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拔掉坟上的枯草,在心内默默祈祷,希望阿行哥九泉之下可以安心,希望谢家上下能保佑谢止得以善终。 天色渐晚,两人祭拜了谢行与谢家诸人后,打道回府。 此时天还没全黑,但京郊路上已不见几个闲人。 江明薇端坐在马车里,心事重重。 忽然,谢廷安迅速伸手,用力一拉,将她扯进怀里:“小心!” 江明薇还没回过神,就听“噌”的一声响。 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箭穿破车帘,牢牢地钉在她方才待的地方,箭尾犹自晃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趴下。”江明薇惊魂未定,就被谢廷安揽着卧倒在马车内。 她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胸前,下巴埋在他的颈窝。 “督主,有埋伏!” 伴随着外边的呼喝声,又有数支箭射进马车内。 更多的羽箭,则在马车外被拦下。 谢廷安知道自己树敌多,是以出行之际总带有护卫,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好手。 此时遭遇伏击,双方很快缠斗在一起。 这次刺杀很明显下了血本,杀手多,本领强,连弩箭都非寻常之物,射程远,穿透力强。 “我出去看看。”谢廷安抬手,轻拍了一下身上女子的脊背。 他一直待在马车中,只会吸引更多火力,让她也更加危险。 江明薇却并未立刻起身,她心脏砰砰直跳,手脚发软,声音极低:“阿,夫君,我害怕。” 方才若非他及时将她拉开,那羽箭只怕已经刺穿她的身躯。 她下意识想叫他一声“阿行哥”,话一出口意识到不对,可又不能叫他“阿止”或是旁的称呼,只能含糊地唤了一句。 尽管时机不太对,可谢廷安还是眼睛一亮。 他摸了摸她的发顶,稍一用力,身子一转,人已在她上方。 四目相对,他飞速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等我。” 他拔出利刃,跳下马车,低声吩咐一句:“保护夫人。” “是。” 四个好手分别护在马车四周,其余人等与刺客恶斗。 江明薇待在马车中,只听得外面兵刃交接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她的心越提越高,思绪也越来越乱。 一时懊悔不该今日祭拜,一时担心众人性命不保。 怪不得他让她尽量少出门,外面果然危险。 其实成婚当日,她也曾亲历过刺杀,但那个时候似乎远没有今日担心。 江明薇眼皮突突直跳,在心里将漫天神佛求了个遍,又祈祷谢家众人可以保佑谢家的骨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少了。 江明薇也不知道是哪方胜利,只觉得心脏快到嗓子眼了。 约莫又过了半刻钟,车帘被人掀开。 江明薇身体一颤,抬眸看去。 朦胧夜色中,谢廷安似笑非笑看着她。 他一手掀开车帘,一手提着兵刃。 雪白锃亮的兵刃上,一滴血将落未落。 明明是非常血腥的场面,可江明薇看在眼里,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我……没事了吗?”她想,他敢这般大咧咧地来同她说话,肯定是危机已经解除了。 “没事了。”谢廷安唇角微勾。 只可惜逃了几个。 江明薇小心向他挪了一点,轻声问:“这次是谁派的?” “管他是谁。”谢廷安不太在意,拂了她一眼,改口道,“这个要慢慢查。” “嗯。” 此次遇袭,谢廷安手下好手并无丧命的,但有四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状甚惨。 习武之人,刀口上讨生活,随身携带的就有金疮药。 几人也不呼痛,在同伴帮助下勉强包扎。 江明薇看得胆战心惊,同谢廷安商量:“他们身上有伤,骑马不便。不如让他们坐马车?” “那你怎么办?” “有没有矮一些温顺一些的马?”江明薇极目望去,声音渐低。 护卫所骑的马均神骏异常,哪有矮脚温顺的? “温顺的矮马没有,不过……”谢廷安停顿一下,“我们可以共乘一骑。” 江明薇下意识拒绝:“不好吧?” “哪里不好?”谢廷安皱眉,有意提醒,“薇薇,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前面会不会还有埋伏,我们得尽快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江明薇哪还能再推拒?她只能点头:“好。” 话音刚落,她便身体腾空,下一瞬,就被谢廷安放在了马背上。 随行的侍卫有瞧见的,或是“咦”一声,或是“呀”一声,发出不同的怪响。 江明薇听在耳中,不由地脸颊滚烫。 谢廷安倒是极其镇定,笑骂:“怪叫什么?快点上马回去。” “是。” 众人胡乱答应一声,或上马或上车,向城内行去。 江明薇坐在马背上,身后就是谢廷安。 这很难不令她回想起那天在京郊马场的场景,一同回忆起的,还有当时那种兴奋欣喜的心情。 她不由地心生恍惚:他如果一直是阿行哥该有多好。 但这念头刚一闪过,就被她暗自唾弃。 不能这样想,这样对他,对阿行哥都不好。 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她不应该因为这半年的误会就将他们混为一体。 她为阿行哥的去世而感到难受的同时,也该高兴谢止还活着。 