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时,阿英忽而想起一事,忍不住开口问道: “若得雪盲之症,多久能够痊愈?” 救必应微愣,而后言语轻松道: “多则三天,短则两日,避光静养自可康复,为何有此一问,可是你双眼有不适之处?” “不曾。”阿英脸色难看,低声道,“多谢神医解惑。”
第44章 燕云的冬日寒冷而漫长,积雪成堆,草木萧条,已是过了元旦,眼看人日,正月里的严寒仍是漫无边际一般。然而小寒大寒既过,日子总是一天暖过一天,待立春来临又能有多远? 自那夜过后,阿英又是数日未见颜玉央。 想来也是,他将一颗真心捧出,又几乎将性命交付,可身下之人喊出的是他人之名,意乱情迷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任哪个男子也不会忍受。 不过对此阿英已是近乎心如止水,无动于衷了,儿女私情不过浮云吹雪,如今她有更加紧要之事要做。 无论谢岑能否顺利寻到真太子下落亦或假太子破绽,他们即将面对的都是场硬仗,她即便不能助其一臂之力,却也万万不能成为累赘,拖了后腿。 雪霁初晴,午后暖阳温吞,满院梅花在枝头次第绽放,梅雪相衬,如朱砂映月,阿英闭目盘膝于疏影亭中运功调息,只觉冷香扑鼻,清幽雅致。 短短几日,她的内力恢复迅速,约莫不出十天半月便能恢复如初了。一则,自是四师伯妙手回春,二则,却是和颜玉央有关。 其实,早自日月山之时,阿英便隐隐察觉到二人内功运转有相似之处,此番小汤山日夜相对疗伤,更是证实了阿英的猜测。她细细钻研过他所练的内功心法,其与玄英功系出同源,否则二人内息绝不能丝丝入扣,如此合拍,纵有温泉药浴相助,也绝不可能这么快便冲开奇经八脉所有阻塞大穴。 更有甚者,颜玉央以至阴至寒之内力助她疗伤,令她体内阴寒之气盛至极致,一举冲破了原本练玄英功时所卡关隘,内功竟是隐有精进之意。 想来想去不得其法,正沉思中,耳畔忽有破风声响起,一道劲风直冲面门而来,阿英闪电般出手捉住那偷袭之物,睁眼望去—— 那是根长约二丈的牛筋软鞭,持鞭之人是个碧玉之年的姑娘,一身嫣红火狐披风,短袄短靴,娇俏明艳,英姿勃勃。她想抽回软鞭却如何也挣不脱阿英之手,不禁柳眉倒竖,娇吒道: “你这贱人,快放手!” 阿英挑了挑眉,猛然松手,鞭子失了禁锢,那姑娘用力过猛,一个跟头栽坐到了后方一棵树下,枝头积雪震落,落了她一头一脸,好不狼狈。 婢女见状,急忙上前去搀扶,一脸生的黄衣大丫鬟指着阿英尖声训斥: “大胆贱奴,竟敢对大夫人动手!” 亭外不知何时已是聚起了十多个婢女仆妇,浩浩荡荡,前呼后拥,都是随那使鞭的女子而来。 而此时阿英也终于知道这女子是谁人了,冀国公府单七小姐,颜玉央新新过门的那“世子妃”。 单五小姐与单七小姐虽同日过门,礼称平妻,却到底还是嫡庶有别,这位单七小姐乃是长房嫡女,五小姐自愿让贤,花轿慢了半步进府,故而妹妹是大夫人,住绿芙居,姐姐却是二夫人,居幽兰苑。 单寿姑被搀扶而起,掸去头上雪沫,顾不得发髻微乱,珠钗微斜,满面怒容的冲到了阿英跟前,喝道: “就是你这狐媚汉婢勾引的玦郎?!” 成婚之前,单寿姑曾在宫中宴饮中见过靖南王世子一面,虽瞧着羸弱不堪,无甚军功在身,又是个庶子,远比不上昔日颜琤英武。但到底是王府世子,她嫁过来便是正妻之位,这门亲事祖父姑母做主,她也便点头允了。 坊间都传闻这颜玦练了汉人邪功,不近女色,故而新婚当夜不见新郎现身她也早有准备。然而恰逢正月又回门,连着七八天她连颜玦的影子都没见到,委实是欺人太甚。 而今偏巧又叫单寿姑知晓,原来这府里还有一个南蛮姬妾,被颜玦看重得紧,所谓不近女色云云不过是子虚乌有。此事不亚于一个巴掌扇在了她脸上,她乃国公府嫡女,当朝左相是她祖父,太后皇后皆是她姑母,单家的女儿何时受过这般羞辱了?! 阿英是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单寿姑那句话质问得是自己。在今日之前,打死她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冠以这等称呼。 狐媚?勾引?她该解释说她并非狐媚,还是无心勾引? 此时此刻,她便是连冷笑也欠奉一个。和他颜玉央的妻妾争风吃醋,针锋相对,她是输光荣还是赢光彩?纵使她骂赢了打赢了将满院的人都尽数杀了又能如何?除了证明她真真是这世子府上无名无份的善妒姬妾,还能证明什么? 倘若元日那荒唐迷乱的一夜之前,遭遇此事,阿英心中兴许还能生出几缕波澜,然而生死历劫,羽化破茧,她已心如磐石,大彻大悟。任你三十六计,我也不随机应变,此身不在局中,别想损耗她一丝一毫心神,你自痴嗔怒骂,多看你一眼算我输。 单寿姑身侧的黄衣婢女尖声道: “大夫人发问,还不快快上前叩首答话,你这贱奴好大的胆子!” 而后她便滔滔不绝的谩骂开来,无非是你这汉女如何卑贱如何无礼云云,这婢女声音尖细,骂了这许多话,听来聒噪不说,自己也憋了个脸颊通红。 眼见阿英不理不睬,单寿姑怒火中烧,抬手就又是一鞭子当头抽了过来。 大燕贵女多善骑射,她这一鞭子力道不轻,却仍是被阿英轻易握住了鞭头,振臂一抖,便逼得她鞭子脱手,不偏不倚向她身边那谩骂不停的婢女脸上砸去。 “啊——” 一声惨叫,那婢女登时被抽得口鼻淌血,后退几步摔坐在了地上,哇的吐出一口血水混杂着几颗断牙。 “混账!” 单寿姑气得浑身发抖,本来她自持主母身份,只想对这贱婢小惩大诫,谁料这贱婢这般不识抬举,胆敢以下犯上,当即喝道: “来人!给我将这南蛮子缚起,划破脸颊,丢到军妓营去——” 一朝得令,她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即刻上前拿人。 伺候在阿英身旁的婢女乌鲁等人,自见单寿姑起便是胆战心惊,此时见她命人对阿英出手,当下顾不得尊卑礼数,大声叫道: “速速保护阿英夫人!” 一时间近处的婢女,远处的小厮都疯了一般冲了上来阻止二仆妇接近疏影亭。经历上次王府传召事件,世子府上下都被罚得怕了,再也不敢让若梅轩这位伤了一根头发丝。 单寿姑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般情形,恨恨跺了跺脚,对仆从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上前帮手!” 于是便又有二仆妇四婢女加入了混战,转眼这十几人便在亭外撕扯在了一处,你抱我大腿,我薅你头发,场面好不混乱。 而那单寿姑身边也算是藏龙卧虎,还当真有一身怀武艺的嬷嬷,她左躲右闪轻易突破重围,直奔亭中而来。 但见她双手成爪,十指如椎,一招摧心爪便要向阿英脸上袭来—— 忽而凌空飞来一道寒光,直直插进二人之中,丝丝血线崩出,那嬷嬷一声惨叫,十指中七根指尖被削,生生被逼退了下去。 那寒光原来是一柄利剑,伤了人后劲势不减,凌空一个扭转,竟是原路返回,又飞旋回到了主人手中鞘里。 黑衣男子握着长剑,施施然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含糊不清抱怨道: “哪里来的野狗乱叫?小爷想要补个觉都不得消停。” 却原来是那自中秋之夜后再未露面的上官尧,此时他衣衫褶皱不堪,鬓边胡子拉碴,一身酒气夹杂脂粉香,仿佛生怕旁人不知他昨晚是在何处过夜似的。 单寿姑惊了一惊:“你是何人,胆敢在世子府撒野?” 上官尧好似才看到她,好整以暇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笑非笑道: “你又是何人?” 单寿姑右侧一年岁较长的红衣婢女开口斥道: “放肆!这位乃是世子爷新婚之妻,府中的大奶奶,你这仆从好不懂礼数,待大夫人告知世子爷,叫世子爷打断你的腿!” “打断我的腿?那我可是好害怕啊哈哈哈哈——” 上官尧仰天大笑了好一阵,一边捋着额前凌乱的碎发,一边揶揄道,“世子府什么时候有过狗屁大夫人了?我可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世子爷嘱咐我,任何疯狗都不能近若梅轩十步之内,违者杀无赦——” 话音落下,剑已出鞘,直取那红衣婢女咽喉,电光火石间,只听一声急吼: “剑下留人!” 一人飞身而来持刀硬接下了上官尧这一剑,救了那红衣婢女一命。 来人乃是府中今日当值的白羽卫统领富甲,十二名持刀白羽卫紧随其后赶来此处,强行分开了还缠斗在一起的仆从们。 富甲向上官尧点头致谢,上官尧还剑入鞘,冷哼了一声,他那一剑自是未尽全力,否则以富甲的功夫此刻焉能有命在。 单寿姑见府中侍卫前来,心中大定,当下吩咐道:“富甲,这贼人以下犯上,你速速派人将他杖毙!还有将亭子里那贱婢给我捉来,我要亲手把她双眼剜出,以解我心头之恨。” 富甲闻言并不应声,反而是上前拱手,恭敬且疏离道:“大夫人息怒,还请回绿芙居罢。” 单寿姑不可置信道:“连你也要造反不成?!” 富甲不为所动,只躬身道:“世子爷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若梅轩,还请大夫人不要为难属下。” “你们这群狗奴才欺人太甚!”单寿姑恨声道,“有本事你便对我动手,看玦郎回来后剥不剥你的皮!” “大夫人不必动怒,此事确实是世子爷所吩咐。” 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来到此处的萨茉儿,在冷眼看了半天热闹后,终于施施然上前一步开口道, “富甲等人也不过是听令行事,刀剑无眼,富甲的皮剥不剥事小,若损及大夫人玉体,那便是头等大事了。” 说着她向富甲使了个眼色,富甲会意,一声令下,白羽卫立即上前将单寿姑主仆等人团团包围,仓啷一声,腰刀齐齐半出刀鞘,俨然是要用强的姿势。 单寿姑见这些侍卫是真的敢对自己动手,面对明晃晃的刀刃,不禁面色大变,既不敢硬碰硬,也不甘心就此返回,求助般看向身旁之人: “朵姑姑,这该如何是好......”
第45章 被单寿姑唤作朵姑姑之人,是个年逾四十的嬷嬷,蜡黄脸吊眼梢,虽衣着朴素,但通身沉稳气派却是与那寻常仆妇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她绷紧了面皮,半垂下眼眸,干瘪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僵持了片刻,终是慢悠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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