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罗鸿没了言语。 素日里, 阿妩都是缩在小院不肯见人的。他堂堂一国公爷,哪有那么多时间投诸内宅事! 思及于此,他又理直气壮看向了郑夫人:“夫人久居内宅, 可有察觉阿什么蛛丝马迹?” 郑夫人简直快要笑出声来。 她不阴不阳道:“阿妩是老爷的侄女, 元绍的表妹, 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外人关心?说起来,元绍半月来归家三次, 竟一次都没去见他的未婚妻?” “你何苦牵扯元绍!”罗鸿面有怒色。 “好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陈朝安看向罗鸿, 一字一顿:“鸿儿,这就是你当初答应我和清姝的, 会好好照顾阿妩?就是这样照顾的?” 远离朝堂数年, 他的眼神依旧有雷霆之势, 使人望之生寒。 “我……”罗鸿语塞。 他对陈朝安, 原就假模假样的客气。如今被逼问得下不来台, 更加生出淡淡的恼怒之意来。 “阿妩我自会派人找到她!今日还有事, 就不多留岳父了。” “等等!” 一直不声不响看热闹的郑月秋站了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您是唐妩的表兄,也是元绍的表兄。” “今日我有一事想让您成全。” 郑夫人闻言大惊,想去捂她的嘴,却被郑月秋灵活地闪开:“姑母,你就让我说完!” “元绍他根本对唐妩无意,他心悦的是我!” “君子有成人之美,您是三朝太师,就成全了元绍表哥与我罢!” 陈朝安的手颤抖着抬起,指着郑月秋。他是长辈,做不出对着小辈怒骂之事。但此刻除了怒骂,竟没有旁的话可说。 晁正和就没了那么多顾忌:“郑姑娘,你好生无耻——” 郑月秋看了晁正和一眼:“空占着元绍表兄未婚妻的名义,却私自淫奔、不知去向的才算无耻。” “你——” “好了!”罗鸿厉声喝止,面色不善地看向郑月秋。 这丫头看似是在和陈朝安对峙,其实句句都冲着他来呢。他一向自诩老谋深算,竟被一个小丫头摆了一道。 “正和,我们走。”陈朝安忽道。他环视过在场每一个人。他们表情各异,唯独不见对阿妩不知所踪的担忧。 “先去找阿妩。”他说。 一路上,晁正和仍在不停地自责:“都怪我!若我早些来找师祖您告诉阿妩的事,她也不至于不知所踪!” “好孩子,这不怪你。”陈朝安道:“是我……想着她也是罗鸿看着长大的姑娘,又有她爹娘留下的银子傍身,总不至于被苛待。”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是我高估罗鸿,也疏忽了己身。” 但凡他有一次去看看阿妩呢?自暴自弃、百般顾忌,才让阿妩来探望他时,连真话也不敢吐露。 “正和你说,阿妩她会去哪儿?” “……”晁正和默了一瞬。 天下之大,他们想找人也不知从何处找起。更可怕的是,倘若阿妩她,不是自愿离开国公府呢? 所幸,上天待他们不薄。 二人匆匆回到陈府,便见一个清灵秀婉的姑娘在门前徘徊,似有踌躇之色。见到他们先是一惊,旋即梨涡微漾,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外公,正和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的女子,不是阿妩又是谁? - “阿妩,你随我来。”陈朝安把二人引入府内。 晁正和一见,当即拱手道:“那正和先告辞了” “今日之事,还请你保密。”陈朝安一声叹息。 云英未嫁之女无故消失,数日未归,几可近于“淫奔”之罪。传出去阿妩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是!正和一个字都不会对旁人说。” 临走前,他恋恋不舍地看了阿妩好几眼,才转身离去。 阿妩见之不禁心生疑惑:外公恳求晁正和保密的,究竟是什么事? 该不会她女扮男装考科举之事,败露了? 也对,外面早传得沸沸扬扬了。 迎头对上谴责的目光,阿妩努力将自己缩起来,低头看着脚尖:“您……都知道了?” “你怎敢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陈朝安道:“难不成,是担心外公护不了你?” 阿妩摸了摸小巧的琼鼻,面露心虚之色。 她确实这样想过。 毕竟外公是白身,曾经的门生弟子已然鸟兽作散。她怕一投奔外公,反招来国公府的报复,给他带来祸患。 “傻孩子……” 陈朝安叹息道:“你外公历经三朝,总不至连外孙女也保护不了。你又何苦如此?” 阿妩听得心中酸涩,连忙认错:“外公,是我错了。” “我不该冒用身份参加科举。”她紧紧闭着眼:“只是眼下木已成舟,在朝廷过了明路,再反悔不得了。” 老者半晌没说话,只有愈发剧烈的呼吸声。 阿妩悄悄睁开一只眼:“外公?” “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我参加了科举,夺了一甲探花之位。”阿妩越说声音越小:“外公,您……该不会还不知道罢?” “你怎敢如此胆大包天!”陈朝安捂着胸口。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超乎了他的想象。 “我……”阿妩柔柔的声音渐低,却坚定依旧:“我不欲嫁给罗元绍,更不愿为他□□妾,在后宅困苦一生。” “所以你就瞒天过海,参加朝廷的抡才取士大典?” 阿妩没说话,默默跪了下来。 “你起来罢。”陈朝安的声音说不出的疲惫,却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笃定感。 “我不过是没想到,行潜不在人世了,你还是走上了他铺好的路。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罢。” 阿妩猛地抬头,雪白的颈子微绷:“您说什么?” “你父亲他生前就希望你未来能走科举一途,入仕为官,你不知道么?” - “世子回来了!” 王府上下皆未料到,谢蕴竟孤身一人回来了。 淮安王和长公主闻讯也赶了过来:“蕴儿,你怎的先回来了?劳军之人不是还在驿站么?” “我提前回来了。”谢蕴回答道。 “怎么样?西北军还好么?你见到老赵了么?他可有为难你?”淮安王连珠炮似的发问,却被长公主堵了回来。 “蕴儿一归家就要被问东问西的,你个当爹的可一点儿都不体谅。” “蕴儿啊,别理你爹,先去休息一番罢。” 淮安王小声嘟囔道:“老子回来,可从没见你这么体谅过。”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纵使行军风尘簌簌,谢蕴的脊背依旧笔直。 他看着双亲的脸庞,在西北的满腹疑惑,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只因有更大的事占据了全部心神,如一把利刃插入心脏,触之即痛。 “我有一事,想拜托于娘。”修长如玉的手一瞬捏紧。 长公主问:“什么?” 谢蕴清寒的双眸阖上,盖住眼底痛色:“请娘为我相看淑女。” “什么?”淮安王大叫。 “什么什么?”长公主忙拍了拍丈夫的手。 转头对谢蕴说道:“就这点小事,你跟娘说一声就行了,哪儿用得着拜托?咱们母子何时这么生疏了?” 到了傍晚,长公主回到自己房中,却一改面色为愁容:“蕴儿去了西北,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就想娶妻了?” “哈,原来夫人也不知道。”淮安王冷笑:“我白天要问,你还不让。” “这种事能当面问么?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一根直肠子,半点事都藏不住。”长公主睨了丈夫一眼。 “蕴儿那孩子玲珑心思,时常连我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旋即又是叹息一声:“你说这叫什么事。从前天天盼着他娶妻,他倒是把上门的冰人都拒了。这下他松了口,我却不敢随意相看了。” 淮安王道:“他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不好意思开口,才让你去相看,到时候顺水推舟同意?” 忽地,长公主想起两枚失踪的玉佩,福至心灵道:“有理!” 京中适龄女子的名姓,一连串浮现在长公主的脑中。周尚书的二女、陈詹事的妹妹、还有晁尚书的三女…… 她将这些名字心底都过了一遍,口中喃喃道:“到底是谁呢?” - 谢蕴从廊下经过,清风将父母揣测的私语送入他耳畔。 唇畔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真相远比这更加难堪。若是告知双亲,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 世子的出云居迎来了归家的主人。婢女们十分勤谨着服侍,将卧房打扫得不染尘垢。薄衾之上熏了好闻的安神香。 谢蕴洗漱完后,平躺于榻上。羁旅苦役的疲惫漫过全身,把他不讲道理地往梦境中拖去。 纵使陷入梦中,他的睡相依旧板正,平铺于瓷枕上的墨发一丝不乱。 他又梦到了阿妩。 那是个很浅的梦,一切皆是含混的,唯独一个女子真切而清晰。 她好似走在混乱的长街之上,被小贩背上亮晶晶的糖葫芦吸引了目光,思量了片刻,掏出几串铜板买了一串。 谢蕴欲走上前去,却发现自己被捆缚在原地,半点动弹不得。 他只能喊他的名字:“唐姑娘——” 对女子似是听见他的声音,沾了冰糖的朱唇微微发亮,冲着他嫣然而笑:“世子。怎么又看见你了?我们真的好有缘。” 她含桃的颊边攒出清甜的梨涡:“不过,世子你还没听说吗?我现在不是唐姑娘了。” “我已经嫁人啦,世子你可以叫我陈夫人。” 不知何处传来碎裂的声音,梦被彻底击溃。谢蕴乍然从榻间起身,榻边的一柱安神香才烧了一半。 换算下来,他只睡了半个时辰。 泛白的月牙挂在天边,不过戌时,出云居已是悄寂一片。所有人都知道世子在休息,无人敢出声打扰。 月波摇落散在池中,满院的波光粼粼。 清寂的夜,最能蛊惑人心底的欲望。 谢蕴闭着眼,勾画出梦中消失的片影,终于唤出心底藏了许久的名字:“唐姑娘。” “……阿妩。” 他忽地起身,穿戴好衣物,朝双亲的院中走去。 他想用娶妻的责任来斩断心意,却浑然忘了,那个被娶进门,却无法真心以待的女子,该有多无辜。 既自诩为君子,克己守礼,更当忠于己心,不容动摇。 谢蕴之妻,唯有一人当之。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世子
第24章 烧了《青梅记》 淮安王府, 正院。 管事们站在一排,恭恭敬敬侯在门外,等着向长公主汇报产业。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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