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山石摆的位置也不对,镇山镇水镇宅,位置都摆错了还怎么镇?” “还有这......” 老客人一路走,一路念叨。 直至一处僻静的宅院,他才停下满嘴的碎碎念,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衣领,抬脚走进。 屋内,唐乐安穿针引线,缝制着一件小衣裳,眼光余角瞥见门口有个人影,她抬眸望。 就见卫建忠歪着脑袋,往屋里瞅。 目光相对。 卫建忠咧唇笑了起来。 “沐沐丫头,缝衣裳呢。” 说着,他走进屋。 在旁寻了个位子坐下。 唐乐安将针线活儿搁下,提壶斟茶递过去,“卫爷爷,您今日怎地有空前来?” 卫建忠端茶,浅尝后道: “明日云顶寺开祭天大坛,为天下人祈福祷告,场面会非常宏大,我一个孤寡老人独去甚是无趣,也不知有没有人愿意陪我这个糟老头子......” 话里话外的点拨,叫人听得发笑。 唐乐安挑眉,笑道:“卫爷爷这是要邀请晚辈同去?” 卫建忠轻笑,茶杯搁下。 “去吧,莅临法会现场能沾到福气,万众神佛会保佑你的。” 手放在肚子上,唐乐安凝眉一瞬,嫣然点头道:“好,晚辈去。” “行!”卫建忠撑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衣面不存在的皱褶,“沐沐丫头,你忙吧。我明日来接你。” 唐乐安闻言起身,道: “晚辈送您出去。” “不必不必,你歇着就成。”卫建忠摆着手,自顾自地往外走。 唐乐安见状于门前站定,目送着老人穿廊而过,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 翌日。 晴空,大阳天。 唐乐安坐上马车,冲卫建忠微微颔首:“卫爷爷。” “诶!” 卫建忠爽朗地应了声,随口问:“可有用早膳?” 唐乐安笑盈盈地点头。 “有的。您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卫建忠脸上扬着笑意,许是今日天气晴朗,他的心情也很不错,瞧着唐乐安气色有些不大好,关怀备至地道: “瞧你这小脸煞白煞白的,可是那臭小子又在难为你?” 卫爷爷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适合叫老人知道。唐乐安没多这个嘴,只道:“天儿太热,有些吃不下东西。” 卫建忠叹气,絮叨着: “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呐,真是一点都不晓得为自个身子着想,想吃就吃,不想吃点儿都不吃,这怎么行呢,还是要按时吃饭,这样才好。” 耳畔碎碎念不停,唐乐安面上带着笑意,静静的听着,也不做声。 马车穿过长街,出了涪县。 又行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山脚下。 仰首望着延绵不尽的阶梯,和熙熙攘攘往上爬的人群,唐乐安深吸一口气,这山怕是要比云甘寺还要高,也不知要走多久。 卫建忠在旁听到她的叹气声,爽朗笑道:“哈哈哈,可是觉着怕了?” “有点。”唐乐安老实应声。 “云顶寺今日有高僧坐镇,才会有这么多人。咱们也快些罢,不然若是错过了开坛,那就可惜了。”卫建忠道。 他拄着拐杖,率先往上走。 唐乐安随行在后,漫步走着。 爬山的过程枯燥乏味,但胜在沿途风景不错,一边观赏着美景,一边慢慢地爬,倒也不算难熬。 早早出发,临近中午才登顶。 祭坛还未开始,周遭全是密密麻麻的人。 唐乐安跟着卫建忠来到一处角落高台,从此处望去,祭台的光景一览无遗。
第168章 不破不立 四四方方的大木桌上,摆着个小青鼎。手臂粗的香,各摆一边。蒲团大的龟壳,正中而放。 木桌下方,是一个木鱼和蒲团。 左侧廊下,忽而走来一人。 此人一出现,闹哄哄的场面刹那间安静。 他身披袈裟,眉心一点红,面目清冷,缓步登上祭台,坐在蒲团上,执起木鱼旁的犍稚,一手竖在胸前,眸子似垂似闭,细声默念。 祭台下方,坐着数百名和尚。 碎碎的诵经声,声小而悠长,聚拢在云顶寺这片土地上,化作一张巨大的法阵,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仿若神佛普光下照,心灵得到了净化。 唐乐安盘腿而坐,听着悠扬的念经声,迷惘不安的心在这一刻也沉静了下来,不禁忆起一些往事,一时之间思绪纷乱。 一炷香过后。 诵经声戛然而止,场面久久寂静。 “噹!” 佛钵声敲响。 唤醒了在场所有人。 祭台上的男子,站起身朝下走。前来朝拜的信众纷纷簇拥上前,想让其指点迷津,只是还未靠近,就被武僧给拦开。 男子径直离开,不曾停留半分。 瞧着那独身事外,不理睬任何人的男子,唐乐安砸吧砸吧嘴,不知该如何点评。 “沐沐丫头,咱们走。”卫建忠在旁道。 他拄着拐杖,绕进一条小路。 唐乐安跟在后头。 卫建忠侧首瞧了眼她,道: “绥安大师,你别看他年岁尚浅,可却是有真材实料的。他参透佛法,法力高深,极少会为凡人指点迷津。” 唐乐安挑了下眉,不予置否。 跟着走到一处小院。 位置偏僻,环境幽静。 卫建忠的随行小童与看门小僧说明来意,小僧微一颔首,转身进去,过了会儿出来,道: “绥安师父,请三位进去一叙,请。” “有劳你了,小师父。”