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件事就这样暂且揭过。 “来,看看朕新做的画,这是朕服下丹药后做的,你看看和往日的可有何不同?”皇帝抬手指一指桌上画卷。 谢廷安上前一步,观摩一会儿,忖度着道:“臣不通书画。不过臣私以为,这山水似乎要多一些潇洒明快,不像先时的那般沉郁。” 皇帝哈哈一笑:“你倒是实诚。” 说话间,忽有内监匆忙而至:“皇上,大喜。” “喜从何来?” “安王殿下在京郊打猎时,发现了祥瑞。”小太监满面红光。 一提到祥瑞,皇帝立刻有了兴致:“哦?祥瑞?有点意思,呈上来。” 皇帝修仙问道,对祥瑞自是感兴趣。 谢廷安却道:“皇上,既是祥瑞,还不令群臣共赏?也好让众臣知晓,皇上得上天眷顾。” “也是。”皇帝抚掌大笑,“你说的很是。去挑选个吉日,令群臣共赏吧。” 他意气风发,心情甚好。先有仙人襄助,后有祥瑞现世。可见他这个九五之尊得上天认可。 “臣遵旨。” —— 宫中的事情与江明薇关系不大。她依然在谢宅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每天看书画图,面对拜访和邀约,一概拒绝,轻松舒心。 然而这天傍晚,江明薇让人在院中摆放桌子,准备在院中用膳。一抬眼,见谢廷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 他走路极轻,又无人通报,走到她近前,她才发觉。 “阿,阿行哥?你怎么回来了?”江明薇讶然。 在他养伤前的一段时间,他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 这次才进宫不到十天,怎么就回来了? 谢廷安眉梢轻挑:“你叫我什么?那天说的话,你忘了?” “我……” 一提那天,一些场景不可抑制地浮现在脑海中。夕阳西下,江明薇脸颊发红,仿佛是西边的晚霞:“我……” “嗯?薇薇,用我提醒一下吗?”谢廷安站在她不远处,耐心十足,好整以暇。 江明薇咬一咬牙,垂下脑袋,硬着头皮喊一声:“相公。” 声音极低,几不可闻。 “嗯?我没听清。” 江明薇心想,阿行哥真是太讨厌了,太讨厌了。小时候他从来不曾这么为难她。 可她到底不敢拗他的意,只得略略提高了声音,艰难开口:“相公——” 这种忸怩之下喊出口的称呼,似乎比平时要轻柔甜腻许多。 江明薇自己都觉得羞涩。她只能自我安慰,称呼而已,她既然已经嫁给他了,这么唤他也无所谓。反正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外人也不清楚。 不算太丢脸。 “嗯。”谢廷安略一颔首,颇为满意的样子,从袖中取出一物,语带调笑,“相公给你的。” 江明薇抬眸看去,见是一条珍珠手串。 珍珠手串原也寻常,但这些珍珠颗颗晶莹剔透,大小一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嗯?”谢廷安下巴微抬,示意她接下。 江明薇上前一步,伸手接过,胡乱就往袖袋里塞。 谢廷安却不放过她,似笑非笑:“怎么?你不戴上试试?” “那我先试试。”江明薇只得小心戴在手腕上,随后又快速放下袖子。 她始终记得那句“相公给你的”,看这珍珠手串,也感觉不太自在。 然而谢廷安却直接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抬起她的手腕,将袖子向上稍微捋了捋,露出手串,认真端详。 女子白皙的手腕与珍珠交相辉映,更添丽色。 “不错,挺合适。”谢廷安神色自然,仿佛只是单纯地欣赏。 而江明薇却感觉手上被他握住的地方,烫得惊人。 “督主,夫人,晚膳还摆在院子里吗?”一个丫鬟近前轻声询问。 江明薇迅速抽回手,整理面容:“对,就摆在院子里。” 此时是八月初,院中凉热适宜,清风阵阵。在外面用膳,倒比房间更舒适一些。 “是。” 江明薇转向谢廷安:“手串我很喜欢,你也要一起用膳吗?” 她已经想到了好主意,不让她叫“阿行哥”,她又不好意思叫“相公”,那直接你我相称不就可以了? “唔,一起用吧。” 少时饭菜端上来,两人净过手后相对而坐,一起用膳。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一起用膳,可却是祖母寿宴后的第一次。 江明薇总觉得别扭,以前还在用膳之际和他搭几句话,现下因为称呼问题,只管埋头用膳,一声不吭。 倒是谢廷安随口问道:“最近几天,在家怎么样?” “挺好的。”江明薇又干巴巴续上一句,“你呢?” “我还行。” 对话简单而又无趣。 好不容易等用过晚膳,江明薇略松一口气,命人撤下残羹冷炙,准备躲回厢房。 却听谢廷安说道:“陪我去后院走走。” “哦,好的。”江明薇低声应下。 小时候,她不怕阿行哥。可现在,终究是跟以前不一样。上个月时,她感觉两人关系亲近不少,可因为那件事,关系分明又别扭起来。 思及此,她越发厌恶曲臻。 都是因为那个小人,不然她和阿行哥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凉风习习,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后院小道上,偶尔闻到瓜果清香。 瞥一眼身侧沉默的女子,谢廷安微微一笑:“怎么不说话了?你以前不是话挺多的么?” 以往两人相处,她可没这么沉默。 “阿行哥,我……”江明薇小声和他商量,“我还这么叫你好不好?” 叫相公实在太别扭了。而且,她总是想到那天的事情。 谢廷安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江明薇看他神色,就知道此路不通,心里也有几分委屈:“可我以前都是这么叫你的。” “以前是以前。”谢廷安收敛笑意,静静看着她,“发生了那件事后,你觉得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吗?”
