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所学南派还是北派?师承哪位名师?” 杜衡手摇折扇一本正经答道: “秘戏派,南北兼容,东西具汇,师承坊间大家春水鸳鸯先生是也。” 裴昀听罢呆愣了半晌才确定他没在开玩笑,不可置信道: “你只会画避火图?” 这人成日里文质彬彬,故作斯文,她还以为他多么学识渊博,谁料想竟是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 杜衡面上隐有些讪讪:“早年手头拘谨,行走江湖混口饭吃,难免低头......”“你不必解释了。”裴昀无力的摆摆手,这局八成难过了。 杜衡试图补救,低声对颜玉央道:“公子,可需召新入府的‘金笔书生’或是‘玉琴仙子’速速前来?” “来不及了,”颜玉央道,“如若不行,硬闯便是。” 裴昀连忙制止道:“你我已经联手伤了卢雉阁执事,得罪了流霞坊执事,今日若再在鹿梦斋硬闯,没等海上宴开席,怕不是都要被打出去了!” 成功在即,万不可再节外生枝。 鹿梦斋门可罗雀,一派冷清,不及其他三楼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三人随书僮引路上楼,依次经过丹青、文赋、手谈的考较场,果然如裴昀所料,那考官所出题目都是极为艰深晦涩,她赢的把握不大。在三楼考较文赋的书斋,几人还遇见了江湖人称“诗半仙”的才子周稽,他被书先生所出的绝对逼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据闻他已不眠不休想了几日几夜,还没有想出下联。 似乎至今为止,能得这一枚四戒令之人尚寥寥无几。 及至最后一间琴室,未见其人先闻乐声。 走近之后,便见一素衣美貌夫人正在抚琴,身后随侍一名女弟子,这夫人不是旁人,却是那洞庭湖潇湘阁阁主丁云潇。 纤纤玉指拨动琴弦,衣袖翻飞间琴音流淌而出,忽如凤凰低泣,忽如珍珠落盘,忽如金戈铁马,忽如雨打芭蕉,时而轻盈,时而肃杀,变化多端,神鬼莫测。 愈到后来,指法与技法愈是刁钻,琴音越发不成调子,丁云潇的额头渐渐冒出冷汗,最后终是人与琴再承受不住,铮然一声刺耳声响,曲终弦断,戛然而止。 丁云潇长叹一声,无奈摇头: “我输了。” 忽有一人开口道:“这曲《斗转星移》包罗万象,变幻莫测,丁阁主只听过一遍,即能复弹七成,实属难得,琴先生何不网开一面?” 一俊逸公子施施然向众人走来,桃花水眸,多情含笑,正是谢岑。 丁云潇望着他的面孔,愣怔一瞬: “你——” 谢岑躬身施礼:“晚辈谢岑,见过丁阁主。” “原来是疏朗,数年不见,你已出落的这般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不逊当年文渊风采。”丁云潇上下打量着他,眸中隐有怀念与欣慰。 “丁阁主谬赞了。” “疏朗不必如此见外,我与文渊相交颇深,你唤我一声潇姨即可。” “那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旁白衣儒衫琴先生冷着脸开口打断了二人叙旧,“规矩是全盘复弹,一个指法都不能错,输了就是输了,休得胡搅蛮缠,不然我将尔等统统赶出去。” 丁云潇倒是嫣然一笑:“罢了,是我学艺不精,琴先生切勿动怒,以琴会友本是雅事一桩。今日我有缘得见先生技艺,已是大开眼界,三生有幸了。” 丁云潇虽已非青葱少女,举手投足间却别有一番成熟风韵,比江湖女子多一分温婉,又比闺阁千金多一分英气。她如此自谦,反倒叫琴先生赧然,当下躬身一礼。 “是小生唐突,丁阁主勿怪。” “琴先生客气了。” 丁云潇福身还礼,落落大方。 而后她问谢岑道: “疏朗迄今已得几枚四戒令了?” “晚辈不才,只得一枚而已,潇姨呢?” 丁云潇温婉一笑:“我本无心四戒令,只为一睹九霄佩环而来,并没去费心打擂。” “潇姨高人雅士,晚辈望尘莫及。” 谢岑说罢,瞥向一旁裴昀三人,他自出现起,便不曾多看她一眼,如同素不相识一般,此时更仿佛是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不知这几位公子如何呢?” 裴昀脑中灵光一闪,直接道: “我等已有三枚四戒令在手,只差鹿梦斋了。相请不如偶遇,这位公子仪表堂堂,万里挑一,卓尔不凡,四艺考较定然不在话下,不如我们通力合作如何?” 谢岑听到“万里挑一卓尔不凡”这八个字不禁嘴角一抽,知她是拿前事点自己,只好道: “如此甚好,我正欲前去棋室,便请几位同我一道吧。” 裴昀看向颜玉央,以眼色示意,二人对视片刻,颜玉央面目沉郁,不置可否,只冷哼了一声,率先转身下楼。 谢岑将二人之间你来我往看在眼中,意味深长对裴昀抬了抬手: “请——” 裴昀隐晦的瞪了他一眼,迈步而走,谢岑随后,丁云潇也有意旁观,一行人遂浩浩荡荡下了楼。 四楼棋室明亮宽敞,布局雅致,不见其余客人,唯有二叟席地而坐,正围着矮几上的棋盘对弈。 裴昀走上前去,拱手道: “敢问哪位前辈是棋先生?我等欲过弈棋一关。” 这二人年过半百,相貌相仿,衣着打扮颇为古怪,一者白须着黑衫,一者黑须着白衫,似棋盘双子,又似阴阳双鱼。 那黑衫白须叟道:“我二人皆是棋先生,我唤作黑乌。” 