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雇主已经说过了,只要人活着,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那月白的裙被撕碎,扬在风雨里,又飘下,落在污浊不堪的泥潭里。 姑娘绝望的闭上眼。 这一次,再没有人乘着漫天风雪来救她。 “沅妹妹!!!” 一声叫喊撕破了这凄风苦雨,紧接着,身上的汉子被拎起,重重摔去一旁。 云奚颤了颤眼睑,睁开眼。 第71章 清白 雨势太大,她其实看不清来人的眉眼,只感觉他将自己外衫脱下,裹着她,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拥进怀里,万分珍惜。 “妹妹莫怕,我来了。” 话音落,怀里的姑娘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对不起。” 他何曾见过她如此,一时心疼又歉疚,只搂紧了她,连声道歉,“我来晚了。” “沅妹妹,对不起……” * 那些草莽大汉都叫陈淮安的家仆擒住。也唤了辆马车来,给姑娘遮风挡雨。 家仆来问陈淮安,那几个草莽要如何处置? 他看一眼马车里仍战战兢兢的姑娘,难得的冷了脸,寒声吩咐下去,“先断了他们的一条腿,再绑起来,一会儿交给谢府处置。” “不!” 畏畏缩缩的姑娘突然抬起眸,惊恐未定的眼里是说不出的狠戾。 “我要他们死!” 她扑进陈淮安怀里,揪着他的衣襟,眼角落下屈辱的泪来,一字一句,“我要他们死!!” “好。”陈淮安抬手回抱她,温柔地安抚她单薄的背脊。 这一刻,什么寡义廉耻都不重要。 他想要于泥沼里救她,却反被她拖进了泥沼。 他再不念那些体统规矩,温声轻哄她,“我替你杀了他们。” 草莽接连毙命,只留了带头的一个,交给谢府审问。 悄无声息不见了的姑娘,又悄无声息地被送了回来。 谢霜哭得眼红红,到厢房里来看云奚,瞧见她脸上的伤,又一瘪嘴,哭了出来,“疼吗?” 她不敢摸她,那脸颊肿得老高,青红一片。 怎么会不疼呢? 这样瞧着都觉得疼得紧,更别提绿绮进来伺候她换衣,满身上都是斑驳的伤,叫人不忍再看。 两人哭哭啼啼给云奚换好了衣裙。 谢霜提着心,小心翼翼地去问她,“妹妹,你可被……” 她进来前,有年纪大的嬷嬷提醒她,现如今姑娘的清白顶顶大,一定要问清楚了。 没待她说完,云奚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 谢霜的心顷刻间落了下来,将她小心扶去榻边歇下,“妹妹先休息一会儿,厨房里煮了姜汤,等下我让绿绮端进来,妹妹喝了祛祛寒。” 云奚点头,问她,“外祖母呢?” “祖母听见你被掳走的消息就病倒了,现下还在榻上躺着呢,姨娘正在照顾她。”谢霜吸了吸鼻子,“不过你别担心,大夫已经瞧过了,说是一时气血攻心,将养将养就好了。” 她偷偷窥云奚。 她从前没见过被贼匪劫掠而走的姑娘,却也知道她们万不能是这样反应。 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眉眼里瞧着无悲无喜。可她分明又同往常不一样了,不哭不笑,如抽去了魂。 “妹妹。”她轻轻摇她,想要带给她一点生机,“淮安哥哥一直在外面等着呢,妹妹可要见他?” 姑娘终于有了些反应,她犹疑良久,点头应下。 陈淮安进来,和她隔着扇屏风说话。 姑娘哭得久了,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嘶哑,“哥哥怎会来?” 第72章 不能辱没了妹妹 他看着屏风里她朦胧的身影,“我已与父母亲商议好,要来阳夏下聘。他们乘马车,我走水路先行。不妨刚到,就听说你们来了虚玉观。我实在思念妹妹,便赶了过来……” 后面的话他梗在喉咙里。 “是有人要害我。”云奚开口,语气平静,“我在庙里听见他们说,他们得了银子,这才来掳我。” “妹妹放心。那歹人我留了一个性命,保管叫他吐露出身后是谁,还妹妹公道。”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 云奚垂着眼,掀开了薄被,赤着一双雪白的足下榻。行至屏风前,才停下。 “妹妹?”他诧异。 她隔着屏风,轻轻问他,“哥哥可是嫌我了?” 他见过她肮脏破败的样子,也见过她发狠夺命的模样,她再不是他心里的观音了。 “妹妹这是说得什么话?”他再不顾男女大防,越过屏风,将她拦腰抱起。 雪白的足轻轻晃荡,她听见郎君在她耳边轻轻道:“妹妹一直都是我心里的妹妹。” 那个挂在墙上的画里仙子,那个爱恨嗔痴皆在面上的玲珑姑娘。 不管哪一个,都是他无法脱身的泥沼。 他将她小心安置在榻上,“妹妹安心,我心悦妹妹,一如往昔。” 云奚眼睫轻颤,一双玉臂颤颤悠悠挂去他脖颈,叫他不得离开。 他更诧异,“妹妹?” 她往他怀里躲,半张青肿藏起来,只露半张如玉皎白的脸给他瞧,声音也是低低柔柔,分外娇怜,“哥哥别走,沅儿怕。” 