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窈接过茶盏的时候不小心与他的手指碰在一起,只是一瞬而已,她的脖颈却像是扼住了一般不能呼吸,心口也传来刺痛,疼的她鼻头发酸。 她极低极小地抽泣了一声,按着从常平学来的步骤,碎茶碾茶,将七分热的茶水注入茶盏。 好在茶香浓郁,一点一点地令她整个人静下心来。 “郎君,快尝尝吧,我觉得很好呢。”余窈想不到在自己这么难受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笑出来,可事实就是她抬起头,朝着男人翘起了唇。 萧焱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的浅笑,心中的戾气渐缓,他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赞了一声不错。 茶盏被他放在手边,里面碧绿色的茶汤冒着热气。 茶香氤氲之下,余窈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扫过那块系在“未婚夫”手腕的玉石,那是她和傅世子的定亲信物。 如今,它在武卫军郎将的手上,也是她错认了未婚夫的罪魁祸首。 “……郎君,可以让我看看你手腕的玉石吗?”余窈的鼻尖出了一点细汗,如果可以,她想把这块玉石拿到自己的手中。 玉石是父母留下来的很重要的一件信物,傅家不要这桩婚事了,眼前的男人和她也…没有关系,玉石不该在他们的手中。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的定亲信物啊。”萧焱弯了弯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他将玉石从自己的手腕解下来,余窈作势要接过去的时候忽然又听他说,“既然它是一对,我的给你,你的自然也要给我。” 他走到了余窈的面前,俯视着她,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一点点往下挑开了她的衣襟。 探进去的那刻,余窈骤然咬住了嘴唇,要哭不哭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紧。 她知道了眼前的男人是骗子,但是她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身体却可悲地没有抗拒的反应。 萧焱解下了少女挂在脖间的游鱼玉佩,温温的带着她身上的气息,明明和他手中的那块玉石是一对,他却觉得相差极大。 比如,她的这块是一只灵动的游鱼,他的那块就纯粹是一块冷硬的石头。 “这样才对。”他重新将小小的游鱼系在手腕,满心愉悦地打量了一眼,又将那块破石头挂在余窈的脖间。 余窈一动不动地任他施为,像一只呆呆的木偶。 她傻乎乎的模样很轻易地将人哄好了,萧焱捏了捏她的脸颊,一举一动含着浓浓的宠溺意味。 “明日船就要到京城了,窈窈,你想一想下了船你要做什么。”他诱惑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下了船,要去外祖家。”余窈说出早就想好的答案,默默地往后退了退,拉开自己和“未婚夫”的距离。 “哦,林太医府上,应该的,除此之外呢?你还要做什么。”萧焱看着她逃避的举动,目光霎时冷了下来,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 余窈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是想不到,还是不能说?”他摩挲了一下指腹,眼神越来越冷,“想不到的话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好了,如果有人背信弃义全然不在乎你的感受,你要怎么做?” “……我会和他断绝往来。”余窈觉得他的视线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可她不能,起码在船上的时候不能。 “很好,”萧焱得到了她确切的答案,面色平静地点头,语气强硬,“到了京城后,立刻和傅云章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解除婚约。” 他说出来了,轻飘飘地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余窈的小脸顿时变得惨白。 “你,你是谁?”她颤抖着唇瓣,也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窈窈以为我是谁?”萧焱笑着反问她,秾丽的五官带着致命的诱惑。 “……武卫军郎将,李冲。”她抿着唇没有犹豫,回答道。 船上陷入了沉寂,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一如初见她的那天,他又被她逗笑了。 真正的武卫军郎将黎丛守在船舱外面默不作声,听着陛下一声又一声的大笑,暗道自己到苏州这一趟称得上一句命运多舛。 “骗了我,很好笑吗?”以余窈的胆子,本来不敢出声的,可她听着一声一声的笑,心中的郁气越积越多,冲动之下她没有控制住自己。 笑声戛然而止,萧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事实,“不错,我是骗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余窈的话刚说出口人就后悔了,她听到男人问自己,小小地摇下头,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知道。”她很迷茫,没有方向。 “不急,到明日下船还要一夜的时间,你好好想,想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看到她这幅模样,男人的眼中罕见地浮现些许宽容。 