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又胡说了。” 阿妩并非是因要见长公主而焦急,长公主人很好,她素来知晓的。她只是拿不准,长公主特地上门来拜访,究竟是要同她说些什么呢? 不过,很快阿妩就回过了神来:“表兄你怎么到这来了?不去见长公主呢?” 陈甫忍不住笑道:“她也正急着见你呢,甫一见面,就命我把你召了过去。咱们走罢——” 阿妩怔了片刻,整饬了下裙裳上的褶皱,方才随陈甫一齐出了门。 “唐妩,见过长公主。”进了明堂之中,她便朝着座上气派逼人的女子,工整地行了一礼。 长公主闻言搁下了茶杯,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旋即,她缓缓开口道:“陈小郎,我与阿妩有些女子之间的话要说……” “小的还有些事,就不打扰您了。” 陈霁星闻弦歌而知雅意,挑了挑眉后转身离去。同时,他还不忘遣散开仆婢,留了一方清净之处给二人。 不多时,四下彻底寂静,落针可闻。 阿妩抿了抿朱唇,眉间泄露出一丝忐忑:“不知长公主特地来见我,所谓何事?” “唉……” 逆料,长公主先叹了一声,又牵过她的手,合在自己掌心之上:“好孩子,我是特地来向你告罪的。” “告罪?”阿妩懵了。 长公主,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么? “那一日,我只以为你与蕴儿一时有些口角,想着让你俩开解开解便好了。为了不让你家里人忧心,我便自作主张,前来报了平安,只道你会在宫中小住一二日。” 后来,她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才知晓事情没那么简单。 阿妩朱唇微翕,忍不住流露出一抹讶色:“原来是这事……您实在不必自责的!我还要感谢您安抚住了我家人,使他们不必为我忧心呢。” “好孩子。”长公主见状,愧色愈甚。 她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阿妩的手背:“我听说……蕴儿他,似是有些苛待于你。你若在他那儿受了什么委屈,尽皆告诉我,我为你主持公道。” “呃……”阿妩黑莹莹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虽然说,世子对她是有些冷淡啦,可是究其原因,不也是发现她狠狠蒙骗了他么?追根究底起来,也是她的错处更多。 这让她怎么说呢? 可长公主目光灼灼,一副不等她诉苦不罢休的模样……阿妩浅浅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是我先对不起世子的。” 说完,她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哦?” 这下惊讶的,轮到长公主了,她凝视着阿妩清莹莹的眸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妩早在方才那句话出口之时,就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但她思量片刻,还是嘱咐道:“我告诉了您,您莫要再告诉第三人。” “我答应你。” 得了保证,阿妩缓缓讲述了起来:“……我便捏造了个男子的身份,托世子让我入了荫试……” 当然,因着私心,她还是隐瞒了同谢蕴相处时的种种细节,只说自己自陈的未婚夫,便是她自己一事。 她做的时候浑然不觉,此时同人讲述之时,才发现此事有多荒唐。尤其是长公主是她敬重的长辈,还是谢蕴的母亲。 待讲完之后,阿妩已然双颊含桃,不敢再看长公主的神情。 长公主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每一种预料。 她面上尚且有残存的讶色,唯独一双美目微微眯起,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渺远之事:“你啊,不愧是你父母的女儿。” “啊?” 这算是夸她么。 阿妩闻言既羞且喜,颊畔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就是苦了蕴儿。”长公主又道。 阿妩的喜色,戛然而止。 她悄悄抬起眸来,只见气度优容的女子正也打量着她,眼底的形容十分复杂:“所以,蕴儿是不意之间知晓了此事,才会十分生你的气,这样么?” “……是。” “痴儿。”长公主又叹了一声:“当真是痴儿。” 她复又捧起温热的玛瑙茶盏来,凝声道:“那阿妩你可知晓,蕴儿他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帝?” 阿妩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只知晓,谢蕴是担心她方才提前起事的。至于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帝,她也一直心有疑惑。 因为谢蕴的种种表现,实在不是热衷权势的模样。 “他亦是为了你。” 恍似晴天的一个霹雳,阿妩失声道:“什么?” 长公主闭了闭眼,谢蕴眼角泛着猩红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他原本从未想过当这个皇帝的。只想着从皇嗣、又或者宗室子中择一位明君。那时候,他大约是初初知晓了此事,一时入障了,想着用权势把你留住。” “……” 阿妩清莹莹的眸中,漾起浓重的不可思议之色。整个人身形微晃了晃,恍似犹在梦中。 “可是……” 她张了张檀口,又闭上了。还记得,谢蕴在御书房第一件事就是抱她去了内殿的暖阁之中,这还不足以说明真相么? 一个光风霁月,无心权势之人……除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做出世人眼里的大逆不道之事呢? 