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了筷,才问霜华,“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近亥时了。” 她“唔”一声,看外面,夜色沉沉。又问,“哥哥今日不过来了吗?” 往常这时候早该下值了。 霜华看一眼她的脸色,斟酌着回答,“许是有事耽搁了吧!姑娘知道的,公子公务一贯忙。” 她自然知道。 她的行知哥哥,从不似表面这般清风明月,他贪恋权势,比谁都重。 你看,那长宁侯府的赵姑娘不就是他登天梯的第一块阶石吗? 这一晚,云奚披着外衫坐在廊檐底下等了整整一夜。 霜华和莺时轮着来劝她,“姑娘回房歇着吧,更深露重,一会儿又病了可怎么好?” 云奚摇摇头,半点都劝不回去。 霜华两个无法,只得一同在廊檐底下陪着她等。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明。 姑娘憔悴,底下的丫鬟也是心力交瘁,就连笼子里的云雀都折腾了一宿,打不起精神来。 好在第二日,姑娘不再如此。一入夜,自个儿就去榻上睡了。 到了第三日,也是依旧。 夜夜独眠,白日又自己将自己困在这宅子里,不见天日。 莺时会想着法的劝她,“姑娘,今日外头有花市呢!上京城里的姑娘小姐都去看,我们也去瞧瞧吧!” 云奚埋首于手里绣的帕子,眼都没抬,“人太多了,不想去。” 又是“姑娘,今日日头好,我们买了纸鸢出去放吧!” 她咬断针上长长的线头,“纸鸢有什么好放的?不去。” 她日日只绣帕子,帕子绣了一个又一个,都是各式各样的海棠花。 莺时撅嘴问,“姑娘怎么只在屋子里绣帕子?不腻吗?” “不腻。”她微笑。 怎么会腻呢? 你看廊檐底下囚在笼中的云雀,不也习惯了安于那一方天地,每日只喝水啄食,再无他趣。 只是她看着手里的帕子,心里不免有些怅惘,当初船泊码头依依惜别,陈淮安便是拿了她一方帕子去,以做定情。 不知,现在远在江州的他,得知了自己已非江家姑娘的实情,会如何呢? 可会恼她恨她,可会来寻她? 陈淮安是半月前得知的消息。 谢府出了个假的表姑娘,这事能遮掩住别人,却不能遮掩已定了亲的江州陈家。 第102章 陈淮安上京寻人 陈氏夫妇听了此事,皆是诧异无比,“竟是假的?”而后又是庆幸,“好在出了茬子,不然娶过门来就不知如何收场了。” 最后是唏嘘,“想不到啊,当初江州人人赞她,我们还当她是个好姑娘,不想竟是这等胆大妄为,撒下这弥天大谎之人。” 可悲可叹,又去宽慰陈淮安,“你也不要难过,我们都是叫她给骗了,好在她是没有嫁过来。明日你便带人去阳夏把那交换的庚帖取回来罢,从此也歇了对她的心思。咱们江州城里的好姑娘这样多,母亲再给你找一个。” 陈淮安颌首应下。 第二日启程出发,去的却不是阳夏,而是上京。 陈家的药材生意做得广,上京城里也有一家铺子。他先过来,问掌柜的近日可有人来寻他。 他与云奚往日在一处说话时,曾顺带提过一嘴,说她以后嫁过去,若是想哥哥了,往后他们来这上京寻他便是。 彼时云奚眉眼弯弯,抿着唇看他笑,“怎么?你要将你家的药材卖到上京去,还非要拿着我的名头做筏子。” “这妹妹可就是冤枉我了。我家在上京早已有了铺子,何须拿妹妹做筏子。” 他也笑,弯指去刮她的鼻,“我是真心为妹妹着想,想不到妹妹竟是这样看我,该罚。” 当时多温存,两厢情浓,想不到不过区区数月,便连身边佳人都没了踪迹。 掌柜听他问,摇头,“没有。” 陈淮安听了略有几分萧索——云奚并未来寻他。 他原以为她逃出谢家,无路可去,会来找他依靠,于是着急忙慌赶了过来。 不想竟扑了个空。 不过无妨,她不寻自己,自己去寻她也是一样的。 