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奚破涕为笑,取下腰间系着的荷包将柏叶妥善收好,又抬头,对着他柔柔一笑,“我也有一样东西送给哥哥。” “什么东西?” 她拉过他的手,将一枚小小的剪纸放进他手心。 剪纸用的是剪窗花的宣纸,难得的是上面的花样,并不是寻常的牡丹一类的吉祥图案,而是几许青竹。 她手巧,剪得别致又好看。 “外祖母说,哥哥不爱在院子里贴这些东西,嫌牡丹太过花哨了。可今日是年节,都该热热闹闹的才好。我见哥哥院里那一片青竹长得好,想着哥哥定是爱竹的,便将它剪下来送给哥哥,哥哥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他将剪纸小心收起,微微一笑,“是妹妹的心意,喜欢还来不及。” “哥哥喜欢就好。” 两人说了这么会子话,心头的那些醉意也渐渐被风吹散了。 云奚手捻着帕子抬头望,幽凉夜色中两盏天灯晃晃悠悠地往远天飞去,明亮恍若星子。 “霜姐姐的天灯飞起来了。”她说。 又看着那天灯,许久,才喃喃道:“今日年节,希望爹爹和娘亲在那边也要团圆呀。” * 那枚剪纸谢珩一直收在袖中,直到夜里就寝才取出搁在案桌上。 “欸?公子收到的是青竹吗?” 栖迟瞧见,借着烛灯又凑近看了两眼,“姑娘的手可真巧,剪的真是好看。” 谢珩挽袖的手顿住,抬眸看他一眼,“你知道是谁剪的?” “知道。”栖迟点头,“就是青州来的表姑娘啊!她下午剪了好些呢!老夫人的是只松鹤,三姑娘的是两只喜鹊。唯有给公子剪的我没瞧见,原来是剪了青竹。” 屋里只燃着一盏烛火,正正照在那一剪青竹上,晃得疏影横斜,月色清浅。 “原是这样。” 谢珩垂眸,良久,唇边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倒是个有心的。” 自然是有心的。 云奚入府不过月余,府里上下便无不都是夸她好的。 都说这青州来的表姑娘生得好看,性子又和软,就连说话也是极妥帖周全的。 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姑娘,原是该在双亲膝下承欢的,现下却孤零零一人。 这话传进谢老夫人耳里,看着云奚自然是愈发心疼怜爱,比往常亲昵就更不必说。 栖迟跟府里的小厮躲在庭院墙角插科打诨嚼舌根的时候,谢珩就立在竹林前的廊檐下听着,面色沉静如水。 冬天里的日头浅,他手里捏着那枚青竹剪纸。日光从如玉指尖掠过,生出薄薄一层清透的光。 又转瞬落在地上,浮光掠影的好看。 第8章 小辈的亲事 过几日,是上元节。 这一日是上元天官赐福之辰,外头喧闹自是不必说。 一早谢霜就来棠落园里寻云奚,说是外头有庙会,定要拉着她一同出去瞧瞧。 谁知这一出,便至日暮方回。 谢珩与谢珝也自书院归家了。 暮色沉沉,郎君一身淡月白,负手立在翘檐下,抬眸看来的眉眼里有温和的笑意。 “大哥哥。”谢霜自知心虚,悻悻唤他。 谢珩恍若未闻。 “行知哥哥。”云奚亦是垂眸,不敢看他。 “嗯。” 他颌首应下,目光落在姑娘轻轻颤着的长睫上,恍如蛱蝶振翅。 温声道:“进去吧,祖母在里面等着呢。” 不止谢老夫人,谢定方今日也在家,再加上西院的方姨娘和谢珝,倒是难得的齐聚一堂。 宴席过半,几人相谈起来,不免说起几个小辈的亲事。 原来这谢珩和谢霜早已定了亲。 当时的谢家因着谢老太爷还在世,正得圣宠。 这亲事,便是天子亲自下旨赐的婚。 谢珩定的是长宁侯家的姑娘,谢霜定的是尚书家的公子,都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只是那长宁侯家的姑娘身子自小便弱,堪堪长到了十五岁,也还是个一阵风都能刮倒了的羸弱模样。 长宁侯只得这一嫡女,哪舍得这样的姑娘嫁去旁人家。 于是前日里来了信,说是姑娘身子孱弱,需得在家再将养两年,这婚期也得往后延延。 说到这里,谢老夫人话里话外尽是埋怨,“原是当初众人盼着的好姻缘,没想现在弄成这般模样。面上说是姑娘身子弱,别是欺我们谢家现下不同往日显贵,不想将他家姑娘嫁过来罢。” “母亲。”谢定方搁盏来劝,“您多虑了,那赵家的姑娘的确是身子不好,这些年全靠那流水似的补药将养着,这是上京城内都皆知的事。再说了,这门亲事是天子所赐,乃是板上钉钉了,哪有什么想不想的。” 话虽如此,可说好的亲事平白横生了变故,谢老夫人心里到底是不爽快。 没多时,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回房歇息去了。 老太太既已走了,底下的小辈们便也跟着散了。 谢霜拉着云奚回了自个儿房里,遣开了丫鬟,又偷偷得从床榻底下摸出一副卷轴。 云奚看她鬼鬼祟祟的模样抿唇笑,“姐姐要给我瞧什么宝贝?藏得这样严实。” “你再笑我便不给你瞧了。” 谢霜说着就恼了,反过手就将卷轴往回塞。 云奚忙道:“好姐姐,原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便饶了我这一回罢。” 