浓烈的罪恶感,自阿妩的脊背缓缓漫起。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昨日! 昨日那两个蹊跷的宫女,在她面前说了一堆怪话。那时候,她猜出了这二人背后有人指使。 但她猜测,是宫中的旧党,譬如先帝、大公主之流指使了她,目的便是离间她和谢蕴。 如今想来,会不会是谢蕴自己安排的呢? 阿妩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西北军严格把守之处,旧党的人想进来只怕难上加难。费尽千辛万苦的代价闯进来了,也不会只说两句话就草草了事,而应该行刺杀之类的事。 那么…… 谢蕴他,会不会自己就是那么想的呢? 像宫女们口口声声说的那样,自认为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君子,夺权篡位的小人。 阿妩面色微变,湛湛的眸光中,流露出浓浓的心疼之色。 说是想用权势留住她,可他到底什么都没做啊。既没用亲人威胁她,就连行周公之礼也是她主动的。 最多,也就是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恐吓话——当然,也没怎么把她吓唬住就是了。 一想到她心中光风霁月的世子,却自抑自贬、妄自菲薄至如此地步,阿妩便觉得沉滞之感积郁胸口,连呼吸也要窒住。 “阿妩?阿妩?” 掌心传来一阵力道,原来是长公主见她面色不佳,才用力唤回她的注意力:“你……还好么?” 阿妩凝滞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转而看向了长公主:“阿妩斗胆一问,敢问长公主您觉得,这个帝位,谢蕴他当不当得?” 长公主抚摸她的手,骤然一僵。 良久,阿妩才听见她的声音再度响起,既似怀念,又有几分慨叹:“吾兄高宗曾不止一次说过,子不类父,奈何外甥却肖舅,实在是世间一大憾事。” 高宗,乃是公认的一代明君。太/祖南征北战、践祚三年后便早早殡天了。是高宗励精图治二十余年,才奠下了衍朝的河清海晏。 长公主说这句话是何用意,也不言自明了。 阿妩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世子他或许不愿当这个皇帝,然而放眼天下,却没人比他更适合了。” 先帝昏昧、宗室大多无能。膝下的几位皇子又年岁尚小,没一个能顶起事来的。 她轻声道:“以世子的为人与手腕,定会爱民如子,天下万民奉他为主,比之昏昧的先帝,实在是幸事一桩。” 与之相对,他也实在不该背负莫须有的污名。 长公主听完,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好孩子,你是懂他的。” 也难怪啊,蕴儿平白无故的,肯为她执迷到如此地步。这世间情投意合者甚多,却多是兰因絮果,能心意相通到如此份上的,又有多少呢? “你既想得明白,也替我多劝劝他。” “嗯。”阿妩点了点头,又重重地应下。她没有哪一刻,想像现在这样回到谢蕴的身畔,与他再一诉衷肠。 “对了,蕴儿这几日不在,不如阿妩陪我回淮安王府上,再用个便饭罢。”长公主突然道。 阿妩迟疑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 长公主毕竟是长辈,她说的话自己不好拒绝。何况,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要求了。 于是…… 掀开层层珠帘之后,远远瞧见那个濯濯如三月春柳的人影时,阿妩的脚步突然停顿住了。 此刻,她心中唯有一个想法—— 长公主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 作者有话说: 不小心的?(即答)
第90章 “世子是我心中的明月。” 淮安王府中, 亭台楼阁、曲水回廊,依稀还是阿妩熟悉的模样。并未因主人家身份的骤变,显出什么轻狂的姿态。然而当她再度身处其中, 感受着疏阔的夏风拂过袖摆,却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来。 长公主携着全副的仪仗, 气势堂堂而来, 回了自己家却随意得多。她手一挥, 那些雍容得近乎浮华的仪仗便尽散了, 唯有几个心腹侍女侍奉于左右。 “好孩子, 来跟着我。” 她十分熟稔地牵过阿妩的手,不动声色抚平了她眉间一点惶然之色:“还是自己家自在,多少年不用的仪仗堆在库房里, 如今支了起来,那声势浩大的,险些以为我不是我了。” 阿妩抿了下唇, 冲长公主笑了笑。 她明白长公主此举的用意。全副仪仗出行, 多是为她做脸了, 以显示淮安王府对“儿媳妇”的重视,和长公主赔罪的诚意。 至于内里, 这一家人皆不是爱浮华的性子。 从谢蕴践祚以来的低调, 就可见一斑。两人私底下相处之时,他甚至连一句“朕”都不自称。若非身处九重宫禁之中, 她几乎快要忘了谢蕴身份之贵重。 身居至高高位, 仍能立身清正, 不畏浮云蔽日。阿妩深知这一份贵重的人品, 到底有多么的难得。 她思绪一时飘远, 鲜润的唇瓣也抿得紧了些。片刻后, 白皙手背上便传来轻柔的力道:“怎么了,阿妩?怎么一入府中,就见你愁容不展的?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嗯?” 阿妩恍然回神,片刻后不好意思地垂头:“抱歉,是我方才在想事情,一时间有些走神了。” 长公主宽容地笑了笑:“无事。不过阿妩不必太过忧心,一顿便饭而已。蕴儿他一连几日歇在宫中,今日大约也不会……蕴儿?” 阿妩正想辩驳,自己并非因谢蕴而紧张。待听到后面一声轻唤时,却倏然一惊,不禁抬起头来,循声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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