卫建忠笑颜客气地道了声,又同唐乐安说,“沐沐丫头,随我一起进去罢。” 唐乐安对指点迷津不大感兴趣,听卫建忠如此说,她顿首道:“好,晚辈陪您。” 院中,一棵参天大树下,绥安大师仰首而立,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侧首,见三人。 他微微颔首,面容淡然。 “卫老先生,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卫建忠双手合十,举止透着尊敬,“托绥安大师的福,我一切都好。” 绥安大师闻言并无反应,眸光落在唐乐安身上,无波无澜,透着冷清。 “这位施主,道理自在人心。放下过往,亦是放过自己。执迷不悟,只会让你陷入无尽的自恼中。” 唐乐安眉头微折了瞬,面上勾起丝浅笑,道:“多谢大师点拨。” 绥安大师收了视线,转而望向大树上方,神情专注,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卫建忠生了好奇,冲唐乐安悄咪咪招手,示意她跟上,一起往大树下移了几步,朝上方看去。 只见一只松鼠在树枝上来回窜动,忙忙碌碌地搬着松球,身姿灵活,生命力满满。 绥安大师忽而道: “这只松鼠三年前便在这棵树住下,春去秋来从未离开过。天地如此广阔,它却甘于留在这分寸之地。你们以为,是这棵大树困住了它,还是它困住了自己?” 卫建忠捋着胡须,朗声道: “不论是动物还是人,只要心甘情愿便算不上谁困住谁。它愿意留在这里,是它所愿;它若想离开,自有千万种法子,谁也困不住它。” 唐乐安眸光一闪,抿了抿唇。 “可若是它有苦衷呢?” “天地浩大,却只有这一处它能暂时容身。它也许不是不想逃,而是它不舍。” 绥安大师面上勾了丝笑意,眼尾压起浅浅的皱褶,侧身看着唐乐安,嗓音淡淡。 “它在不舍什么?” 唐乐安怔住,大脑如遇雷击,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桃眼蒙上一层薄雾,她似问非问: “是啊,它在不舍什么...它到底在不舍什么呢?” 绥安大师目光一扫,凝望着大树上的松鼠,喃道: “它大约逃走过,只是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因为这里能让它暂且安心,但它又知道这里不是属于它的地方。它爱又不敢爱,恨又不够恨,活得拧巴、又不够洒脱。” 唐乐安眼尾沾了湿意,垂眸轻笑。 “是啊,它的确活得很拧巴。” “不破不立。”绥安道。 “南墙总要撞碎了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放下,而不是一味地劝解自己要努力放下。这样的放下不叫放下,这只不过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借口。” 唐乐安神色呐呐的。 “不破不立?” 绥安大师扬唇,萧然笑了起来。 “嗯,不破不立。” “唐云沐,你总归是要去爱过、去经历过、去全身心地付出过、你才能真正的放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想着逃避。” 唐乐安眨了眨眼。 扭头看着卫建忠,无声地询问。 卫建忠摆手,急忙撇清:“我可没在绥安大师提起你。” 绥安嘴角噙着笑意,若有似无。 “贫僧俗家京兆赵家,俗名赵秉槐。” 唐乐安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你就是那个被我拿着砚台砸的家伙?” 绥安欣然点头。 “拜入佛门后,前尘往事贫僧已尽数忘却,今日瞧见你,不由勾起了些许记忆。相见即是有缘,这才多絮叨了几句。” 认认真真的将他从上到下端详而过,唐乐安的目光停留在那右边额角一块细小的疤痕处,若是不仔细瞧,根本瞧不见。 想到因自己年少的一时冲动,给他造成这么久远的伤害,她生了分愧疚,道: “抱歉,当年我太冲动了。” 摸了下额角,绥安泯然一笑。 “已是过往,不必介怀。” 望着跟前的少女,他眼中的笑意渐深,泛着意味不明的光,若隐若现。 年幼时,他曾心系过一个女孩儿。 如今这个女孩儿已然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看她困在情字中,许是一时的尘心意动,又或是年少时的无疾而终,他不由想为她开解一二。 少时,她为个小名举着砚台砸向他,转而对顾云峥所唤安安笑颜相对时,他就明白,一切都已成定局。
第169章 心迹吐露 后来唐家落难,他便剃发出了家。 远离了世俗纷扰,也远离了她。 “叽叽叽!” 树上松鼠发出响动,散乱的思绪被打断,绥安眼睫微颤,将不该有的想法压下,淡声道: “庙中斋饭不错,若有时间可去尝尝。” 此话,意在赶人。 唐乐安和卫建忠心领神会,当即就提出了告辞,离开这座小院,找个小僧带路,去吃过斋饭后便下了山。 ...... 暮色四合,夜里凉意阵阵。 月色温柔,夜空被茫茫星海点缀,璀璨耀眼。 院子里,唐乐安裹着一条毯子,躺在躺椅上望着星空,面色淡然,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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