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廷安盯着她,没有说话。 江明薇被他盯得头皮一阵发麻,声音不自觉变得更低:“我听说,历来权倾朝野者,很少有善终的。我觉得阿行哥也该早做打算。” 她有意忽略“宦官”二字,只说权臣。 饶是如此,她心脏依然怦怦直跳。 她能感觉到谢廷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可能过了一瞬,也可能过了很久。谢廷安双目微阖,轻笑一声,懒洋洋道:“你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提前给你安排好出路。不至于让你给我陪葬。” “我——”江明薇心里一虚,轻声补充,“不止是给我安排出路,也得给你安排好退路啊。” 谢廷安嗤的一声轻笑:“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他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江明薇只得答应一声:“好吧,那你好好休息。”然后起身离去。 暮色沉沉,江明薇站在檐下,幽幽叹一口气。 或许她今天提这话题有些突然,阿行哥明显并不想深谈。 也不知他那句“安排后路”是糊弄她,还是真心的。 正房内的谢廷安并未立刻休息,他睁着双眸,无意识地盯着头顶床帐。 丁奇悄悄溜进来:“督主,伤口好些了吗?” 谢廷安瞧他一眼:“你说呢?” 丁奇挠了挠头:“才喝了一次药,肯定不会好这么快。督主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谢廷安轻轻“嗯”了一声。 这次受伤,他有一些故意的成分在。 最近风头太盛,又有人在暗地里欲置他于死地。不妨借此机会,引蛇出洞。 丁奇并不多逗留,拱手施礼后便告辞离去。 谢廷安遇刺的消息,很快传进皇帝耳中。 皇帝大怒,下令彻查,继而又派人前去谢宅探视。 次日,御前的人来到谢宅,只见谢廷安面色苍白,倚着引枕靠在床上,伤势显然不轻。 “谢督主伤势怎样?太医怎么说?可有查出凶手是谁?” “太医说死不了,不过得静养。”谢廷安叹一口气,“凶手暂时还没查出来。” 他说话之际,大概是牵动了伤口,双眉紧蹙,倒吸一口冷气。 使者忙道:“督主小心一些,不要乱动。” 来使转达皇帝的口谕,宽慰几句后,才留下御赐的药材,回宫复命。 江明薇站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约感觉阿行哥的伤势要比昨天刚清醒时更严重一些。 是因为不小心牵动伤口的缘故吗? 使者离去后,谢廷安重新阖上眼睛。 怕打扰他休息,江明薇也悄悄退了出去。但到底是不太放心,她干脆搬把椅子,就坐在房门外。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都没听见正房内有丝毫动静。 江明薇百无聊赖坐着,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夫人!”管家纪叔大步走来,神色激动,“夫人,是,是大小姐!” 江明薇抬眸望去,果真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二十五六年纪,穿一身水蓝色宫装,容貌美丽,神情严肃。 赫然正是当年的谢家大小姐,谢廷安的堂姐谢靖萱。 江明薇霍地起身,神态拘谨:“谢,谢姐姐。” 多年不见,谢靖萱的变化格外明显。 她只瞧了江明薇一眼,就移开视线:“阿行呢?” “在房间里,睡着了。”江明薇小声回答,同时身子向旁边稍微侧了一下。 谢靖萱略一点头,直接推门而入。 江明薇想了想,也跟着入内。 正房里,谢廷安早已睁开眼睛。 看见堂姐,他双眉微蹙:“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宫中盛传,说你遭遇埋伏,性命垂危,我放心不下,来看看你。”谢靖萱眼睛微红,“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连你也要……” 她抬一抬下巴,将已到眼眶的泪水逼回去。 谢廷安笑笑:“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你受伤不重吗?”谢靖萱狐疑地问。 “重,但没有伤及要害,好生静养就行。”谢廷安转换话题,“宫规森严,你是怎么出来的?” 谢靖萱静默一瞬:“十九皇子帮的忙,我在外面不能待太久,得赶紧回去。既然死不了,那我就放心了。” 她转身看向安静站着的江明薇,神色复杂,好一会儿才道:“明薇,你好好照顾他。” “姐姐放心,我会的。”江明薇连忙应下。 谢靖萱犹豫了一下:“明薇,你……” “姐姐。”谢廷安打断她的话,“宫里管的严,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靖萱神情微微一变,阖了阖眼,起身离去。 江明薇亲自送她至门口,直到看着她坐上马车,才转身回去。 管家纪叔主动向她介绍:“夫人,听说大小姐在十九皇子处当差,现在已做到女官位置。” “嗯。”江明薇点一点头,心想,从宫奴到女官,这一路走来,谢姐姐也很不容易。 江谢两家交好,她小时候也见过谢靖萱几次,知道那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谢家出事时,十七岁的谢靖萱有婚约在身,罪不及出嫁女。