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就是唐妩罢? 她哪里能料到,阿妩的尴尬并非来源于此。她只是突然想到了和谢蕴在茶铺中的争执。 那时候谢蕴提醒她两人要保持距离,而她情急之下说出气话,告诉谢蕴,她非是那种不贞的女子。 在那以后,这个话题被默契地搁置。 眼下,阿妩想借着机会,同谢蕴再解释一遍。 “回长公主的话,我有了未婚夫,是今科的探花郎。他十分爱重于我。等探亲回来,我们就打算完婚了。” “叮铃。”两道清脆碰撞之音同时响起。长公主与谢蕴手中的象牙箸不约而同地一松,姿态横斜地落入了玉碗之中。 谢蕴眼底明灭不变。 而长公主,则生出一种福至心灵,一通百通的恍然之感。 撷芳宴上,与谢蕴生出传闻的英国公府姑娘。突然丢失的玉佩。前几日突然决定的议亲,转念的反悔。 原来一切的根由,都汇集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而她瞳光清正,丝毫不知自己是引起风暴的蹁跹之蝶。 长公主到底养气功夫极深,一刹的失态后,面色就恢复如常:“唐姑娘,你看天色这么晚,不如留在府上过一夜如何?” 阿妩虽然不知为何长公主突然转换了话题,但还是配合地望向了窗外。 窗外的雨仍未停歇,而天已经彻底黑了,不时有风呼啸之声传来。 她有些犹豫:“如果我不回家,外公恐怕会担心的。” “让洛书带着淮安王府的信物,去陈府告诉太师一声。”经历许久的沉默之后,谢蕴的声音乍然响起。 “外面有些冷,晚间归家,恐招来风寒。” “……好罢。” 阿妩想到今日淋了雨,便勉强点了头。 几人吃饱喝足,自有婢女上来收拾残局。 春袖一直侯在花厅之外,方才有婢女告知她阿妩留宿王府,她顿时显得十分高兴:“姑娘您今晚住汀兰苑如何?” “都可,请春袖姑娘带路。” 等春袖与阿妩的背影消失于回廊之外,而收拾残局的婢女也一一告退之后,长公主才将目光转向谢蕴。 明亮的烛火映在长公主雍容的面容之上,生出几分惊心动魄之感。 “谢蕴,觊觎他人之妻,你可知错?”
第27章 “我问心有愧。” 长公主身为慈母, 甚少直呼儿子的名讳。这个不寻常的称谓从她口中脱出,有一种气势威重之感。 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亲子,而是个陌生人。 她心存最后一丝侥幸:“唐姑娘有未婚夫之事, 你是今日方知?” 谢蕴浓长的眼睫微颤,眼底闪过一丝痛色。自方知意处乍闻惊雷的那一幕, 再度浮现于心窍之间。 “……不是。” “那你又为何要向她献殷勤?” “是我一时难以自已, 失了分寸。” 最后一丝侥幸灰飞烟灭, 长公主痛心疾首地摇头。蕴儿自小修习孔孟之道, 一向自诩君子, 怎么会如此荒唐? “那唐姑娘她呢,你的心思,她可有所察觉?” 谢蕴阖上清寒的眸, 一丝苦涩的笑意蔓延在唇边:“……见不得人的心思,又怎敢让她察觉?” 长公主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岂料, 身后乍然传来一声怒喝:“你也知道, 这是见不得人的心思!” 淅沥的雨声之中, 小花厅的珠帘被掀得哗啦作响。 母子二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散乱的珠帘之外, 立着一个怒目圆瞪的英武男子。 正是淮安王。 淮安王一向深居简出, 不见外客。今日却惊闻,自己那不近女色的儿子, 领着一个年岁相似的女子归家。 而妻子竟然设宴款待了那女子。 淮安王按捺不住, 匆匆赶来探听情况, 岂料小花厅中, 母子的对峙遥遥传来, 似一个惊雷炸响在耳畔。 他先是一呆, 旋即怒气难以遏止,迸发而出。 “逆子!” “我从前随□□征战四方,立下军规,第一条就是不能辱人/妻女!谁想到,到头来竟是我亲子犯下此大错!” “出去,跪下。”最后,淮安王冷冷道。 长公主见状,不由生出些焦急来。 “你方才也听见了,蕴儿又未对唐姑娘做些什么,你何苦给他扣上辱人/妻女的大罪?” “他明知那姑娘是有夫之妇,还带回家中,你管这叫未做些什么!” “只不过是避雨更衣,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父亲,母亲。”谢蕴清霜碎玉般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他看向小花厅外,疏冷的眉目间生出决然之意。旋即迈入了雨幕之中,修长的双腿一屈,膝盖触上冰冷的地面。 雨水一霎淋湿了谢蕴的锦衣。 一刻钟后。 春袖撑着伞,自汀兰苑匆匆赶来,却见小花厅的烛火已熄,偌大的院子里悄寂一片,殊无人影。 再定睛一看,唯有一个颀长的身影跪在门前。飞檐之下,连串的雨珠簌簌而落,他却恍若未觉。 春袖掩口失声道:“世子……” 数息之后,男子才缓缓抬头:“你们,安顿好她了?” 