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芝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柴房里。 早上刚下过一场雨,腥臭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春寒从门缝外传来,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 昨夜她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有一人拽走了她脖颈上缠绕的白绫。 似天神下凡一般。 “嘶。”贺兰芝摸了摸泛青的玉颈,却怎么都想不起昨夜那张脸是谁。 她唇角勾勒一抹讥笑,是谁都不可能是昨天那个冷心冷肺的臭和尚,哼! 突然,门扉传来铁链松动的哗哗声,像是担心被谁听见一般,极为小心翼翼。 很快,一个从未见过的粉衣丫鬟手中拎着食盒进了柴房,还鬼鬼祟祟的探头看外面是否有人经过,最后才轻轻关上房门。 “少夫人,这是奴婢从小厨房里偷偷带出来的,您趁热吃些,垫垫肚子吧。”粉衣丫环把手里的食盒往前一推,从里面拿出三菜一汤。 有肉有菜,香味扑鼻。 贺兰芝确实饿极了,她昨日中午就随便吃了个馒头垫肚子,后来便偷听到祝李氏说要让她陪葬。一直到现在,滴水未进。 她咽了咽口水,眼角余光却扫到婢女指尖不正常的颤动。 “你叫什么名字?”贺兰芝可不认为祝李氏会好心让人给她送吃食,她理了理衣裳,“是哪个院子里的?” 粉衣丫环说:“奴婢名唤小玉,是小厨房的厨娘。” 她以为贺兰芝是不放心看守,于是道:“少夫人放心,外面那些看守奴婢已经贿赂过了,不会来的。” 贺兰芝浅浅一笑,脸颊两个梨涡十分乖巧:“竟与我长姐同名。小玉,你今日有恩于我,将来倘若我能脱困于此,必定好好报答你。” 小玉一听到这句话,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只端着饭碗催促道:“少夫人还是先用膳吧。” “好。”贺兰芝却没接碗筷,只笑盈盈地看着她,“你也一同用膳吧。” “奴婢与少夫人尊卑有别,奴婢不敢……” 贺兰芝凤眸微微一敛,唇角勾着一丝笑意:“呵。不敢?我看你是胆大包天!” 她话音未落,竟眼疾手快抄起那碗白饭,另一只手掐住下巴,往小玉脸上盖去! “呜呜!” 半碗白米饭都糊在小玉脸上,她跪在地上,双手疯狂抠着喉咙:“呕!” 贺兰芝拍了拍手:“你与我素未相识,你怎会平白无故来帮我?吃饭是吧,我会让你吃个够!” 这几日以来,她所遭受的一切屈辱、白眼、威胁,此刻全都化作怒火,发泄在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身上。 她刚想端起那碗热乎的豆腐鲫鱼汤给小玉灌下去时,却见小玉白眼一翻,竟倒在了地上。 贺兰芝连忙探她鼻息,呼吸还算正常,看来饭里有迷药。 冷静下来后,她才有空思考究竟是谁要对她下手。 祝李氏? 不可能,如果是她,绝对不会派这种一拳就倒的弱女子,更不会假惺惺的给她下药。 公公祝成海? 也不可能。 但如今最希望她死的,也只有祝家夫妻了。 贺兰芝眸光冷淡,只捡起落在地上的玉簪插入发髻之中,一脚踩过小玉的手,正大光明的走了出去。 敢来惹她?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小玉果然撒了谎,外面的看守根本不是被贿赂了,而是中了迷药,已经东倒西歪不省人事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贺兰芝裹紧了单薄的孝服,刚推开门,却撞见了祝李氏领着两个人走来。 “小贱人,你是怎么跑出来的?”祝李氏惊讶不已,忙指挥那两个婆子去抓她! 贺兰芝刚刚与小玉搏斗几乎已经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连忙往另一个方向逃窜,却无济于事。 那两个婆子反剪她双手,把她押到了祝李氏跟前。 发髻散乱难掩她惊艳美貌,贺兰芝双眸噙着泪,软着声道:“婆母,我可曾做错过什么?” “你克死我儿,还想要什么理由?”祝李氏脸色铁青,“昨日饶了你一命,你就该在祝府当好你的新妇。” 不是她? 那究竟是谁会在饭菜里下药? 贺兰芝知道这时候不能跟祝李氏硬钢,她如今势单力薄,撕破脸皮不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还会给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第三人渔翁得利! 思及此,眼泪夺眶而出,贺兰芝抽泣道:“既然不是婆婆,那是谁差人给我送饭?那饭里,还,还放了毒药。” 此话一出,打得祝李氏措手不及。 她乃是祝家主母,连祝成海都要让她三分,没有她的吩咐,谁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 正当祝李氏想要问些更详细的问题时,巷尾却走出个白衣女子。
第3章 十八个丫环?十八个姬妾! “姑母,时辰已经不早了。” 少女不过十七八岁,一身孝服下空空荡荡,身子板瘦弱得不行。 现在住在祝家,还能称呼祝李氏一声姑母的,就只有表小姐宋婉儿了。 宋婉儿见祝李氏还没有动作,又低声说:“姑母,无痕师父说了,如果耽误了大表哥下葬的时辰,会冲撞相爷前程的,而且……而且恐怕也会对表兄来世投胎有影响。” 这两个男人对祝李氏来说至关重要,所以她不再纠结刚刚贺兰芝提到的事情,转而一挥手:“带她下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她眼中饱含蔑视,将贺兰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到底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到了人前,可别损了我祝家门楣!” 