没有人能抵得住这样的诱惑,更何况姑娘含羞似怯看过来的一双眸中,泛着盈盈水光。 她是任他采撷的蕊,勾引着要往深渊里坠。 “哥哥,淮安哥哥……”她还在柔声娇唤他,“哥哥怜我……” 她已做了万全准备。 打发走了丫鬟,燃好了熏香,那里头有一味依兰,点之可使人意乱情迷,昏昏然不知所以。 这本是她为洞房花烛夜预备下的,如今倒是提前用上了。 云奚心里打定了主意。 她不能再叫这亲事从手上溜走。 闺房里的姑娘被劫匪掳走,这件事遮掩的再齐全也还是能传了出去。眼下只能抓住他,不顾一切的抓住他。 柔若无骨的手搂住他的腰,姑娘明媚的眸和娇艳的唇,她贴上来,凑在他耳边轻轻问,“哥哥不喜欢我吗?” 郎君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 怎么会不喜欢? 他日思夜想的都是她,那墙上挂着的姑娘夜夜入梦,魂牵梦萦。 可他还是推开她。 拉下了她的手,也将她轻轻拉离了自己,温香软玉瞬间抽离。 “我不能这样待妹妹。”他解释,“这样趁虚而入,对妹妹来说不公平。而且……” 他目光极其温柔,“总得让我八抬大轿地将妹妹娶回家,新婚之夜,洞房花烛。那样,才不算辱没了妹妹。” 他又将姑娘小心翼翼揽进怀,“妹妹莫怕。不必再做这样的事来讨我欢心。我知妹妹的心意,妹妹也当知我的心意。你放心,等回了谢府,我就向老太太提亲。” 第73章 长宁侯府的姑娘 他低头,在云奚额上留下轻轻一吻,万分珍重。 是最坦荡的郎君,光明磊落的端方君子。 云奚忍不住地眼睫轻颤,愣了好半晌,眨了眨眼,泪珠子顷刻就坠了下来。 她哭得不声不响,倒叫他慌上了,“妹妹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哪儿说错话了?” 她摇了摇头。 “那可是哪里疼?”他凑过身去,看她面上红肿的淤青。 绿绮早已用冰水敷过,也抹了药膏,红肿退了不少。只她生得白,衬得那伤尤为可怖。 云奚低着头,偏过身子不让他瞧,“别看,丑。” “不丑。”他将她身子掰了回来,眼里温柔,声也格外温柔,“妹妹不管生得什么模样,在我心里,都是仙子。” 她再也绷不住,咬唇,抬着一双水汪汪的泪眼看他,“哥哥为什么是这样的人呢?” 他失笑,“妹妹这话说得我不明白了。在妹妹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呢? 反正和上京里那位截然不同,她见惯了那人的阴谋算计,拿捏敲打,便以为人人都同他一样。 道貌岸然,薄情寡义。 好在,好在他不是。 云奚轻轻依偎进郎君的怀里,“淮安哥哥,快些娶我罢。” 她有了期冀,巴不得快快同他到江州去。 他应下,“好。” * 上京城里的四月十五是个热闹日子。 这日三年一度的杏榜开,榜下多的是达官富商们伸长了脖子候着,要给自家待嫁的姑娘捉个乘龙快婿回去。 只这长宁侯府不用愁。 他家的嫡女早已许了人家,是陈郡谢氏的大公子谢珩。 只待他金榜登科,两人便也当成婚。 赵家的姑娘喜得心尖儿颤。 那谢珩来上京那日她便远远见过,当真是个眉眼疏朗,气度清雅的翩翩佳公子,只消立在那里,便是说不出的倜傥风华。 春闱开始前,她叫婢女送去了她亲手做的护膝。 回来的婢女说,“谢公子收下了,还说谢谢姑娘的心意,他一定好生收着,绝不负了姑娘。” 一句话,叫羞答答的姑娘红了脸。 后来,春闱放榜,她也远远躲在马车里等消息,得知他中了会元,手里的帕子都欢喜得拧成一团,“快回去告诉爹爹。” 姑娘实在欢喜极了,竟忘了今日谢家公子也会来。 两人视线撞在了一处,又是姑娘先红了脸。 “谢公子。” 她羞涩垂眸,郎君却温和笑,“卿卿客气了。唤我行知便好。” 卿卿是她的名。 往常她只觉叫来太过甜腻,却没想经他口中唤出来竟是这样好听。 卿卿,卿卿…… 姑娘叫这一声丢了心。 再后来,便是殿试,金殿传胪,他被圣上御定,钦点了探花郎。 探花郎啊! 那日打马游街,姑娘隐在人群里,看他簪花戴帽着红袍。 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真真是白马奋蹄花坠落,惊得仙子也回眸。 她活在所有姑娘艳羡的目光里。 再再后来,她听爹爹的吩咐与他开始往来。 她会给他绣春囊,打扇坠子,见他收到时看见上面的青竹图样失了神。 以为他不喜欢,忙问,“怎么了?我绣得不好吗?” 第74章 幕后指使,姨娘 “很好。”他将春囊收下,微微一笑,“我很喜欢。只是,累卿卿费心了。” 他又唤她卿卿,她羞得不敢看他,“你喜欢便好。” 浴兰节那日,谢珩受邀,来长宁侯府做客。 散了席,姑娘却叫住他,“再过十日,是我的生辰,爹爹会在府中为我举办宴会,你来不来?” 他温声回她,“自然是来。卿卿的生辰,怎能不来。” 于是那日她晨起便梳妆打扮,戴了那支她往常最爱的鎏金戏珠步摇,穿了烟笼拖地的百水裙,打扮的娇娇俏俏,等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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