春袖点头:“是,唐姑娘已然安歇了。” “世子……您这是……”她迟疑了片刻:“您还是快些起来罢,当心淋了雨着了风寒。” “不必了。” 谢蕴薄唇微启,清冽的声音在雨中听不真切:“今夜之事,你就当没看见,不要惊动了他。” “还有明早,你们代我送她归家,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春袖见谢蕴不动如山,有眼色地不再追问:“是,我明白了。” 一刹那之间,她想通了。能让世子跪在此地的,只有淮安王和长公主。而自己人微言轻,只能听命行事。 行了一礼,转身回了汀兰苑。 没有月色的回廊深幽而悄寂,她踏着自己的影子,伴着凄风冷雨,心中生出一丝森然之意。 兀地抬头,只见两个黑黢黢的人影。 春袖险些惊叫出声,片刻之后才认出来——是长公主与淮安王。他们远远站在廊下,似是遥望着小花厅。 “你又是何必,明知蕴儿不是那样的人。” 良久,响起了一个女声的叹息。 “让他长个记性,早些斩断念想。免得日后人家姑娘都嫁人了,他还牵肠挂肚,酿下大错。” 长公主眉目间一丝愁容:“但愿如此罢。” 她心中仍有不安作祟:蕴儿是个固执的性子。而初尝情之滋味,又最容易让人执迷。 ……他当真会就此迷途知返么? 长公主踌躇了片刻:“不行,我再去看看蕴儿。” 遥遥只见空寂的院中,一个男子直直地跪立着,脊背如弓。 一柄伞被放在身侧,发出轻微的细响。谢蕴的眼睫微微一颤,抖落了挂在上面的水珠,似是从梦中恍然惊醒。 “娘。” “你爹他……” 长公主欲言又止:“他想让你长长记性。你若是想明白了,就起来吧。夜里冷,当心着了风寒。” 她说完之后,静静等了片刻,等来了最不愿听见的回答。 “娘,您请回罢。” “我问心有愧,这合该是我受的。” 长公主轻叹一声:“不能改了么?” 雨水漫过谢蕴如玉的面庞,洗濯得清俊的眉目愈发精致。他极轻声道:“娘,我试过了。” 只是没有成功。 自西北归来,他愈发渴盼着与唐姑娘相见。饮鸩止渴,也甘之如饴。 “娘,您还是请回罢。” 谢蕴又重复了一遍,展露着自己的态度。 “罢了……” 长公主并未再劝。她何尝不明白,与其说是被罚跪,不如说他在惩罚自己。 “你自己注意些,莫坏了身子。” 最后,她嘱咐道。 待长公主走后,谢蕴又跪了许久,才缓缓抬头,望向了渐渐朗霁的天穹。 雨停了。 青空一洗,云破月来。皎皎明月经雨洗濯,变得格外明亮。溶溶月色之下,母亲字字如刀的诘问,再度响在耳畔。 “觊觎他人之妻,你可知错?。” 知错了,就能改么? 他一生恪行君子之道,自诩事无不可对人言。唯独在情之一字上,有着难以启齿的私心。 雨后初晴,青空一洗,日光便愈发刺目。从雕花的窗牗中探进房间,隔着银朱罗帷,照在了阿妩的眼皮上。 “唔——” 被日光强行唤醒,阿妩揉了揉眼,尚且有些不清醒。 入目是陌生的床帘,昨日的记忆乍然涌上心头。原来她现在是在淮安王府上,昨日因长公主盛情的邀约,在此留宿了一夜。 觑了眼熹微的天色,阿妩有些慌张,连忙起身穿衣。做客时还睡到了日上三竿,可太丢人现眼了。 春袖似是听见动静,推门而入:“唐姑娘,您醒了?” 见阿妩正打理腰带,她连忙走上去,巧手三两下将腰带整饬好:“唐姑娘要穿衣,怎么不喊我来服侍?” “这点小事,就不必叫你了。”阿妩小声道,旋即有些紧张地问:“现在什么时辰?” “姑娘请放心,现在不过卯时二刻。” 阿妩松了口气,还好,不算很晚。 “唐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我睡得很好,有劳你们了。”罗帷和被衾皆光洁如新,屋中还燃了好闻的安神香。若还能睡得不好,才是咄咄怪事。 “那就好。”春袖笑了笑。 只是阿妩看来,那笑容并不十分真切,好似掺了其他什么东西。 “世子吩咐我服侍姑娘用早膳之后,就送您归家。怕您家人忧心,他还特地嘱咐,不用再去拜别了。” “多谢世子。”阿妩轻声道。 她恰好忧心外公等久了着急,这样的安排正合心意。世子果然一如往常,令人妥帖又安心。 春袖服侍完阿妩洗漱后,又端来了早膳。 只见精致的彩瓷碗碟中,盛着各色小巧的点心:银丝卷、榆钱饼、葵瓣,粳米粥,和一些清口的水果。 “这些皆是长公主与世子素来爱用的。若您吃不惯,或者想吃些别的,也可以吩咐膳房立刻去做。” “不用了——” 阿妩受宠若惊,猛地摇了摇头:“正好让我尝尝,长公主和世子爱吃的都是什么味道。” “那您快尝尝,我为您准备马车去了。” 阿妩目送春袖出门,捻起一枚榆钱饼端详了片刻,才送入口中。 唔,好香。 她眸中一刹生光,迫不及待将各样的点心一次尝了一遍,又喝了半碗熬得香黏浓稠的粳米粥之后,腹中有了七八分饱。 恰在此刻,春袖再度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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