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叫道:“这只是一句,还有九十九句,不然就休了你。” 楚青崖服了她,来到床边把她一搂,“真夸不出来了,亲你九十九下好不好?” “不行!……” 他的唇已然如雨点般落下来。 耳鬓厮磨间,他的气息盖过了那股幽淡的龙脑香,嗓音低低的,“你跟我离开永州时,说自己只有考试一项厉害,其他都糟糕得很,所以拼了命地证明,讨人褒奖,别人敢在这上头损你一句,你就气得像只河豚。可你别处也很好,哪里糟糕了?但凡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因为你写了几篇不顺眼的文章就认为你不好。” 江蓠被他亲得痒痒,双颊泛着红晕,垂下眼帘,“我真的没那么好……” “不许说自己不好。”楚青崖说,“你看我们当官的,便是不好,述职时政绩也吹得天花乱坠,你就是脸皮太薄了。” 江蓠说:“你脸皮厚。” “你也学学。” 她噗哧笑了一声,“我学不来。” “那可不成,你会看眼色,是当官的料。”他支着下巴看她,领口敞开,露出一片光洁胸膛。 江蓠鼻尖忽一动,狐疑地凑上去闻了闻,“你身上怎么有血的味道?” 扒开他的衣服,胸前却只有一道旧伤,皮肤完好如初。 楚青崖忍不住道:“还说我是狗,你才是狗鼻子!昨儿我去牢里审犯人,动了刑,血喷了我一身,回来洗了半个时辰。” 江蓠睁大眼睛,想像不出他动刑的画面。她认识他这么久,他再生气,也是斯斯文文的,从来没见他动手伤人。 “你还会严刑逼供啊?我以为你只要下个令,抄家砍头。” “我都做到尚书了,能不会这些?”他好笑,捏了捏她的脸,“傻姑娘,我十六岁就会杀人了。” 江蓠还是摇头,“可你一点也不像会动刀的样子。” “我刚上任就去朔州那鬼地方,不会动刀,早死一百遍了。”他直起腰来,“你再睡会儿,我还有事要办。” “哎!”她脱口叫住他。 “嗯?” 江蓠觉得自己这么粘他忒不像话,好像她喜欢他似的,脸都丢光了,于是想出一个正当理由,委委屈屈地道:“你说话不算数,还有三十五下,要么就夸我三十五句。” 楚青崖心里好笑,一挑眉,“你数着。” 然后一个不落地把剩下的亲完了。 江蓠翻个身,挥挥手,“你走吧。” 他暗骂一声没良心的小混蛋,放下帷幔,把熏炉挪到床头,这才走出去。 晚间太医来了,楚青崖去花厅招待,说了些病情。 这老太医都八十岁了,早就从宫中退下来颐养天年,从前专给妃嫔们调养身体。 “……痛起来就像生孩子,我都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过去了。” 老太医捋着白胡子,“小阁老说重了,生孩子比这个要疼十倍呢。” 楚青崖担心:“真有那么疼?” “女人生孩子,是要把寿数搭在里头的。” 他思索道:“之前开的药是化瘀的,有没有什么药,吃下去每个月能按时来月事?” 老太医道:“宣宗的时候,宫中的娘娘们服避子汤,那药方能让女子行经通畅,也就怀不了龙种,只是劲儿太大。老夫多嘴问一句,小阁老家中不催夫人吗?” 楚青崖不好说夫妻俩都不想养孩子,婉言道:“催是催,但眼下朝中内忧外患,没法把家父家母接到京城,让他们含饴弄孙。” 老太医是个人精,见他拿公事来搪塞,也不戳破,“老夫将那药方改一改,只是需连日服用,才可见效。” 是药三分毒,天天都吃,那还不把人吃成药罐子了。楚青崖换了个思路:“可有什么药,是给男人吃的?” 老太医听了直笑,“小阁老如此爱护夫人,属实难得,老夫试着配一配。” “您费心了。”楚青崖让管事奉上一盘金锭,“先生若有中意的高徒,与我说一声,可报与内廷,让他在宫中行走。” 送走客人,又来了个缁衣卫,是派出去盯着鱼饵的。 “狱里放出去的那个疯子,乱走到开阳大街上,蹲在酒楼门前和几个叫花子一起乞讨。他有求生的本能,饿了知道吃,冷了要找地方避风。” 楚青崖审问过这个南越流民,看得出不是装疯,“有谁给过他施舍?” “大多是心善的妇女,上了年纪的商人。”缁衣卫说,“若是看到他背上的纹身,大约就不敢施舍了。” “南越人把同族看作手足,若盛京真有那么几个活的南越人,见了他定要接济。你们把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记下,看他最后撞到哪条巷子里去。” 冥冥之中,他就是觉得京城的某个角落藏着秘密。桂堂的秋堂主和易容师就像人间蒸发了,无迹可寻,只有从别的线索开始找。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得在齐王有所动作之前钓到大鱼。 想到他那位难伺候的夫人曾经信誓旦旦地要帮他,他不由叹了口气,她连家都不想回了,一门心思求学问道,还有余力帮他什么! 心软的人到最后还得靠自己。 癸水走后,江蓠每日都捏着鼻子喝那折磨人的汤药,好处是手脚不发凉了。她在家里养了几日,继续去学堂听会讲,没有会讲的日子就在府中打磨课业。楚青崖给她指了个方向,她和率性堂一斋的斋长混熟了,问他要来月课得了前三的文章,认认真真地拜读,心中大致有了数。 于是三道题全部重写。