她虽然有时很傻很蠢,但大部分时间是足够聪明的,聪明的女子一夜的时间应该能想明白了。 无论他是武卫军郎将还是别的其他人,她已经在他和傅云章之间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接下来肯定也知道如何选择。 他给了余窈一夜的时间,可余窈不明白。 甚至,她只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离开这艘船,为这大半个月和他光怪陆离的相处划上一个句号。 他虽然骗了她,可也算有恩与她。余窈被骗体内更多的是伤心不是愤怒,她惹不起人就只能躲开。 寂静的夜里,余窈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屏风另一边明亮的烛光,试探着问了一句话。 “郎君,我和傅世子退了婚约就可以吗?”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将傅家的人抓起来,又为何要冒充傅世子成为自己的未婚夫,但定亲信物没有在傅世子的身上而在他的手腕上系着,余窈想大概他和傅家也有旧怨吧。 就像和褚家那样,她是被卷入进来的,或者她只是他对付傅家的一个突破口。 总归不是因为自己,她有自知之明。 “离傅家越远越好。”屏风那边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余窈应声,唇色苍白,她想自己和傅家退婚之后,应该也和他没关系了吧。 一个苏州城的商户女和京城权势惊人的武卫军郎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38章 天色刚亮,余窈就安安静静地换好了衣裙,一件月白色柔绢窄袖裙,是她在大伯父府上常穿的,简单不起眼。 除了衣裙,她发间和身上的配饰也都换上了从前的,铜镜之中,她眉眼间的神色也和从前没有两样了。 不,或许还是有些变化的,她离开了苏州城,起码不必再担惊受怕有一天会被大伯父当做一件礼物送出去了。 余窈走到窗边,看到岸上逐渐清晰的房舍,目光很认真,不管如何,她已经到了京城了。 哪怕和她满怀希望设想的未来又不同了,她就只当这大半个月是一场梦。 到了京城,梦也就醒了,留给她的只有冰冷的现实。 余窈关上窗户,仔细地将“未婚夫”命人为她打造的首饰,裁的各式衣裙都收拾整齐,这些虽然她很喜欢,可既然都不是她的,她不会带走。 桥归桥路归路,未婚夫不是她的,那么一切也都要分的清清楚楚。 再见,她是余娘子,他是武卫军李郎将。 余窈抚摸着“未婚夫”送给她的短弓,眸中闪过几分不舍,这是她收到的最喜欢的一件礼物了,可再是喜欢,她还是狠狠地咬了一下唇,将短弓和那些首饰放在了一起。 收拾好一切,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也彻底亮了。 “未婚夫”脾气虽不大好,但他不会做些小人行径,余窈的这方小隔间他从未踏入过一步。 她悄悄地探出脑袋去看,没有看到男人的身影松了一口气,之前他是她的未婚夫,她明知道不妥也愿意和他亲亲抱抱,是因为有那一层名分在。 眼下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余窈就要小心地和他保持距离,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谁又知道这位李郎将是不是有许多的妻妾? 不一会儿,绿枝和戴婆婆也过来了,她们都朝余窈点点头,表示行装也整理妥当了。 “好啊,那我们去找…辞别吧。”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处用心装饰过的隔间,慢慢地走了出去。 ……… 余窈从隔间出来的时候心里空空的,但因为涂了一些胭脂,她的气色看上去倒还好,映衬着简单的装扮颇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感。 眸若秋水盈盈,眉似两泓弯月,乌发朱唇,玉肤如脂,即便放在美人云集的深宫,也是吸引人眼球的一抹绝色。 眼下其实时间还早,正是用早膳的时候,她知道“未婚夫”会在哪里,于是一步一步找了过去。 “过来。”萧焱听到动静,朝她看去,眸中没有流露出不悦。 相反,因为彻底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他的心情很好。 桌上摆好了早膳,色香味俱全,可在余窈的心中,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洪水猛兽,令她避之不及。 尤其是那个第一眼就让她心动不止的男人,就连他的嗓音都是余窈听过最好听的。 余窈不敢与他对视,可又不能拒绝,于是谨慎地走到离他最远的位置,站着,并未坐下来。 她耷拉着颈子,恭敬地称呼他,“李郎将。” 仅这一个称呼,男人的神色瞬间起了变化,他抬眸,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轮廓分明的面庞紧紧绷着,萧焱笑问她方才叫自己什么。从她不知死活地闯到他面前开始,他从她的口中就一直听到少女软绵又甜腻地唤他,“郎君。” 含着蜜糖的两个字,从她粉嫩的唇瓣中吐出来,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唤情郎。 可现在,她拘谨地称他李郎将,更不敢看他一眼。 萧焱轻轻地弯着唇笑,是被气笑的。 “你刚才唤我什么?”他又问了一遍,目光冰凉。 “船已经靠岸了,我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好了。郎将,无论如何,这段时间谢谢你。”余窈垂着眼眸,吞下了涌到喉咙的苦涩,既不是她的未婚夫,她还有什么理由用女儿家娇娇的语调喊他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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