谢家原本要把谢靖萱送到夫家提前完婚,却被夫家拒绝。 说起来,那已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江明薇满怀心事,重新回到正房。 恰逢厨房送膳食过来,她主动揽下喂饭的活计。 “阿行哥,这是黑鱼汤,有利于伤口恢复。你多喝一点。” 鱼汤味道寡淡,谢廷安喝了小半碗便不想再喝。 “再喝一点嘛,这个真的对伤口好。”江明薇没留意到,自己不自觉带了点撒娇央求的意味。 谢廷安眉梢一挑,默默喝光了剩下的半碗。 见他听话照办,江明薇眉眼间立时沾染笑意。 谢廷安轻嗤一声,扯了扯嘴角。 因为遇刺的缘故,谢廷安这次在谢宅待的时间久。 他遵医嘱,每日喝药三次,换药一次,饮食清淡,不剧烈活动。 在这期间,江明薇细心体贴。连太医换药时,她也在一旁看着。 太医将纱布取下,露出胸口伤痕,复又敷上药,裹好纱布。 一通忙活下来,太医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换好了,下官明日再来为督主换药。” 谢廷安挥一挥手,令其离去。 他一抬眸,见江明薇秀眉紧蹙,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廷安问。 江明薇脑海里还浮现着方才看到的场景,她抿了抿唇,轻声问:“阿行哥,你胸口什么时候多出来一颗痣?” 她记得小时候明明没有的啊。
第24章 古怪 谢廷安瞳孔一缩,很快恢复如常。他视线微移,瞥一眼自己身上雪白的中衣,慢条斯理:“我胸口有没有痣,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过啊,当然知道。”江明薇眨了眨眼。 谢廷安挑眉:“你看见过?” “你忘了吗?那年端午,咱们河边去看赛龙舟。你不小心掉进水里,衣服都湿了,只好换上他们赛龙舟的人穿的衣服。他们的衣服那个样子……就这样,什么看不到啊?” 说到这里,江明薇用手在自己身上虚虚比划了一下。 赛龙舟时穿的服饰甚是清凉,像是坎肩一般,露出手臂和大片胸膛。 谢廷安无意识顺着她的动作看去,手指雪白,曲线玲珑。 那一夜在厢房看到的情形不期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明明她此刻穿的是浅碧色衣裙,可他却想到了那抹藕荷色。 谢廷安眸光轻闪,喉结滚动了一下。 江明薇并无所觉,奇怪地问:“……我当时还说,你胸口比脸还要白呢,你不记得了么?” “记不清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谢廷安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情绪,淡淡地道,“那时候才多大?你难道不知道有的痣是后天才长出来的吗?” “后天长出来?”江明薇眼中有惊讶。 “对。”谢廷安点头,坦然自若,“有些是生来自带,有些是后天长出。我胸口这颗痣,就是十五岁那年长出来的。” “十五岁吗?”江明薇迟疑着点头,“原来如此。” 她细细思忖,心想,胎记可能会慢慢消退,那么后天生出痣来,似乎也不稀奇。 是她大惊小怪了。 “嗯。”谢廷安转换话题,“去把桌上那本书给我拿来。” “好呀。”江明薇答应一声,走至桌边,拿起那本半开的游记。 行走之际,她无意间瞧上一眼,看见游记的批注。 字迹与记忆中并不相同。 江明薇心里一跳,本要问一句“阿行哥,你写字和以前怎么不一样了?” 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下。 这还用问吗?都过去九年了,他换新字体也不奇怪。 谢廷安留神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脸色变了又变,视线微动,心内已猜到三分,慢悠悠问:“怎么?觉得我现在的字没以前的好看?” 江明薇心想,你自己也察觉到了啊? 以前的字遒健朴茂,结体严整。现在的字飘逸有余,敦厚不足,看着太过随性一些。还是之前的字更合她的心意。 然而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口中却道:“没有啊,都好看,都好看。” 她将游记递到他手中,清楚地听到他嗤的一声轻笑。 也不知信了没有。 江明薇只作不曾听见,柔声说道:“阿行哥,那你看书,我先出去看看。” 她也不能一直在他跟前晃荡,免得招人嫌。 “嗯。” 江明薇温柔一笑,缓缓出去。 院中的风吹在脸上,凉丝丝的。 江明薇阖上眼睛站在院中,任凉风拂面。 “小姐,吃水果。”绿云洗了一大盘水果,捧到她面前。 江明薇在石桌旁坐下纳凉,偶尔尝一口,惬意极了。 直到天色渐晚,她才命人又洗水果,亲自端去正房。 刚推开门,就听到谢廷安的声音:“灯点上。” “好。”江明薇从善如流,点亮了油灯。 烛光摇曳,谢廷安倚着靠枕双目微阖,手上握了一卷书。 江明薇端着水果走至他身侧,口中说道:“阿行哥,你想点灯,就大声唤人嘛,我就在外头候着呢。” 谢廷安似笑非笑:“在外面候着?不是在外面吃水果?” 江明薇立刻抿唇,双目圆睁。 他竟然知道? 她这震惊的模样很好地取悦了谢廷安。 他眸中漾起笑意,罕见地感到一阵松快:“怎么?江二小姐,我说错了?” 江明薇兀自辩解:“我是先尝一尝,觉得不错,特意洗了给你吃。你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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