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刻,他看到姚守宁的脸色发青,顿时意识到不对,勉强装出难过的神情,压低了声音: “温景随要死了?” “别胡说!”姚守宁咬紧了牙,伸手掐他,听世子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心里涌出小小的快乐: “也许,也许温大哥的父亲会出事。” 她犹豫着说。 其实如今她对于自己的预知力量已经十分自信,再联想当日她力量才刚觉醒时,观温景随面相,已经预知过温家办丧事的一幕。 可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又是来自自己熟悉的长辈,自然心中便希望这预知是假的。 “温庆哲?” 陆执眼里的轻松之色褪去,表情变得郑重而严肃: “是受妖邪迫害?” “我不知道。”姚守宁摇了摇头,心中闪过一丝阴霾: “我只感应到,温家会办一场丧事……” 而那哭喊‘爹’的声音,分明是温献容。 她想到温献容,不由心生担忧,陆执见她眉梢紧锁,便正色道: “守宁不要想这么多,回头我让子文安排两个可靠的人,偷偷跟在他的身后,保护他的安危。” 世子平时喜欢拈酸吃醋,提起温景随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可他在大是大非上却很是清醒,分得清事情轻重。 姚守宁目光柔柔看他,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只细声细气的道: “那就麻烦世子了。” 陆执漫不经心的摇头: “这有什么麻烦的。”心中却想:温景随如果真的死了爹,守宁定会怜悯他了。 他随即想到温庆哲,此人官职不高,脾气却倔强而古板,许多人对他的印象并不佳。 温庆哲生了个好儿子,温景随年少便随即名满神都,受到了顾焕之的赏识,当时温庆哲亦因此受到许多人的拉拢。 但此人对所有示好的官员不假辞色,行事一板一眼,无论别人笑脸相迎、厚礼相送,亦或好言好语,他统统将其拒之门外,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这些年来,他官职一直没有升迁,与他脾气性格不受人喜欢是有关系的。 可除此之外,温庆哲为人正直,做官清廉,这样的举动其实是很受一些儒派学者喜欢的。 总的来说,温庆哲古板正直,但生平却无大错,行事端正。 这样一个人,不是平民,却官职低微,有一个年少成名的儿子,若死于妖祸,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与神启帝前期欲低调过度的打算不同。 相反之下,他性格板正,虽说只是七品,却侍于君王面前,极有可能因他性格生罪,折于帝王之手。 陆执的猜想并非凭空而来,之前温庆哲就险些因直言进谏而获罪,最后是柳并舟出面求情,才使他有惊无险的。 世子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头。 他看向了姚守宁,见少女因他的话而眉心舒展,仿佛卸下了心中大石,他便不再开口,决定之后想办法私下提醒温景随,让他提点父亲不要祸从口出,避过这一波灾劫。 “对了,还有一个事。” 陆执愿意出手相助,也算是解决了姚守宁心中的隐忧,这让她能够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后面的预知之境上。 “什么事?”陆执问道。 “我们今晚……” 她皱了皱眉头,一脸为难之色,陆执一看她神情,心中一紧: “有麻烦了?” “可能会遭遇埋伏。” 姚守宁点了点头: “我总感觉此行……”她也说不出来是顺还是不顺,只好道: “我们此行应该能顺利找到线索。”她想到幻象之中那具从棺中坐起的怪物,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伸手交叉环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从某一方面来说,我感觉这算目的达成了,但是……”但是最后从幻象之中传来的情况看,两人可能会陷入危机之中,“妖邪可能猜到我们的行动,会等在那里——” “有危险吗?”陆执问。 姚守宁犹豫了一下,接着迟疑着摇头: “应该没有吧。我感觉我最后是活着离开了——” 中间过程她没有预知,但她后来乘坐马车,遇到了温景随,如果预知之境是按照先后的顺序,那么便能证明她与陆执应该是活着离开了坟墓,这一次遇妖对二人来说是有惊无险的。 但姚守宁不知是不是因为接连‘看’到了两个不详的预兆,影响了她的心态,亦或是她经验、实力仍有不足,她并不能准确的判断出这些预知之境的顺序是不是按照时间先后之分,或者是随机预测。 “那就不要多想了。” 陆执拍板决定: “我们仍照原定计划,今夜探墓。” 他与姚守宁的性格、能力互补,一个擅长预知,提前告知危险,而另一个武力超群,行事果决,帮她斩断犹豫。 “如果遭遇埋伏,说不定正好能探出一些端倪,至于危险——”世子顿了顿,伸手去摸腰侧: “我会保护你的,绝不会让你出意外。”不过事关姚守宁安危,陆执说完,又否定了自己原本的话: “不行,这样不够稳妥。” 除了姚守宁在他心中格外重要之外,她是这一代的辩机族传人,对于未来众人克制妖邪有极大作用,绝不能出事,也不能折于这一场行动。 “我要与你外祖父商议,看到时他老人家能不能腾出空,帮我们掠后。” 姚守宁点了点头。 时间紧急,世子顾不得多说,转身就走。 