她算准了贺兰芝是个没见识的商户女,想来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些有的没的。再加上贺兰芝是新寡,今日下葬她不出现总说不过去。 故此,她这才亲自前来。 贺兰芝裹紧了单薄衣裳,心中暗暗腹诽,如果不是她们这些人,她又怎会如此狼狈。 婆子将她带到了一处偏院,随便拿了一件孝服扔在她身上:“少夫人自便吧。” “哎,你们……”宋婉儿也跟着进了屋里,她幽幽叹了口气道,“表嫂,你切莫在意,这府里的下人向来狗眼看人低。” 贺兰芝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捡起那件孝服便走到了屏风后面,如无事般换衣裳。 “表姑娘这么说,看来也在祝府体验过?” 两人隔着一道屏风,宋婉儿柔声道:“姑母待我自然是无可挑剔,只是,我毕竟不是祝家的千金,下人们会给脸色也是正常。” “……”贺兰芝纤细十指将那两根腰带在腰前打了个结,“想不到表姑娘竟与我这新寡有几分共同语言。不过,谢无痕当真说了那些话?” 如果她昨夜没见识过谢无痕,大抵也会觉得圣僧心怀天下,是个慈悲救世的大善人。 然而…… 宋婉儿面带担忧:“之前听闻表嫂和姑母有嫌隙,故而婉儿才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正好遇到表嫂被……唉,情急之下,婉儿这才编了谎话,只想早早救表嫂脱困。” 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不论是谁看见了,都会着急。 但贺兰芝感觉不对。 时机不对,过于巧合。 不过贺兰芝并未多言,她理了理长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绾发,推开了那扇大门。 不是要让她坐实“克夫命”的谣言么? 那她,就让京城所有人看个清楚,她,究竟是不是那传说中的克夫命! 灵堂。 今日是祝武宣停灵的第三日,也是吊唁的最后一日。 比起昨夜阴森恐怖的灵堂,现在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贺兰芝人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议论她的声音。 “再有一刻钟,就要起灵了。祝家那位大少夫人怎么还没来?” “来了又怎样,只怕是会良心难安吧。” “也是,你说说,祝大公子平日里身子骨多好呀,院儿里一年到头都少见请大夫。那贺兰氏才进门三日,就突然横死了!啧啧!” “还好我家儿媳八字旺夫,不然我也担心。” “也得亏是祝丞相和她婆婆祝夫人宅心仁厚,宽宏大量。如果换作别人家,早就把她逐出家门了。今日克夫,明日克长辈,说不定哪天啊,这祝家的人就……” “嘘,小声点吧!” 贺兰芝眼眸暗沉一片,她就知道,外面果然是这般流传的。 可祝武宣分明是纵欲过度,成亲三日,他没日没夜流连于院儿里那十八房小妾的床上。 最终才死在了床上。 跟她有什么关系?也不看看那三日,祝府上下的人都用什么眼神来看她。 贺兰芝深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那双秋瞳已含着水雾。 “夫君!” 众人议论戛然而止,只见一个素面朝天的女子,边哭边往那棺材扑。 “夫君为何如此狠心,怎的不将妾身一并带走呜呜呜!”贺兰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通红,小脸儿和嘴唇却泛着苍白。 【死得好,赶紧给老娘去坟里待着吧!】 可她面上却悲痛不止,更是起身冲那棺角而去,“夫君等等妾身,妾身这便随你而去!” 正在诵经念佛的谢无痕,乍然听到这声音,缓缓睁开眼眸。 祝家的几个仆从连忙去拉扯贺兰芝,然而贺兰芝看起来瘦弱,但力气还不小。 几番拉扯下,贺兰芝甚至哭得几乎晕厥过去,顺便打翻了祝武宣的牌位,顺手牵羊捞了两个贡果藏在袖中。 这一切,都被谢无痕尽收眼底。 还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祝李氏面色铁青,甩袖道:“贺兰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本以为她安分了三日,没想到她这么上不了台面! 当众大闹自己夫君的灵堂,这还像话么! 祝李氏心里一阵紧张懊悔,若是贺兰芝敢说出昨晚半个字,她该如何在京城立足! 贺兰芝终于停下了动作,她左手扶额,哭得那叫一个潸然泪下欲断魂。 “妾身只是伤心。”她说着,吸了吸鼻子,转身望着满室前来吊唁的亲朋,“夫君一走,这偌大的屋子,便空落落的了。就连那十八房姐姐,妾身,妾身也不知是如何安排是好。” 话音一落,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便传来。 “什么十八房姐姐?祝大公子不是六日前才成亲么?” “哎哟,真不愧是后生仔,身强力壮的。” 顿时,各种嘲弄、探究、鄙夷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祝李氏脸上。 虽然都知道祝家大儿媳是个小门户里出来的,嫁给祝武宣是高攀。 但这不代表祝家就可以宠妾灭妻——正妻还没进门呢,先纳了十几房小妾,这在天下是要为人不齿的。 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在婚前可以有通房丫环,可以去青楼喝花酒,但那些女子始终没有名分。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算了,这纳了十八房小妾,后院儿堪比皇帝的后宫,这就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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