第30章 夫君 他以前也曾有过妄念, 但总是刚一生起,便压制下去。 事已至此,现在还有压制的必要么? 听他提起“那件事”,江明薇更觉尴尬难堪。她脸颊滚烫, 轻声嘀咕:“你就不能当成没发生么?” 夜色中, 她声音轻软, 像是一根羽毛, 搔得人心里痒痒的。 “怎么当成没发生?薇薇, 你教教我。”谢廷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 “我……”江明薇一阵语塞, 这让她怎么回答? 她怎么教?她自己都无法做到。 “嗯?”谢廷安停顿一下,耐着性子询问, “那不如,你说一说,为什么不愿意叫我相公?” 江明薇犹豫一会儿, 轻声回答:“不为什么,就是感觉太奇怪了。” 她这含糊的回答并不能令他满意。 谢廷安追问:“怎么奇怪?” “就,就是奇怪啊。”江明薇咬一咬牙,有点破罐子破摔,“在我心里, 阿行哥就是阿行哥。一叫你相公,我总会忍不住想起那天的事情,你不尴尬的吗?” “有什么尴尬的?明媒正娶,又不是私相授受,何来的尴尬?”谢廷安态度倒是坦荡。 江明薇深吸一口气:“行,就算不尴尬, 那, 那总归也很奇怪吧?我们两个, 我们之间……” 她有些词穷,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复杂又诡异的心理。 在她心里,阿行哥是阿行哥,“相公”是“相公”。他们分明是同一个人,可又像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我们两个怎么了?我们两个难道不是从小订下的婚约?”谢廷安瞥她一眼,继续问道,“什么叫‘阿行哥就是阿行哥’?你以前没想过嫁给他吗?” “我有想过嫁给你,但我没想过我们……那样啊。从小到大,我想的都是,我们成亲了一起吃饭,一起玩,一起作伴,从没想过要……”江明薇有些懊恼地阖了阖眼睛,又隐约有些自悔失言。 他是太监,身体残缺,她说这种话,不是往人心口撒盐么? 只怕惹恼了他。 不成想,谢廷安闻言非但没恼,反而嗤的轻笑一声:“行,我知道了。” 江明薇吐一口气,心想,只知道不行,能理解,且不再逼迫她,那才最好。 清风吹拂过面颊,天空繁星点点,隐约能听到几声虫鸣。 两人慢悠悠走着,谢廷安开口说道:“阿行哥这个称呼,我不喜欢,你以后别叫了。” “啊?”江明薇讶然,“不喜欢了?” 她这般叫了这么多年,他突然就不喜欢了? 短短数息间,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猜测,也不免想起每次她提及往事时,他态度古怪…… 为什么不喜欢?是因为皇帝给他赐了新名?还是他不想再回想往事? 略定一定神,江明薇认真询问:“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就叫相公吧。” 江明薇嘴角一抽:“你……” 敢情刚才那些话都白说了。 就在她在犹豫要不要咬牙接受时,却听他又思忖着续道:“或者叫夫君?官人也行。” 江明薇到底不想太违拗他的意思,比较一番,从中选了一个,低低地叫了一声:“夫君。” 她自我安慰,还行,至少不是直接唤相公,绕了一层,不至于直接联想到。 不叫阿行哥也成,毕竟他和以前的区别太大了。 这一声“夫君”,她唤得很轻,还带一点若有若无的羞意。 “嗯。”谢廷安眉梢轻挑,“多叫两声,习惯一下。” 江明薇眉心突突直跳,只好拿出耐心,轻轻又唤了两次。 谢廷安似是心情不错,笑了一笑:“很乖。” 一听到这声“很乖”,江明薇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一些场景。 完了,记忆中的阿行哥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时有凉风吹来,江明薇身体轻晃了一下。 谢廷安眸光轻闪:“先回去吧。” “哦,好的。”江明薇暗暗松一口气。 一回到正院,她就想往厢房去。 刚走几步,就被他叫住。 “薇薇。” 江明薇停下脚步,心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让她搬回正房吧? 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暖红色的光芒。 谢廷安的声音如淙淙流水般传进她的耳朵:“明天起早点,我用过早膳再进宫。” “好。”江明薇答应下来。 她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不用搬回正房,真好。第二个念头才是,咦,明天得一起用早膳呢。 洗漱之际,江明薇视线落在珍珠手串上。 傍晚没仔细打量,此刻在灯下看来,颇合她心意。 果真从小到大,她的眼光都没有过太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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