白衫黑须叟道:“我唤白鹭,你们何人闯关?” “正是在下。”谢岑上前一步行礼道,“在下谢岑,见过二位先生。” 黑乌拿出了一个签桶放于案上道: “考较有数种,请公子自行抽取。” 杜衡问道:“不知都有何种考较法?” 白鹭答道:“有盲棋、四联棋、珍珑局等,一旦开局即不可反悔,亦无法再另选其他三艺,还请公子慎重抉择。” 裴昀听罢不禁心生忧虑,她知谢岑善奕,堪称国手,然从桌案上残局可见这二叟亦是棋力高超,几项考较听起来都十分困难,尤其是盲棋一项,古往今来少有人能下,堪称神仙局,据她所知,谢岑的奕术还未达到这般境界。然而谢岑知难而上,于签桶之中随意择了一根红漆木签,揭开封纸,上书二字:分心。 他遂问道:“何为分心?” 黑乌接过木签道:“分心为二,即是同时对弈我二人,双胜为胜,一胜一负可再下一局,若是双负,便须止步了。” 丁云潇皱了皱眉:“这考较不简单。” 谢岑却是微微一笑道:“无妨,如此至少还有一战的机会,还请二位棋先生赐教。” 棋童上前布案摆棋,两张案几并排而立,二叟分坐其后,黑乌执黑子,白鹭执白子,谢岑以一敌二,面不改色,众人落座一旁观战。一切准备就绪后,二叟先后开口道: “观棋不语真君子。” “落子无悔大丈夫。” “公子请——” 谢岑亦不推辞,双指拈起一粒琉璃棋子落于左侧那张汉白玉棋盘星位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一场硝烟弥漫的无声厮杀自此拉开序幕。 弈棋讲究全神贯注,同时执黑白子分心以对,自是困难重重,二叟棋路迥异,一人善攻,杀伐凌厉,一人善守,滴水不漏,但见谢岑初时落子极快,后续越来越慢,每一步都经过慎重思索才敢出手。 这厢下棋的三人你来我往,周旋于算计与劫争,那厢观棋的五人亦沉浸其中不见轻松。 人道袖手旁观者,机深亦损耗,甚至甚于下棋人,只因前者纵观全局,无胜负之心,故而更加冷静,也更加损耗心神。最先坚持不住的是丁云潇的小徒弟墨兰,她棋力不精,没看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其后是杜衡,他看得头晕眼花,借口尿遁一去不回;然后是丁云潇,她疲惫的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再也不敢多看棋盘一眼;最后才是裴昀,她紧盯着棋面局势,暗自计算着三方接下来的落子之处,时而皱眉,时而展颜,一刻也不错过。 棋局如战场,但见方寸之间鼓角争鸣,旌旗猎猎,黑甲与白甲互相厮杀,倏尔边角纠缠,倏尔白刃相搏,倏尔濒死反扑,杀得是尸横遍野,昏天黑地。 就在裴昀眼前几乎已有血色浮现之时,忽觉脸颊一凉,她被冰得一个激灵,几乎跳了起来。她茫然扭过头来,只见身旁颜玉央正不紧不慢的剥着一颗冰镇荔枝,褪去鲜紫硬壳,桃花红膜,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犹冒丝丝凉气的果肉,修长十指微沾甜腻汁水,缓缓滴落而下,此情此景竟是说不出的妍丽优美。 裴昀看着看着,心中渐渐平和了下来,方才所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似乎都渐渐远去了。 颜玉央淡淡道:“你再过忧心,到底不能替他上阵,不若静观其变吧。” 说着他将剥好的果肉放在白瓷盘中,向她推了过来,那白瓷盘中不知何时已积了小山一般高的果肉,如雪山冰塔一般,望之可爱。 裴昀垂眸注视了片刻,又抬头瞥了他一眼,缓缓伸手拈起一枚放进了口中。 刹那间,冰凉解渴,口齿生香。 她轻声道:“多谢。” 这一局棋局下得旷日持久,从天光大亮,一直到日落西山,数个时辰中,二叟与谢岑不吃不喝,连移动都不曾移动,以致于在场众人都不禁有了观棋烂柯的错觉,棋盘方一瞬,世上已千年。 直到掌灯时分,终有了分晓,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是谁胜谁负,一者三劫循环,一者四劫循环,竟是下出了两盘极其罕见的和棋! 谢岑已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他挣扎着起身,对二叟郑重其事作揖行礼道: “多谢二位先生手下留情。” 黑乌一声长叹道:“我二人素有惜才之心,公子棋力不凡,今日再斗下去,恐怕损耗心血,折你寿数,这一关便算你过了罢。” 白鹭拈须颔首,亦开口道:“棋虽小戏,亦归之于正,隐大智慧。公子妄想攻守兼得,两全其美,执着于起死回生,反败为胜,此乃迷障也。须知成败须归命,兴亡自系时,该放手时须放手,当断不乱反受其乱。” 谢岑听罢沉默片刻,再次行礼,由衷道:“晚辈受教了。” 黑乌挥袖一拂,最后一枚四戒令现于棋盘之上。 “去罢。”
第95章 第四十二章 酒色财气,四枚四戒令皆得手,逍遥楼楼主中书君的神秘面纱终于要被揭开了。 裴昀、颜玉央、谢岑三人由仆从引路,来到五楼正中央的主楼,但见门楣匾额行云流水三个字:逍遥楼。 其下一左一右对联上书: 北冥春山孰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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