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八,江蓠和阿芷去上学,楚青崖去上值,两顶轿子在府门口一东一西相背而去。 集贤门里白茫茫的,轮值的监生拿着扫帚扫雪,看到姊妹俩进来已经习惯了,道了声早。江蓠揣著书袋里用罗纹纸誊写的功课,去了率性堂,今日薛湛的会讲还是座无虚席,桌案不够,外斋的只能跪坐着空手听。 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和斋长打了招呼,在纸上落了姓名,没写斋号。 斋长指了指熏炉旁的席位:“我给你占了位,那儿暖和点。” 江蓠很是感激,“多谢兄台。” 她一早看出来,薛湛亲自带的这一帮学生,都是正人君子。 不料斋长又道:“是先生叫你坐这儿的。” ……原来他一直记着她要来! 江蓠扬起唇角,惹得左右学生都朝这儿看过来。 “看什么看,快交功课。”斋长教训他们。 辰时一到,薛湛就坐在台上开讲,前面的学生身量太高,把他的面孔全然挡住,但江蓠光听他不疾不徐的声音,就享受万分。 永州哪有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啊! 还得是京城。 他讲的依然是《左传》,这次给学生上《昭公三十二年》,逐字逐句地讲解。斋里有不少年纪比他还大的学生,都洗耳恭听,说到精彩之处,便有人鼓掌,也有人提问,再后来更是响起了欢声笑语。 以前在江府读私塾,老儒生都板着脸让人背书,背不出就打手板,江蓠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架子的先生,让人心存亲近,又不敢亵渎,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师其意而不师其辞”。而且他确实如楚青崖所言,是个金尊玉贵的世子,身上带着皇家的血缘,所以谈起敏感之处并不避讳,甚至大胆谈论了一句话——“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 这句话若不出现在课堂上,便是造反了。 晨钟敲了第二下,课上完,大家皆意犹未尽,醉义忘归。台下放着两个大箩筐,一个是装功课的,另一个用来收集课上的疑问,还有人往里丢其他先生布的课业,请薛先生润色。 这两大筐纸,非得四个学生来抬,江蓠看到有些人跟着出去,打听过后才知晓,他们是自信功课写得好,所以想请先生当面指教,在彝伦堂的博士厅门外排队等候。 看来也不是她一个人狂妄嘛!国子监里天才多,当然有这种自恃才高的学生。 这样想来,那日她在薛湛面前的言行也不算出格,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江蓠便也耐心地等在队伍末尾,人家看她是个女学生,好心问她要不要插到前头去,外面下雪冷。她不好意思插队,笑着婉拒了好意,结果这一笑,原本静立的年轻学生都同她搭起了话,小心翼翼地问她是谁家小姐。 她使了个故弄玄虚的法子,拱手道:“各位兄长抬爱,在下姓江,若是叫家里知道告诉了别人身世,以后就不能来上课了。” 弄得众人都以为她是哪个皇亲国戚,更加不敢怠慢。 从巳时到午时,江蓠看着同窗们兴致勃勃地进去,垂头丧气地出来,心里不免打起鼓。等到她前面那人拿着朱批哀叹着离开,里面终于传来清朗和悦的一声: “请进。” 江蓠掸去衣上雪花,掀帘进了屋,两只鎏金铜炉袅袅吐雾,遮不住她眉眼间的雀跃。 薛湛沏了茶,抬头便看到灵秀动人的一张笑脸,衬着纯白的狐裘,恰如雪里探出的一支玉蝶梅,卷着遥遥暗香递到他面前来。 “多日未见,何事如此欢喜?”他不禁问。 江蓠愣了一下,不作多想:“因为能见到先生啊。” ---- 女儿啊,不嫁何撩…… 吞VC分解糖分,这是一个酷吏能做出来的事吗? 狗多吃了七年饭,社会阅历比女儿丰富,会看人。女儿和薛教授在价值观上有点差异,但和狗就很配,他俩都是小镇做题家。
第42章 袅晴丝 薛湛的指尖在青瓷杯上停了一瞬,收回手,微笑道:“岘玉这么说,我实在惭愧。” 江蓠此时才觉自己这话说得有歧义,忙回头一看,幸亏廊上无人。她折回去把屋门关了,来到桌前坐下,短短几息已将这间屋子打量完毕。 这里和尚书府的书房一般大,正厅有一张四角楠木桌,搁着笔架砚台,两个装满纸张的箩筐就放在桌下。东面用飞罩隔出通间,六扇屏绣的是上林秋狩,罗汉榻铺的是虎豹兽皮,墙上画题的是穆王西征,乌木几架的是三尺青锋。西面则是排列整齐的书柜,摆满了古籍书卷,窗前养着一盆葳蕤兰草。 “请用茶,容我将你的功课找出来。”薛湛道。 江蓠哪能让他动手,赶忙弯下腰,从筐的最底下抽出一份穿着红棉线的册子,眉眼弯弯地递给他:“这就是了,望先生不吝赐教。” 而后捧住杯子暖手。 薛湛接过,“自下了课,你一直在外头站着?” 江蓠道:“来请教先生的人太多了,我……” 他从旁边拿了个裹兔毛的小手炉,推过桌面,温言道:“我或许要看一个时辰,茶水凉得快,你拿着它。该用午饭就过去,不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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