骏马疾驰,江明薇脊背挺得直直的,可饶是如此,她也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人的呼吸,热热的,似乎就在后颈。 她缩了缩脖子,双唇紧抿,祈祷路程可以短一点,更短一点。 一行人回到清和巷。 谢廷安当先跳下马,随即便又去抱江明薇。 江明薇本想自己下来,但是瞥一眼他张开的手,她只能将心一横,任他抱下。 她双足刚一落地,便听见谢廷安轻“嘶”一声。 江明薇一怔:“怎么了?” “没事,刚才受了点小伤。”谢廷安一派云淡风轻。 “你受伤了?”江明薇皱眉,“那你刚才怎么不说?严不严重?” “小伤而已。” 江明薇不信,既然是小伤,又怎会痛呼出声?还是说原本是小伤,骑马回来又加重了? 护卫中有伤员,众人一回府,便派人去请大夫。 借着灯光,江明薇看到了谢廷安的伤处。 在他的左臂,有不太明显的血痕。 他今日穿着深色衣服,天色也晚,她先时没有看清。这会儿约莫是因为骑马以及抱她上下马的缘故,伤口又往外渗血。 江明薇双眉紧蹙:“你真是的,早知道这样,我刚才……” “我说了,小伤而已。”谢廷安打断她的话。 见他满不在乎,江明薇心头火气蹭蹭直冒,脱口而出:“小伤,小伤,哪天你没命了就不说是小伤了。” 这些天,她一直压抑着情绪,然而此时此刻,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突然爆发。刹那间,担忧、畏惧、难过、茫然、委屈……种种情绪交汇,她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薇薇,薇薇……”见她掉泪,谢廷安一下子慌了神。 其实他今日受伤很轻,故意轻“嘶”出声,只是想逗一逗她,没想到会把人惹哭。 “好了,别哭了。”谢廷安伸手想要替她擦泪,却被她挥手打开。 江明薇瓮声瓮气:“你别管我。” 她抬脚便往厢房去。 刚走两步,便被谢廷安拉住手臂。 江明薇挣了一下,没能挣脱。 谢督主难得压低声音,好声好气:“薇薇,你别生气。” “你放手。”江明薇吸了一下鼻子,也不回头,“你再不放手,我这辈子都不理你。” 这句话有点严重了。 谢廷安犹豫了一下,暂时松开。 江明薇重得自由,心里却不见得有多欢喜,反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 她蹭蹭蹭快步走至厢房。 关门,闩门,一气呵成。 背靠着房门,望着黑漆漆的房间,江明薇陡然惊醒几分。她这是怎么了?方才这怒气来的莫名其妙,还说什么这辈子都不理你? 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这般幼稚了?
第41章 酸甜 江明薇阖了阖眼, 心脏砰砰直跳。 她抬起手,用手背轻轻碰触了一下脸颊,只觉烫得惊人。 先时被她忽略的隐秘心思在在这个夜里被慢慢放大。 江明薇犹豫了一下,转过身, 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 檐下的灯光流泻一地, 给站在厢房外的谢廷安身上也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就站在门外, 距离门口只有数步之遥。 江明薇抿了抿唇, 既不关门也不开门, 保持着目前状态, 没好气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去处理伤口吗?” 谢廷安却不恼,反而勾一勾唇角, 近前一步:“你帮我处理?” “我才——”江明薇停顿一下,“我这里又没有药、没有水、没有细布……” 谢廷安眉梢轻挑,有些意外, 但又似乎不那么意外。 他少时回京探亲,与她打过几次交道。那时她待他客气而疏离。今年成婚之后,她在他面前,也总是带着明显的小心和不易察觉的讨好。如今敢对他发脾气,还挺少见。 很显然,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更何况在她并不过分的怒火下,还包含着关心。 谢廷安甚至对此还颇为受用。 “稍等一会儿,很快就有了。” 江明薇转过身,几步走到桌边,点亮了油灯。 她莫名的一阵心烦意乱,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冲他发火, 仿佛早就笃定了他不会为难她一样。 可偏偏, 他还真的好声好气。 江明薇坐在桌前, 盯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约莫半刻钟后,有侍女鱼贯而入,或捧清水,或执干净的细布,或拿伤药…… “东西放下就可以出去了。”谢廷安慢悠悠踱步进来。 “是。”众人依言退下。 谢廷安坐在江明薇对面,抬起右臂放在她面前。 江明薇按了按眉心。其实上药这种事,并不算难。 此前谢廷安遇刺,在家养伤期间,她为了与他搞好关系,时常在他面前晃荡。不止一次看到大夫帮忙换药,她自己也上手过几次。 不过她心里隐约有些后悔,方才不该那么说的,应该让他去找大夫才对。 可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她又点亮一盏灯,使房间看起来更亮堂一些。随后又小剪刀剪去他右臂伤口处的衣服,帮忙清洗伤口。 唔,确实不算很严重,伤口不深,只是看着鲜血淋漓。 江明薇瞧他一眼,恰好他正在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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