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舟原先想瞒着谢蘅芜自己去的,可想到不久前两人说过的话,他最终决定还是将她带上。 “你不必出现,跟着霍珩就好。” “他会将你藏好。” “你只需要……不,都不需要看着,你只需要知道就好。” 谢蘅芜听出些不对劲来,不由按住了他要去取耳珰的手。 “陛下想做什么?” 萧言舟抬目,在镜中与谢蘅芜对视。 他深黑眸中,暗色如潮水般涌动。 — 被霍珩带着的谢蘅芜,总算知道为何萧言舟说要将她藏好。 原来是要来皇陵。 霍珩目不斜视站在一旁,两人之间保持着分外安全的距离,甚至于霍珩带她飞来此间,不得已与她发生触碰时,他的那只手竟是被布盖着的。 皇陵本无遮无挡,但霍珩便是能找到一个不被人发现,又能看清楚全貌的地方。 萧言舟鲜少来皇陵祭拜,守陵人见到他时也颇为意外,赶紧上前讨好。 他从守陵人手中接过三炷香,拿在手中,却没有半点要拜的意思。 下一瞬,上头摆放的先帝牌位倏忽滚落下来,不等慌张的守陵人上前,萧言舟就先拿过了牌位。 守陵人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萧言舟将掌心一握,那牌位,生生在他掌中碎成了齑粉。 守陵人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嫌恶地将掌心残余粉末震去,看一眼两边呆若木鸡的羽林卫,拧眉: “愣着干什么?” 众人才应声而动,往先帝陵去。 在陵前,已停着一棺椁,却不是先帝的,而是陈皇后。 陈皇后当年因罪被贬,打入冷宫,死后也不曾被妥善安葬,随意丢了乱葬岗。 这么多年自然是找不回尸骨了,只能勉强凑出些她曾经的衣裳,做个衣冠冢。 那棺椁中放着的,便是陈皇后的衣裳。 先帝曾下令,绝不与陈皇后合葬。 萧言舟想着,冷声吩咐道: “开陵,把陈皇后带下去。” 羽林卫们只犹豫了一瞬,便上前行动起来。 几人抬着陈皇后的棺椁,进入了先帝陵。 萧言舟冷眼瞧着,目中并无波澜。 陈皇后固然可恶,但应当死无葬身之地的,另有其人。 至于她还有先帝……他与死人计较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风起 萧言舟毁坏先帝灵位,将陈皇后葬入皇陵之事,很快传到了前朝。 他本就没想隐瞒,甚至还暗中推着消息传得更快。 前朝被搅得一团乱,民间流言纷纷,又有边关消息传来,南梁边军似有异动。 桩桩件件,就是最普通的百姓都能感觉到,山雨欲来。 谢蘅芜心中不安了许多日,她知道萧言舟做事定有他的道理,可如今这样做,除了招来许多口诛笔伐,似乎没有什么另外的好处。 若是要诱使何人动手……为何还没有动作? — 崔太后在等一个确切的消息。 她与南梁的人几番拉扯谈判,最终达成了一致。 她也如愿收到了此人回信。 一并到来的,还有派去暗中调查之人送回的消息。 或许是近日前朝过分忙乱的缘故,对国寺的看守要松懈了一些,这些消息没什么阻碍,就递到了她手里。 她知道谢蘅芜来自昌平侯府,却没想到,昌平侯……就是一直与她通信之人。 当初为了稳妥,她与那南梁人相互没有暴露身份,来往书信皆依靠中间人,没想到这样做,竟是阴差阳错报应回了自己头上。 如果是这样,那谢蘅芜不就是…… 想通这一层,崔太后忽然感到一阵恐惧。 她已然许久没有产生过这种情绪了。 还有鸦影的失败。 他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用以要挟他的妹妹不见了。 除了被萧言舟带走,崔太后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鸦影参与了太多,恐怕此时,萧言舟已经全部知晓了。 靖国公……她还不知靖国公是否对谢蘅芜的身份知晓,但这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若说从前,谢蘅芜在她这里还可有可无,现在却是要尽快除去的存在。 关于谢蘅芜的事情一旦暴露,不说是她,整个崔氏恐怕都难逃一死。 她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 翌日午后,钦天监掌事慌里慌张求见。 不等行礼,他就着急道: “陛下,圣蚕死了!” 圣蚕便是先蚕礼上,被谢蘅芜亲手喂过的桑蚕。 萧言舟拧眉:“死了?” “臣也是不久前才收到消息,照顾圣蚕的女史说,圣蚕应当是夜里去的,缘由……缘由不明。” 萧言舟眸中阴沉:“不明?” “回禀陛下,还在……还在查……”掌事声音渐轻,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主持先蚕礼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圣蚕死去的事情。 整日与神神鬼鬼、天道地命打交道的钦天监掌事,几乎在得知消息时,就联想到了天罚二字。 尤其是近来萧言舟做了那么些事,怎么看都是……都不对劲。 但这些话,他哪里敢与萧言舟说明。 萧言舟低垂着眼,看穿他的心思。 “掌事是想说孤不祥,还是皇贵妃不祥?” 掌事如遭雷劈,慌忙磕头高声:“臣不敢!” “不敢就去查,还指望孤来告诉你吗?” 