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是捉鸡还是捉羊!”乌兰别吉满不在乎道:“那个卓航呢,今次可随你同行?” “航二哥正在我军营中。” “好,你回去告诉他,我与他的比试还没有完,这次我要与他比谁上战场杀敌更多,谁要是输了,就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乌兰别吉扬了扬下巴,双眼中满是自信的光彩,“这次我赢定了,我要让他去额尔古纳给我放一辈子羊!” 说罢不等裴昀开口,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大战在即,这蒙兀公主还满心意气之争,裴昀无奈至极,不打算理会。可经乌兰这一打岔,她紧绷着的一颗心多少舒缓了几分。 待回到宋营,一入帅帐,屏退左右,裴昀开口问凌青松: “凌大哥,你也认出他了,是不是?” 凌青松除下兜鍪,坐在帅椅上,面沉如水: “此人相貌确是与大郎像了七八成,只是人有相似,不可贸然断定。” “人固有相似,可世上怎有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一模一样之人?我瞧得真切,他的身姿步伐、嗓音语气,都与大哥别无二致。” 方才宴席上,凌青松又何尝不是在暗中观察,他与裴家大郎年岁相仿,乃是总角之交,裴昀留心的细微之处,他亦留心到了。 沉吟片刻,他迟疑开口道: “然而当年大郎确实战死南尖岭,尸骨早已收敛下葬,你我亦在坟前拜祭过。如今却又阳间重逢,难不成......这世间真有借尸还魂一说?” 裴昀皱眉:“借尸还魂我不知有没有,反常即为妖我却是信的。” 上一次她见到言行举止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还是那千面郎君假扮的赵韧。 顿了顿,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当年大哥尸骸乃是卓尔聪叔父带兵亲自收敛,不如问问卓家二位大哥可有何异常之处?” 凌青松首肯,遂派人将卓氏二兄弟唤入帐中。 昔日“龙腾虎跃”四将亲如一家,卓舷与卓航不是外人,裴昀将方才会面种种直言不讳,二人听罢也是惊疑不定。 “彼时是我随叔父去的,”卓舷一边回忆,一边开口道,“南尖岭地势狭窄,那一战惨烈非常,我军浴血奋战,十死九伤,几乎无人生还。而大郎更是遭马蹄践踏,尸首七零八落,面目全非,我与叔父靠战衣盔甲,与大郎家传玉佩,才勉强拼凑起遗骸。任大罗神仙在世,起死回生也绝无可能,除非......” 凌青松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那根本不是大公子的尸首。” “此等大事,我不信你和叔父会错认。”卓航皱眉道,“莫不是有人偷龙转凤,故布疑阵?” 裴昀冷不丁开口道:“还记得那张良贤吗?” 卓航惊呼一声:“是了,此人也是颖昌一役生还者!” “不错。”裴昀颔首道,“此前我只以为此人临阵脱逃,侥幸生还,毕竟他不过是一幕僚账房,无人在意他的去处。可若他当真为人所救,救他那人会不会也救了大哥?别忘了,如今这张良贤也在赫烈帐下,为蒙兀人效力。” 几人听罢皆是一凛,越想越是觉得可能,卓航喃喃道:“莫非他当真是大公子?大公子还尚在人世......” 凌青松却是仍保持冷静:“即便当真如此,那是何人救了大郎?何人能在两军激战中来去自如?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况且那阿穆勒乃是赫烈汗之弟,此事做不得假,方才他与我们也是见面不识,如同陌生人一般。我亦希望大郎尚在人世,只是如此这般不过是我们异想天开的猜测罢了。” 卓航不愿放弃,苦思冥想道:“或许大郎受伤失忆,忘记了自己身份?又或者这阿穆勒与大郎乃是同胞兄弟,所以生得一模一样?四郎,你可知晓侯爷当年是在何处收养的大郎?” 裴昀苦笑:“我自幼离家,此中经过却是全然不知。” 卓舷叹道:“可惜当初没将那张良贤好生盘问。” “我可以向乌兰公主旁敲侧击,”裴昀沉思道,“亦或者可夜探蒙营,看能否查出什么线索......” “此事万万不可!”凌青松打断了裴昀的话,肃容道,“如今宋蒙联盟,互不相犯,绝不可做出违约之事。燕军在前,大局为重,没我命令,谁也不可接近蒙营!” 战场之上,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裴昀正身敛襟,垂手应道: “属下遵命。” 卓氏二兄弟随之立正噤声。 凌青松望了他们片刻,神色终是忍不住和缓了下来,低声对裴昀道:“若是有机会,也可不动声色的打探一下消息,若他当真是大郎......唉,我已有太多年没再和他切磋武艺,把酒言欢了......” 裴昀不禁也想起战死沙场的大嫂,与家中少年老成的裴霖,无声一叹,颔首道: “我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第121章 第十五章 夜色已深,四人心中百感交集,各自归去。 方出帅帐,便撞上哨兵前来报信。 “报元帅!大营外西南方向传来异状!” 凌青松神色一紧,沉声问道: “有何异状,详细禀来!” 裴昀闻言心中一提,扎营第一夜,恐怕燕军突袭。 可那哨兵脸上却是浮现一片迷茫之色,迟疑回道:“回元帅,好似是......酒香。” 凌青松一愣:“什么?” “是酒香!只见酒气,不见人影,且浓郁非常,外围大半个营帐的士兵都有嗅到,会不会......会不会是有鬼神作乱......”