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镜中的女子皓质呈露,半点没受到苛待的模样。 出了后殿,阿妩竟然见到个许久不见的老熟人:“洛书!” 洛书笑着同她打了招呼:“唐姑娘,真是许久不见了。今日由小的送您回陈家。” 待登上了马车,她骤然生出了一种错觉来:怎么有种三朝回门的感觉呢? 阿妩狠狠摇了摇头,把诡异的想法摇出了脑海。 马车辘辘,很快驶到了陈府之前。阿妩既忐忑又期待地下了车,一抬头便忍不住“咦”了一声。 她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这是我家么?” “是啊,小的没走错啊。” 洛书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道:“姑娘您忘了,今时不同往日,您家再不能用旧牌匾了,要换上新的才气派!” 只见从前写着“陈府”的牌匾,已经被换了下来。“敕造靖海侯府”,漆朱描金,煞是大气,亦衬得整个府邸的门面焕然一新。 从前,“陈府”二字可谓先帝对外祖的羞辱。他剥夺了外祖的官身,却假惺惺地留下府邸,徒惹人唏嘘。 而“靖海侯”,却是新帝的恩荣了,昭彰着他舅舅简在帝心,日后必有重用。 阿妩想通了关窍,唇畔也忍不住漫起笑意来。 她推开了门环,不知为何也没人阻拦——又或许是谢蕴提前打过了招呼也说不定。 在阿妩的想象中,自己归家之时,全家人会一同围上来,对她嘘寒问暖,而她则需要解释自己只是“在宫中小住了几日”,“并未吃什么苦头”。 岂料…… 她只见到了一个陈霁星,而后者见她出现也并不意外,只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怎么,在宫中住够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阿妩:“……”
第89章 她心中的月亮,却自抑自贬、妄自菲薄至此。 阿妩轻轻皱了皱鼻子, 总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 但她怕多说多错,反而让自己露馅,引来陈霁星的怀疑, 便在悄然中转移了话题—— “表兄,府中只有你一人么?外祖, 还有舅舅他们呢?” 阿妩进了院子里, 只见府中的亭台楼池依旧。唯一的不同, 便是添了不少她眼生的仆役。想来, 这也是封侯的附赠品之一。这些仆役们屏声敛气、秩序井然, 见了她也没有露出讶色,显然是极为严整的。 足征动荡的日子里,陈府过得不错, 至少没有陷入兵荒马乱。 如此,她就放心了。 陈霁星不疑有他:“爹上朝去了,至于祖父他, 今晨出门拜访故友了。若是你提前派人来说一声今日会归家, 他多半要留下来等你的。你不知道, 这些日子” “我也是临时起意……”阿妩轻咳了声。 陈霁星忍不住笑了起来:“表兄知道!留在宫中乐不思蜀了嘛!所谓女大不中留,待在我们身边, 哪有和情郎在一处有趣儿?” “表兄你真是……” 阿妩抿了抿唇角, 想辩驳又顿住了。她总不能说,我在宫里不是和谢蕴你侬我侬, 而是吵了一大架了罢?这不是徒惹人担心么? 不过, 她也听出了一些门道来。 表兄, 乃至其他的家人们, 好像都觉得她进宫是和谢蕴双宿双飞去了, 所以并不担心她的安危。如此, 倒不必她费心费力想借口,宽慰家人们了。 毕竟,除却与谢蕴的纷争之外,她在宫中的日子确实是衣食无忧,就连安全亦有保障。御书房有西北军严密看守,堪称是最安全的也不为过。 这反而使阿妩感到一丝慰藉。于无声处,她垂下了眼睫,轻轻舒了口气。 “不过……”陈霁星略有不满之语,勾回了她的思绪:“他可有说过,何时给你个名分?” “啊?” “啊什么?”一根手指轻扣上了阿妩的脑门:“傻姑娘,怕是要被卖了还要给旁人数钱呢。你就这么孤零零、不明不白地回来了,万一再回不去了,可怎么办哟?” 阿妩这下子听懂了,原来是表兄担心谢蕴不会对她负责。可是,她和谢蕴尚未完全重修旧好,还没到谈名分那一步的。 这时候,撒谎的苦果就显露出来了。 阿妩有口难言,只能故作胸有成竹的模样:“绝不会那样的。表兄你知晓的,谢蕴非是那样的人。” “好罢。” 方才那只弹她脑门的手,复又抚上了她的发顶,轻轻拂了一下:“表兄知晓。” 但是任谁也能看出,陈霁星眼底的一抹隐忧:“不过表妹,你也要多注意些,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祖父前几日也说了,让我父子俩争气些,好为你挣一份底气。” 一股暖流,自阿妩的心间汩汩涌流而出:“多谢表兄提醒,我会多注意些,不会让家里人担心的。” 阿妩自然听得出来,表兄这是在暗示她,谢蕴践祚之后,许多事都会不一样了。从前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但君臣有别,层层的等阶之下,或许不如以往的纯粹。又或许,他会广纳后宫,绵延子嗣,担起一个世人眼里皇帝的责任。 但阿妩莫名地笃定,谢蕴绝不会那样做的。他们二人甚至没对这个问题多加讨论,仿佛有着难言的默契。 “嗯。”陈霁星没多说什么,看着她的眼神,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缕怜爱。 这令阿妩气恼不已。 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家人眼中,显然已经成了堕入情网的小儿女,说出来的话全凭感情,没有一丝可信之处。 罢了,就像她昨日所说的那样——日久见人心。待再过去一段时间,谢蕴是怎样的为人,他们自然会知晓。 