萧言舟阴测测的,“滚。” 掌事连滚带爬地走了。 殿中屏风后,徐徐走出一道倩影。 谢蘅芜轻叹一声:“什么缘由不明,妾身看来,就是有人作祟。” “你知我知,天下人却不知。”萧言舟揽过她,低眉沉思,“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查也查不出什么。” “你想好了吗?”萧言舟望着她的眼睛,“孤觉得,还不止这些。” 谢蘅芜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手掌:“有陛下在,妾身不怕。” 萧言舟颔首,唤来霍珩与靖国公府去信,提前知会他们一声,免得后头出了更大的事,他们会因心急暴露了。 如今,靖国公俨然是他们最大的底牌。 果如萧言舟所料,钦天监掌事来禀过后,圣蚕死亡的消息不胫而走。 民间流言四起,只不过他们不敢议论皇帝,便将矛头纷纷对准了谢蘅芜。 斥她是异族妖妃,不祥之兆,应当尽快处死,以告天灵。 前朝大臣也明里暗里地,示意萧言舟处罚她。 毕竟先蚕礼是她参加的,如今出了事,自然要怪到她头上。 流言不息,则民心不稳。 萧言舟当他们通通是在放狗屁,甚至用上了已经许久没用的廷杖。 一连打病了五位臣子,才勉强压住了那些废话。 萧言舟几日上朝都是阴沉着脸,目光仿若随时要杀人,众人战战,终于不敢再说了。 他觉得那些话简直荒谬至极,却不知为何,有这么多人相信。 他不曾为了谢蘅芜大兴土木,高征赋税徭役,也不知所谓亡国妖妃的话,是怎么出来的。 就因为宫中只有她一人吗? 若天道因此要罚他,那才是可笑。 何况能亡国的,从来都不是因为女子。 此事暂时平息下来,可所有人都感觉到,事情并未如此结束。 更大的风雨,尚且在酝酿中。 — 圣蚕出事的时候,已是五月底,到了六月中旬时,暑气渐盛,边地却传来了瘟疫的消息。 传信使者一路快马加鞭,跑死了几匹马,将消息递入宫中。 早朝时,满廷哗然。 真正的酷暑还未到来,此时爆发瘟疫,之后定会更加严重。 这种疫病在天热时,会传到更多人身上。 “陛下,现今之际,当立刻组织几队医官,由御医带领,前往边关才是。” 萧言舟低着眼,对此默然不答。 又有人出列道:“陛下,先有圣蚕死,后有瘟疫至,臣以为……此乃天罚将至,陛下当立刻肃清祸根,还山河太平。” 萧言舟抬抬眼,淡声:“依爱卿所言,那祸根是何人?” 朝上一静,众臣互相看了看,不敢言语。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响过一声铮鸣。 萧言舟忽然抽出了一旁侍卫的佩剑,将它抵在座下地砖上,两手则交叠于剑柄处。 雪白剑刃上,映出下方无数大臣惊恐的面容。 “孤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可惜了,孤不会如你们所愿。” “此次边地瘟疫之事,孤会亲自前去调查。” 未等臣子说出不可,他就继续道: “京中朝政,由……靖国公与左丞暂代,御史台辅佐监督。” 哪怕靖国公先一步得了风声,却也没想到萧言舟会将朝政大权交到自己手里。 他呆了呆,忙说道:“陛下三思!” “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瘟疫之事风险极大,陛下切不可以身赴险!” 他关切之意真切,但萧言舟只不耐地挥了挥手。 “孤是离京,又不是死了。” “此事便这么定了。” 萧言舟看着座下欲言又止的崔左丞等人,将手中剑向下一摁,地砖发出皴裂的咔咔声。 “有异议的……” 裂缝顺着丹墀向下,蜿蜒到了大殿上。 萧言舟没说完话,但意思显然明了。 都是惜命的人,谁也不想上去挨一刀,早朝就此散去。
第一百四十章 启程 散朝后,萧言舟一径去了拾翠宫,将自己的决定告诉谢蘅芜。 对于暂代朝政之人,谢蘅芜倒没什么意见。 靖国公与崔左丞,都是有资历有威望的老臣,两人的分量差不多,不至于出现权力会偏向何人手中的情况。 再者靖国公是站在萧言舟这边,也不会被崔左丞牵着鼻子走,加之有御史台监督,确是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只有他的决定。 “陛下真的想好了,要去边地?” 谢蘅芜也几多不赞同,瘟疫缘由不明,边关还形势复杂,实在太危险。 “阿蘅不觉得这病,可能不是头一回遇着吗?” 谢蘅芜微顿,了然:“陛下是说那几个集贤殿官员……” 他们也曾出现过像瘟疫的症状,只是后来莫名恢复了,才没有再扩大。 “就边关的消息来看,此番瘟疫症疾,与当日那几人所患类似。” “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谢蘅芜垂眼,几乎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 或许那几个官员,不过是被做了试探。 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回。 至于为何在御医到前就病愈,多半是为了不被提前发现救治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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