哨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荒谬!我看是有人假作鬼神生事!”凌青松冷声道。 此时裴昀也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心念一动,不由请缨道:“元帅,不如让属下前去一探究竟。” “好!”凌青松应允,并嘱咐道,“大军围城,保不齐城中燕军使出什么阴谋诡计,四郎谨防有诈。” 裴昀却是淡淡一笑:“或许,是故人来访也说不定。” 接下来哨兵引路,裴昀带着卓氏两兄弟前去探查。 越向前走去,酒气越是浓郁,醇香扑鼻,清冽芬芳,寒冬腊月,竟有百花齐放的馥郁春意。 出得大营西南方数里,终寻到酒香源头,只见月夜松下,矮岗之上,横卧一人。那身影二郎腿高翘,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持剑高举,剑尖挑着一酒壶,壶口微斜,一道水流如瀑而下,正落入那人口中。 小小一壶酒,竟醇香至此,在场之人无不骇然。 那人喝过一气儿,袖口一抹嘴角,高呼一声痛快,而后一个乌龙绞柱起身,跃下矮岗。 他左手握酒壶,右手持长剑,就此舞了起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此人身若杨柳,剑似龙蛇,看似酩酊大醉,实则形醉神不醉,身醉意不醉,剑随诗至,杀机暗藏。此剑名玄碧,与上古神话中美酒佳酿同名,锋如清泓,薄如寒冰,端得是绝世好剑! 他身影急转,斜身一栽,并不倒地,却是如歪松斜柳般平地而矗,举壶仰头又是一大口痛饮。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此情此景,三分月色,七分剑气,当真仿若酒中谪仙,太白现世。 裴昀轻笑一声,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手腕剑花,挺剑而上,口中朗声接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那人不慌不忙回身接招,继续道: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二人随即交起手来,可那一招一式,一进一退,竟是分毫不差,系出同门。但见一个步伐东倒西歪,踉踉跄跄,一个身影左旋右转,飘忽不定,剑招穿挂云扫,劈抹撩刺变幻莫测,直叫旁观者眼花缭乱。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将一首《侠客行》从头至尾吟罢。 “纵死侠骨柔,不惭世上英。” 裴昀纵身一刺,扑了一空,下一瞬只觉耳边疾风袭来,剑锋如流星划过——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她手中树枝应声而断,胜负已定。 “哈哈哈哈——小昀师侄,我早说过不饮得醉生梦死,哪得醉剑真意?怎么样,服不服?” “不服!你这是全仗兵器之利!”裴昀一把扔下手中断枝,好气又好笑道,“况且大师伯你饮的是香飘十里的‘万斛春’,谁能醉得过你?” 月可照人,眼前此人一身白衣,长袖当风,不惑之年,两鬓微霜,眉宇含笑,通身是说不出的潇洒倜傥,正是裴昀大师伯罗浮春,绰号醉剑侠是也! “大师伯,你怎会在此?”罗浮春豪迈一笑:“小昀师侄冲锋陷阵,报仇雪恨,大师伯怎会坐视不理?此番大师伯闻讯而来,正是助你一臂之力!” “如此甚好!”裴昀欣喜道,“那便有劳大师伯了!” 一行人遂返回大营,裴昀向凌青松回禀实情,向他引荐。 凌青松听哨兵口述此人月下舞剑之姿,心知此人武功高强,得此人助阵,可谓又添一员猛将,不禁大为欢迎。 “可是军中禁酒,罗大侠这酒怕是不能再喝了。” 罗浮春闻言神色巨变,脸上浮现一片天人交战的纠结。 裴昀深知她这大师伯无酒不欢,无酒不活,虽是已放下了豪言壮志,可此刻为了这口杯中物就此一走了之也不是不可能,当下抢先一步开口道: “此事当然,凌大哥放心,我会时刻督促师伯!时候不早了,大师伯且随我回去歇息吧!” 说罢她一把揽过罗浮春手臂,强行将其拖走了。 . 凌青松派人单独分拨了一顶营帐与罗浮春,裴昀亲自为其打点起居,边铺床褥,边向他询问谷中诸人近况。 “小昀不必挂心,”罗浮春半开玩笑道,“春秋谷中一日,世上已千年,你几位师叔伯和小师叔公还是老样子,闭关的闭关,观星的观星,行医的行医,做木匠活计的做木匠。我许久没出门了,正趁此机会活动活动筋骨,酒坛子里泡久了,人都木了。” 裴昀知道大师伯自十多年前受情伤而一蹶不振,整日里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此番不仅是为她而来,更是为报她父母之仇而来,因此心中甚是动容。而如今能得见他重整旗鼓,振作精神,更是分外欣喜,不禁打趣道: “难为大师伯你还记得梳洗拾掇一番再出门,方才一见之下,我险些没认出来。” “来到小昀你的地盘,总不能再蒙头垢面,给你丢人现眼不是!”罗浮春哈哈一笑,提起酒壶又是灌了一大口。 “大师伯酿的这‘万斛春’愈发芬芳了,酒香飘散,半个军营都如沐春风。”裴昀好奇道,“可否给我尝上一尝?” 罗浮春闻言大乐,夸他酿酒比夸他剑法还叫他欣喜,“小昀果然深得我真传,不枉大师伯平日里对你谆谆教导,且尝一尝这酒精进在何处?猜对了大师伯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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