谢霜这才作罢,取了卷轴搁在案桌上,徐徐展开。 画上画着的是位公子。 临江而立,白衣玉冠,翩翩如玉的好模样。 “这是谁?”云奚问。 “大哥哥从上京带来的。”谢霜俯去云奚耳边,悄声道:“是顾公子的画像呢!” 顾公子,便是那个与谢霜有婚约的尚书家的公子。 她问云奚,“妹妹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好看。”云奚点点头,又看了眼画中之人,“只是……” 她顿了顿,“到底比不上行知哥哥。” 第9章 应当的,是妹妹不是吗? “他们怎么能比?”谢霜闻言皱眉,“哥哥是哥哥,可他是夫君呀。” “夫君……” “是啊。” 谢霜好生收好卷轴,抬眼就见她一副怔忪模样,又笑着凑过来揶揄她,“妹妹莫急,待你除了孝,祖母一定也给你寻一位如意郎君,保管比我这个还俊俏。” “姐姐胡说什么。”云奚偏身避开,手里的绢帕拧成了结,皎白的面上也羞得泛起了红。 “这有什么。”谢霜不以为意,“男婚女嫁,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只是可惜了,大哥哥已经有了婚约,不然妹妹嫁来我家多好,便不怕旁人比不上妹妹的行知哥哥了……” 说到最后,越发没了正形。 “姐姐还胡说!” 云奚恼极,丢了手里的帕子去挠她,直挠得谢霜连连讨饶,这才作罢。 两人闹了这一场,外头的月儿都歇了。 云奚领着青梧回棠落园,却在园前的游廊里遇上了谢珩。 她愣了愣,很快恢复如常甜甜唤他,“行知哥哥。” 他颌首,问她,“妹妹这是打哪儿来?” “方才去霜姐姐院里了。” 她抬眸看他,眼里一派天真烂漫,“哥哥在这儿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件事。” 谢珩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到她面前,“上京方才来信,说是你父亲的案子已经破了。原也没什么蹊跷,那群山匪本只是拦截过路富商的,只因大雪封路,已是半月不曾有获。正巧你们从山中过……” 话未说完,面前的姑娘已是垂下眸去,泪水涟涟。 “妹妹。”他轻声唤她,目色极其温柔,“妹妹莫要再哭了,他们泉下有知想必也不忍看妹妹如此伤心。” 云奚这才抽抽搭搭止了泪,刚要去袖中寻帕子, 面前已递来一方青帕。 “妹妹用这个罢。” “谢谢哥哥。” 她收下帕子,拭了泪。 面前栖迟又呈上来一个食盒。 谢珩温声解释,“方才席上见妹妹用得不多。这是如意楼的糕点,往常你霜姐姐最爱吃的,我料妹妹也应当会喜欢。” “喜欢的。”云奚吩咐青梧收下,再抬头看他,清润的眸中还泛着盈盈水光,是最楚楚动人模样。 “谢谢哥哥,哥哥待我真好。既救了我,将我送到外祖母身边,还时时想着念着我。” “应当的。”他看过来的眸色愈发温柔,“是妹妹不是吗?” 廊上的烛火微微晃,檐下的姑娘却轻轻垂下眸去。 “是啊。”她喃喃低语,“是哥哥啊。” 自这日后,两人之间越发亲厚。 谢珩从书院进学回来,也每每会惦记着带上两三新鲜玩意儿给云奚,或是解闷用的九连环,或是几本诗集,又或是如意楼新出的点心吃食。 旁人见了倒不觉有什么,唯有谢霜瞧见,嘴角撅着老高,怨一句,“哥哥现在眼里只有沅妹妹,可再没有我这个亲妹妹了。” “就你嘴贫。” 谢老夫人笑着来戳她脑门,“你大哥哥何曾厚此薄彼过,哪次出门不是念着与你带东西?那院里放着的,屋里搁着的,尽是你这个丫头片子的。现在来了个比你小的,分了点你的宠,你就酸成这个样子。” 第10章 生辰送礼 “没有呢。”谢霜摸了摸额头,又撒娇得腻去云奚身旁,弯眼笑道:“我不过是开玩笑的。我与妹妹两人一心,可好着呢。我才不会酸。” 她转头看向云奚,“是吧?妹妹。” 云奚只是笑,转头从桌上的盘子里拈了颗盐渍梅子放进她嘴里。 “姐姐现下可酸不酸了?” “不酸。”谢霜细细嚼完,也拈了一个递去她嘴边,“这是大哥哥从上京带来的梅子,可甜呢。妹妹也尝一个。” 她眼神诚挚,云奚不疑有他,待那酸自口中生津,好看的眉眼才皱得拧成了一团。 “霜姐姐坏死了。”她又气又恼,抬手便要去挠她腰窝。 谢霜跟个皮猴儿似的,一扭身就躲开了,还在一旁抚掌笑,“妹妹不是想知道酸不酸吗?现下可知道了?” 两人在底下打打闹闹,谢老夫人在上头看着,一边笑得开怀一边还要忙着劝,“慢着点,仔细一会儿跌着了。” 彼时正是惊蛰。 仲春之始,万物苏生。 姑娘们倚在窗前看雨落,时而相视一笑,又窃窃私语几声。 青春年少,不知愁滋味。 回了棠落园,云奚屏退了丫鬟,也学着她们倚在窗子上看雨。 “真好啊。春天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她伸手,于檐下接了一捧雨。 又放开,任它顺着指尖缓缓滑落,再湮没进泥土里,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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