坐于主位, 着玄色锦袍的郎君神?色淡淡。 “臣斗胆问一句, 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这位叶三公子??” 安平关一箭之仇, 记忆犹新。 萧询未开口, 一枚黑子?旋即落下, 几已奠定胜局。 谢栩卸了?气?, 放回手中一把白子?。 “臣又输了?。” 战局僵持, 可惜边关未能有与殿下弈棋之人,否则太子?殿下也不至于时常抓了?他来充数。 他想绕回方才的问题, 顿了?顿,又明白太子?殿下自?有打算, 还未到他知晓的时候。 一局棋毕,萧询只觉无趣。 不过那?位叶三公子?, 若运用得当?,会是平定徐州极佳的一枚棋子?。 殿下尚有要务,谢栩识趣起身:“臣告退。” 他的院中,还有殿下半月前?留下的棋局,仍待破解。 侍从收拾了?棋局,斟上新茶。 萧询提笔拟过半封军报,正写到叶家三公子?一节时,外间通传,周正周将军求见。 “臣周正叩见殿下,殿下万福。” “何事?” 周正如实回禀,他们未时三刻顺利擒获叶家三公子?叶瑾舒,依殿下吩咐已羁押在府中。 原本是要严密搜身的,只不过—— 萧询眸光微闪,搁下笔,倒是有些?意外。 “将人带到西厢房罢。” “臣领旨。” 不疾不徐写完剩下的军报,命人发往京畿,萧询方预备料理此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踏入西厢房中,在上首落座,萧询与跪于中央的人对上目光。 逃匿数月,叶瑾舒未有他想象中那?般狼狈。 只是墨发已散,逆着光望去,眼前?人瞳若琉璃,清水芙蓉似的面?庞精致绝伦,宛如上等的无瑕美玉。 如她所言,的确无需再搜身,便知是位女?郎。 萧询抬手,示意暗卫退下。 擒住叶家三公子?时,身份是已查探无误的。 萧询挑眉,若非亲眼所见,他亦无法相信,十七岁名扬边关的叶三公子?,竟是位女?郎。 似乎,还是位极漂亮的女?郎。 无怪乎她在军中素以半副银面?具示人。 被压着跪于地,全?然受制于人,瑜安尚算镇静。 分明是从未谋面?的对手,但二人初见时,皆有对弈许久之感。 屋中长久的静默,萧询望面?前?墨发垂散的女?郎,她神?情中并无惧色。 “叶三公子?,”北齐的太子?殿下淡然开口,“别来无恙?” “是。” 瑜安不惮与他对望,上回战场遥遥相遇,她一箭射中萧询衣带钩。 如今天罗地网,自?己落在他手中,恐怕脱困不得。 最坏的打算,是决计不能连累徐州战局。 夕阳的余晖撒落,为城主府几重屋檐镀上淡淡的金辉。 暗卫已奉命带叶三公子?下去看押,周正来请太子?殿下新的旨意。 萧询拨动茶盏,一时竟没?有主意。 原本自?然是要有些?弹压手段的,只不过对着的是位女?郎,还未想好该如何处置妥当?。 “稍稍照看些?罢。”年轻的太子?殿下道。 毕竟是个姑娘家,总不能太过苛待。 “臣……遵旨。” 周正领命而去,天色渐暗。 萧询吩咐人将棋盘收入行囊中,见月上柳梢。 脑中无端地浮现?出女?子?如玉的面?庞。 他忽而有些?好奇,不知她换回裙装,该是何模样。 …… 瑜安被关押的地方并非牢房,而是一处清静的小院。 她推开窗子?,一路被押来,城主府中宿卫严密,兵士巡查有序。 以她的本事,闯不出去。 她回桌前?坐下,屋中收拾得齐整,一应家具陈设俱全?。 随行的物件尽数被齐太子?扣下,瑜安以手支颐,思忖下一步的对策。 观今日?的情势,北齐的太子?殿下似乎不准备要她性命。 看起来,自?己对他颇有用处。 未遭刑讯,审问军情,那?么北齐将撤军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两军沿河对峙已久,齐军怕是再难扩大战果。 天擦黑的时候,有侍女?送了?些?吃食和?干净的衣袍来。 恩威并施,这位太子?殿下颇通御人之道。 瑜安暂看不透这位对手,只知是个棘手的人物。 连日?来为躲避追捕,她夜间甚少能安睡。 月光落入屋中,瑜安自?行铺好了?床榻。 鞋履整齐摆于榻边,既已到了?此地,今夜除过睡下,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一夜无话。 翌日?瑜安一直留在屋中,未听闻外间消息。 早膳与午膳都有人送来,口味清淡。 瑜安并不习惯,边地百姓饮食多辛辣,也是想借少些?菜色,就下更多的粗粮。 用过午膳,虽不知出路如何,瑜安疲乏得很?,还有些?许闲心午憩。 横竖再焦心也无用,她为阶下囚,只能待北齐太子?出招,方能应对。 约莫未时光景,瑜安休憩足,轻叩了?叩房门。 大抵看守的兵卒向上报过,允了?她出屋中。 此为一方二进院落,她所居的房舍在内院西侧。 四周皆是高墙,借了?院中那?棵枣树,或许能攀上去。 瑜安笑笑,没?这个无用的打算。 她跨出第一道屋门,远远见外院梧桐树下的石桌前?,坐着位眼熟的郎君。 瑜安稍一思忖,从前?在战场交过手,北齐军中六品昭武副尉,姓谢。 谢栩拈着一枚白子?,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具后的叶家三公子?真容。 如此样貌,难怪在军中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实在是扰乱军心。 殿下将她关在此处,没?有先丢去暗牢,谢栩起先还觉奇怪。 直到周将军隐晦与他提醒,叶三公子?实是女?儿身。 她仍着男子?衣袍,却不难见锦带下腰身窈窕纤细。 谢栩领了?太子?殿下旨意,人既是关押在他的院中,那?么班师前?几日?,便都是由他看管。 这一夜一日?,叶瑾舒倒是安分,省了?他不少麻烦。 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 谢栩有心试探传闻中的叶家三公子?,却发现?相较于他,眼前?之人似乎对自?己的棋局更感兴趣。 太子?殿下道他在战场上冒进,要他弈棋修身养性。 这副棋局他已琢磨许久,翻遍棋谱仍未寻出解法,还不能向太子?殿下交差。 “怎么,”谢栩饶有兴致,“叶三公子?有破解之道?” …… 召谢栩问过叶瑾舒情形,对方并未有任何动作。 “殿下的意思,是要俘叶三公子?回齐都?” 萧询颔首。 徐州九郡已去其三,战力尤在。 眼下还未到彻底收服徐州的时机,仍需长远图之。 况且,徐州为兵家要地,尽数以武力降服,绝非上策。 萧询部署了?军中安排,后日?即启程还朝。 谢栩已解出半月前?的棋局,出乎萧询意料,白子?非但破局,且无一废棋,脱困后更有反攻之势。 极其精妙的棋路。 太子?殿下眸中是显而易见的赞赏,谢栩知晓是对着这十余手棋。 他老老实实道:“那?是,费了?臣足足二十两银。” “嗯?” 谢栩向来以为弈棋是桩风雅事,他虽不专精于此道,但也是拿得出手的。 昨日?他问叶家三公子?能否解局,本未抱多大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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