之后的时间里姚守宁已经失去了‘作画’的兴致,虽说两件预知的大事陆执已经在布置,应该稳妥,但她仍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的感觉在傍晚的时候应验,晚膳之前,姚家的门被人拍响,温太太领着女儿前来求助。 她俩一来便跪到了柳并舟的面前,温庆哲被抓入了刑狱里面。 这是温庆哲第二次进刑狱司,但温氏母女却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经验’而显得镇定一点。 温太太脸色惨白,姚家的屋子收拾得干净而简单,但她依旧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饭菜的味道。 从时间来看,姚家人正在用餐,两母女的到来显然打扰了柳并舟吃晚饭。 她一生最重规矩体面,以前还曾因为姚守宁性格跳脱,而心生不满,哪知最后温家两次出事,却都是姚家人挡在了温家的面前。 温太太的心中闪过愧疚与不安,柳并舟神色温和,见她已是六神无主,便让逢春替她沏杯热茶过来。 此时已经七月,天气本该闷热才对,但今年气候诡异,入夜之后的神都竟罕见有些阴寒。 而温太太家中出了事,她紧张又害怕,那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往椅子上一坐,整个人抖个不停,仿佛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两家是故交,逢春得了吩咐,连忙去烧水煮茶,姚守宁陪在温献容身边,姚若筠则是一脸担忧之色。 说话的功夫间,时间过得很快,热茶送了上来,温太太捧着烫热的茶杯,身上的寒气被驱散,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也不知怎么回事,晌午之后就听说人被抓了。” 温太太道: “我上一次在刑狱司也打点过,这一次本来也……”温太太挪动了一下臀部,不安道: “但这一次再送钱去,人家却不肯收,半点儿消息也没有透露出来。” 以往的温太太自视甚高,她自认为温家是读书之家,品性高洁,温景随又年少有名,未来定是人中俊杰。 但到了家中出事,却发现自家一点儿都帮不上忙,只有求助于旁人。 “景随又去奔走,还没有回来,我寻思着……” 她说到这里,看了柳并舟一眼: “您声望不凡,想请您帮忙探听一下消息,若能花银子打点再好不过,我们家还有些银钱……” 温太太说完这话,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口。 “这事不好办。” 一旁的陆执听到此处,摇了摇头开口。 他话音一落,温太太倏地抬起头来,温献容也有些急,下意识的将姚守宁的手掌拽紧。 在温氏母女心中,陆执地位非凡,这一次她们求到姚家,除了想请柳并舟帮忙外,其实陆执的态度也很重要。 此时他这样一说,温太太便以为他不愿帮忙,她嘴唇动了动,却又觉得强求别人帮忙的话说不出来,那眼泪便不停的往外涌。 姚守宁一见好友焦急,不由看了陆执一眼,世子就解释道: “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情况不妙。” 他说到这里,也不多说废话,高喊了一声: “长涯进来。” 段长涯听到他的召唤,很快出现,世子交待着: “你领五人,去刑狱司,看能不能将温大人带出来。” 他身边两个随从之中,两人都习武,但罗子文偏文,段长涯的武力值更高一点。 此时他召出段长涯,虽未明说,但两人相处多年,早有默契,段长涯就明白他是暗示自己:若刑狱司不放人,他可以使用武力,将温庆哲抢回来。 温太太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世子意思,心中不由又惊又喜。 她没料到陆执竟肯这样出力,世子话中之意,像是不惧得罪刑狱司,也要将温庆哲强行带出来。 但她欢喜了片刻,骨子里的胆小慎微又浮了出来: “可这样一来,我家老爷罪也没脱,就怕刑狱司再来找麻烦,到时仍要回去……” 世子帮人一时,不能帮人一世。 温太太初时还以为世子年少,行事不周密才会冲动行事,说完这话之后,世子就耐心说道: “温太太,如果我不这样做,恐怕温大人的命保不下来。” 他说完这话,也不管温氏母女脸上的惊骇,催促段长涯: “快去快回,我们稍后还有事办,柳姨那边不能离人太久。” 段长涯应声而去,他一走后,温太太才慌乱道: “世子刚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她只是内宅妇人,对于神都城近来的变化虽有不妙预感,但消息闭塞,此时听到世子这样一说,顿时就怕了: “还求世子指点我。” 说完,又下意识的向姚守宁靠拢: “守宁……” 她以前觉得姚守宁性格跳脱,不太端庄,难当大事,但如今一出事后,对比起自己母女慌神之后只知大哭,姚守宁却在柳氏受伤后将家中事务担了起来,打理得井井有条,心中便已经生了悔意。 温太太六神无主,只拿姚守宁当主心骨般: “你跟我说说……” 姚守宁心中焦急,看了世子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都想起了下午那不详的预感。 陆执的担忧成了真,温家可能会有变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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