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皱眉问道:“为何而求?” “这我就不知道了,是掌柜发布的任务,这是其中最值钱的一件,我手头紧俏,只能冒险一试了。” 裴昀越听越是糊涂:“什么任务?你不是药铺学徒吗?不在铺子里抓药熬药,为何要外出冒险?” 杜衡理所当然道:“百草堂和其他寻常药铺不同,学徒无须做那些个杂事,掌柜每隔一段时日都会交代下来一些任务,或是寻人寻物,或是打探消息,完成之后回到药堂自然会有相应酬劳。寻金银石斛这事,听说都高悬好多年了也无人完成,一是那白龙寨毒物遍地,外人难进,二是此物娇贵,离土即死,就算偷到......咳咳,求到了也带不走。不过俗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兴许我杜衡就有这般运气呢!” 裴昀听到这里,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极诡异的猜想,天下间哪有药铺是这般谋生的,如此打探消息寻人寻物,丝毫不像是药铺,倒像是......逍遥楼! 其实她一直有所疑惑,逍遥楼当初纵然有富可敌国的财力后盾,又是如何做到耳目遍布南北,手眼通天的?以小瀛洲岛上那区区百人怕是还做不到。 那么,若是换作分号开遍天下,学徒多如牛毛的百草堂呢? 当初重金酬谢,令四师伯开下第一间百草堂的人究竟是谁,连裴昀也不清楚。那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她六师叔谢文翰? 百草堂就是逍遥楼,逍遥楼就是春秋谷,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蒙兀攻取中原搜集情报而用! 待想通了这一切时,裴昀只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小师叔公,这个局,你究竟布了多久?
第176章 第陆章 “裴大哥,我还没当面向你好好道谢呢,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裴昀前去探望杨邦钰,亏得他年轻力壮,经过休养这段时日,身子骨已是大好。只见他气色红润,双颊也长了肉,这几日在床上已然躺不住,吵嚷着要出门透透气。 “不必道谢,本就是我一时疏忽,没照看到你,累得你吃了这么多苦。” 杨邦钰脸色一垮:“裴大哥这样说,还不如骂我几句呢,是我技不如人,栽了也是应当。本还想着建功立业,大展拳脚,叫爹爹对我刮目相看,没想到出师未捷,从头躺到尾,真真是丢人败兴。” 裴昀不禁笑了笑:“你年纪尚轻,只要勤学苦练,日后大展拳脚的机会还多着!只是你这冲动冒失的毛病可得好好改一改,三军阵前不听调令,实乃为将者大忌。” 杨邦钰正色道:“爹爹和大哥已因此训斥过我了,裴大哥放心,此番我定痛改前非,绝不再犯!”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杨邦钰顿了顿,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开口道: “裴大哥,你、你知不知晓,我爹为我定了一门亲事......” 裴昀正想着如何开口说出来意,没想到他倒先提起这茬了,当下淡淡一笑: “我自然知道。” 杨家世代武将,杨邦钰打小便一门心思习武练功,保家卫国,从不想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如今骤然被定了亲事,心中不禁又是赧然又是忐忑。他知晓这亲事更多是为笼络水西十八寨而联姻,但他毕竟少年心思,忍不住便向裴昀打听起来: “裴大哥,你可见过这位姑娘?她......她人好么?她愿意嫁我吗?” “她名唤阿姿,年方十六,貌美如花,心地善良,与你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裴昀揶揄道,“不过她究竟愿不愿意嫁你,我也不知,你若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一问她。” “啊......这、这也是,该我亲自去问问他。”杨邦钰红着脸点点头,“待我伤好之后,便亲自去一趟白龙寨。” 裴昀含笑看着面前天真烂漫的少年郎,心中感慨莫名。虽知联姻一事势在必行,但她还是期待这二人能成就一段佳偶良缘,衷心希望阿姿能如她所愿找到如意郎君。 “小九郎。” 她郑重其事对他道:“阿姿是个好姑娘,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否则,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杨邦钰虽诧异于裴昀如此托付,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会的。” 少年人总是诺言轻许,张口闭口便是一生一世,全然料不到未来漫长的前路,数不胜数的悲欢离合。幸而人各有命,他生于播州杨氏,在其父兄镇守之下,无论十万大山以外的天下如何改朝换代,如何风起云涌,至少南疆这片土地始终未经历太多战火洗礼,此时他还未曾见过面的少女,终将会成为他的妻子,二人在播州这片安宁净土平静安稳的渡过一辈子。 他终是实现了自己少年时许下的承诺,只是彼时,叫他许诺之人,却不知已去了哪里。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乱世之中,有时不经意的一面,也许便是最后的诀别了。 南疆之事至此告一段落,三日后,裴昀辞别杨家,离开播州。 刚出城门不久,忽听背后有人呼唤: “裴公子留步!等一等!” 裴昀回首,只见一书生模样之人从播州城的方向一路跑来,一口气冲到了她马前,双手高举,拦住了她的去路。 “杜衡?你找我?” 裴昀坐在马上,垂眸看向面前之人,皱眉问道:“你不是说要去邕州吗?” 她也是后来才发现,自那日她二师伯与三师伯和她摊牌之后,遍布天南海北的百草堂几乎一夜之间全部关门大吉,人去楼空,不知算是溜之大吉,还是功成身退。 杜衡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勉强接受自己观棋烂柯,一梦十年的事实,但如今百草堂不复存在,他自然再无处可去。正逢阿娜依扩大商队,招兵买马,他思来想去,决定加入其中,随之去邕州。 “我、我来找你,是问你呼呼...问你一个问题......”杜衡气喘吁吁道,“他们都推说不知,我...我觉得你一定能给我答案......你之前呼呼,累死我了,你之前是不是向我提过一个姑娘?这可是她的簪花?”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朵精美的银白顶花,正是当初裴昀嫁衣银饰里的那一只。 “我一醒来,身上便揣着这朵簪花了。其实这十年来的事,我断断续续想起一些片段,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去白龙寨盗药是如何逃脱的,我为何要离开播州这么多年,为何投靠了北燕世子,如今为何又回来。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越看却越不清,这一切......是因为那个姑娘吗?” “......是。” “那她去了哪里?”杜衡顿了顿,迟疑问道,“以后会回来吗?会......的吧?”裴昀定定的望向面前之人,看穿了他眼里几不可察的祈求,沉默许久,终是轻声道: “会的。” “那就好。”杜衡释然一笑,长舒了一口气,“那我便在白龙寨继续等她了,无论多久,我一定会等到她的!” 许是一天,又许是一辈子。 待百年之后,爻族的儿女回到双龙神的怀抱,他与她终究能在人间尽头再次重逢,今生所有的苦楚烟消云散,他们永远不会再分离。 “那你多保重。” 裴昀再也忍不住心上的酸涩,匆匆一句道别,便拉紧缰绳驱马扬蹄。 “驾——” 马蹄疾驰,任身后的播州,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所有南疆往事,这片质朴原始土地上发生的一切爱恨悲喜,恩怨情仇,都像是一场梦。 梦醒时分,她策马扬鞭,天涯海角,一去不回头。 ...... 出南疆,经武陵,过湘楚,又见洞庭湖。 尘世风云变幻,洞庭依旧是那个洞庭。八百里水波浩淼,清峰苍翠,湖光山色,四季常青。 裴昀乘渔家小船,来到湖中水洲,但见房屋瓦舍,水寨连绵,与多年前别无二致。只不过这一次,青石码头上相迎之人,不再是手柱双拐,仍旧豪气冲天的双翅白额虎卓尔聪,而是变成了侄子卓舷——如今碧波寨的新当家。 他在蔡州一战,容貌尽毁,手脚落下伤残,初时自暴自弃,现下却已是迈过了心中那道坎,只将狰狞面目坦然暴露于世,再一次拿起了家传双刀,从头练起,颇有其叔父不屈不饶之风采。 “四郎!” “卓大哥!” 乍见故人,裴昀心中五味杂陈,万语千言不知如何开口,艰难道: “航二哥之事......” “二弟之事,我们已经都知晓了。”卓舷长叹一声,“为国尽忠,死而无憾,卓家男儿应有此路,四郎不必过于自责。” 裴昀勉强点了点头,仍是伤感不已,她欠下卓家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卓舷引她一路向府宅走去,她不由问道: “卓叔父近来身体可好?” “叔父他......不太好。” 卓舷面色微凝,缓缓道,“叔父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当年,他又倔强逞强,不肯用药看医。去年元日,他贪杯大醉,着凉中风,虽医治了大半年后多有好转,但从此便没能下床。几个月前,我去常德府请回了一位名医,为叔父调养身子,但他总说自己没病,无论如何也不愿配合大夫医治。四郎,待会儿你见叔父之时,也劝一劝他。” 裴昀听罢心中一沉,低声道:“好,我会的。” 说着二人回到卓宅,大门中正跑出一群嬉笑玩闹的孩童,见了卓舷,纷纷唤道: “卓寨主!” “卓伯伯!” 跑在最后,身穿藕色夹袄,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娃奶声奶气喊了一声爹爹,而后奔上前来。 卓舷沉重的面色猝然如冰山融化,急忙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将爱女搂进怀中,柔声问道: “乐儿今天听不听话?吃了几块桂花糖?” “四块!” 卓舷板起脸佯怒道:“不是说好了一天只能吃三块吗?” “乐儿早上把馍馍全吃了,娘夸乐儿乖,奖励乐儿多吃一块!” “那乐儿真的很乖,爹爹也要奖励你!” 卓舷说着,便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脸去蹭卓乐儿细嫩的肌肤,小女娃丝毫不害怕,反而被蹭得咯咯直笑: “不要这样的奖励,要桂花糖!爹爹你赖皮!” 与爱女嬉闹了片刻,卓舷这才放她去和小伙伴玩耍,回头看向裴昀的目光都残留三分轻柔暖意: “进去吧,南雁还在等我们,接到你的信后,她欣喜若狂,挺着肚子也要酿蜜饯,让你好带回临安给菁妹。” 裴昀随卓舷进门一路来到后院,便见裘南雁正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榕树下的摇椅上低头缝衣,她小腹凸起,身材丰腴不少,但气色却十分好,双颊白里透红,眉梢眼角都是柔情蜜意的笑意。 “四郎!你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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