于是,阿妩巧妙地绕开了话题:“话说回来,表兄,是谁告诉你我要在宫中常住一事的?” 陈霁星微有讶色:“怎么,你不知道么?” 阿妩轻轻摇了摇头。在宫中,她对外界知之甚少。还以为家里人不知她的去向会担心呢。 陈霁星不疑有他,没怎么卖关子就说出了答案。 “是长公主。” “咦?” 这倒是出乎了阿妩之意料了。突然,她联想到那个宫变的午后,长公主也曾到抵了御书房一趟。 难道,就是那时候,她知道了自己也在宫中的么?还是谢蕴托她,给自己的家里人说了什么话。 那厢,陈霁星还在摇首叹息:“若非有长公主,你以为我们会放你在宫中住那么久?” 他好笑地揉了揉阿妩的发顶:“她老人家亲自上门,还同祖父告了罪,说谢……咳,皇上在宫中恰巧遇见了你,就想留你在宫中小住上几日,让我们不要担心。” “祖父和长公主有旧,两人还叙了好一番旧呢。只不过,出来的时候,祖父的脸色瞧着不太好。”陈霁星眯起眼睛回忆道:“然后他就出门了,及至深夜方归。” “我猜啊,多半是与……” 他比划了个手势,语焉不详道:“那事有关。要不然听说,第二日朝堂上那么多大臣,竟然没几个反对的声音呢?我看,祖父必然在其中使力了的。” “哦对了,还有你那《关锁记》也……” 陈霁星只说了一半,骤然收敛了声音:“等等,有人来了。” 果然,不多时,门外便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他们兄妹二人说话的时候,皆遣散了下人,又阖上了房门,命人无事不得靠近。是以阿妩猜测,多半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进。” 陈霁星的话音方落,雕花的木门便“歘”一下从外面推开。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推门而入,她行走间步履生风,似有几分急切:“少爷,表姑娘……” 她檀口微张,正要禀报着什么,却被陈霁星一下子打断了去:“莫要乱叫什么表姑娘,要叫姑娘。” “是,奴婢知错了。” 婢女抬头看了眼阿妩,微顿了一顿,才道:“方才门房传来消息,说长公主递了帖子上门拜访,如今车驾正停在侯府正门口。” 长公主? 阿妩和陈霁星,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你等接下帖子,速速把长公主迎进门来,万不可怠慢。” 陈霁星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婢女,才转头对阿妩道:“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表妹,我和你打个赌如何?我赌长公主她,一定是为了你来的。” 阿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就不用赌了罢?” 因为,她也是一样的想法。 陈霁星“哈”了一声:“不过,虽说如此,你到底是府上的娇客,哪有上赶着去待客的。先让表兄会一会她,待她说了要见你,你再出来。可不能把你当成板上钉钉的儿媳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时俗如此,闺中女子是不主动见客的。而况,表兄皆是为了她而谋划。阿妩也没执拗什么,依了他所言。 - 高宗曾有一道旨意,子孙继位后,须事幼妹以长辈之礼。是以,即使是曾经的王皇后,比之长公主地位亦有不如。而后者,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国朝最尊贵的女子。 这样地位的人出行,仪驾自然是十分夸张的。 即使陈霁星在海上见过了不少世面,在开门迎客之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这也太夸张了些。 夸张之后,便是一阵喜悦之情渐渐铺开。 长公主的性子一向不喜奢靡,轻装简行。这一回,却为了见阿妩用上了全副的銮驾。这说明了什么? 自然是说明,她十分重视阿妩了。 而况,她不仅是镇国长公主,还是当今天子的生母,身份更是异样的尊贵。仪驾一摆,左邻右舍的都看到了,自然心底了有计较。 陈霁星心头思量得火热,面上却滴水不漏。站在垂花门前,待婢女们把客迎来,远远便是一拜:“小子陈霁星,见过长公主。” “不必多礼。”遥遥传来一个女声,和气中又有几分威严。 旋即,陈霁星一抬头,就见到了传说中的长公主。迎面而来的妇人生得极美,但她通身贵不可言的气派,却使人不自觉忽视了她的五官,只余淡淡凛然之感萦绕心头。 他只瞧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口中说着客套的寒暄之语:“长公主驾临,寒舍自是蓬荜生辉……” “咦,怎么不见阿妩?” 陈霁星不意被打断了去,一时有些愕然。大约是没料到长公主竟这般开门见山,连寒暄话都懒得说。 长公主见状,反是一笑:“见笑了,只是我听人说起阿妩自宫中归来,便迫不及待赶过来见她了。” 听人说起…… 陈霁星将这几个字在心底揣摩,默默品咂着其中的机锋,面上却滴水不漏,把她引到了待客用的明堂之中:“还请饮些茶水,润润嗓子,阿妩她待会儿就到。” 而自己,则闪身去了内厅之中。 他甫一推门,只见阿妩正背着手,来回踱步着,如画的眉目之间似有淡淡忧色:“怎么,要见未来婆婆,心下焦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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