陈淮安本想去谢珩那儿问明情况,却不知为何,抬脚便想起了那日棠落园里他发觉的失常。 人总是这样,起了疑心,那疑心便会不断放大,然后细枝末节的去找更大的不对劲。 于是姑娘成亲前一日突然的生病,那虚玉观里的道士信口而来的三十三日之期,还有她临别时哭着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有什么东西,藏在阴暗诡谲的深处,即将破土而出。 他苦苦寻觅而不得,于是叫了几个人日夜暗里去看着谢府——他怀疑云奚并未离开。 小厮们日夜轮班守了几天,回来禀告,“那府里住着的,除了谢大人,再无旁人。” 新科探花入翰林,授了官职,如今旁人皆尊称一声“谢大人”。 陈淮安又拿了云奚的画像给他们看,“进出的人里,可见过这位姑娘?” “不曾。”小厮们皆摇头,“莫说这位姑娘,那谢府里奴仆门子,皆为小厮,连丫鬟都不曾有一个,哪里来的姑娘。” 守了几日,又是一场空。 药材铺的掌柜劝他,“要不公子就算了吧。” 家里来催的信已经几封了,公子倒是不急,只是急坏了他。 这一家的活计营生,都系在他身上,可不要出了什么差池才好。 陈淮安沉吟半晌,问掌柜,“你在这上京待了十数年,定是识人广阔,可否拿了这画像,替我四下寻一寻?” 第103章 走投无路,去找谢珩 另一边,他带着小厮去了一趟人市。 牙婆人口贩卖,见多识广,他也怕她被人算计,发卖了去。 牙婆看了画像,咧嘴笑,“这样标致的姑娘,若是我见过,定然记得。” 话外之意,便是没见过。 陈淮安倒是松了一口气,赏了些钱给她,重新回铺子里等消息。 掌柜被逼的没法子,也狠下心来替他去寻。只是这偌大个上京城,想要寻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最后只能耷拉着脸,回来看着他摇了摇头。 又劝他,“公子还是放弃吧,这上京城里这样大,来往混杂,要寻个人何其艰难。再说了,说不定那姑娘早已走了,她若是不在这上京城里,公子你就是将这儿翻个底朝天也寻不见她啊!” 陈淮安何曾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现在除了这样,也无别的法子。 最后走投无路,还是去找了谢珩。 “哦?” 谢府的正堂里,谢珩听了此事极为诧异,搁了手里的茶盏抬眸看他,“淮安你到现在还在寻她?” “是。”陈淮安叹气,也将茶盏搁下,“不论她是不是江家的姑娘,我还是想找到她。” “找到她做什么呢?”谢珩问他,“难不成你还想将她娶回家去?” 陈淮安沉默不语。 谢珩微微叹了口气,也来劝他,“你还是尽早歇了这个心罢。莫说娶她了,就是你找到了她,将她带回家去,陈伯父陈伯母也不能同意。你难不成,还要为了她忤逆父母?” 见他仍是不语,又诚恳道:“不瞒淮安,我现在也在寻她。毕竟她做了我这么些年的妹妹,也喊了我这么些年的哥哥,她流落在外,我又于心何忍。只是她当时走得仓促,竟是只言片语也未留下,我这寻她,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话已至此,陈淮安知道再无希望,起身朝他道别,要回江州去。 谢珩也起身,含笑挽留他,“淮安何必如此着急?你我二人许久未聚,下一次见面也不知何时。今夜我便在醉仙楼设宴,我们定要好好叙叙。” 谢珩盛情,陈淮安难却,只好应下,只是得先回铺子里。 谢珩亲自送他出府。 陈淮安一离开,那双温润和煦的眼便阴沉沉落了下来,谢珩问栖迟,“姑娘这几日怎么样?” 栖迟回,“几日不曾出门了。听说头一日还坐在廊檐底下眼巴巴等着公子等了一宿,霜华和莺时都陪着,说是劝也劝不住。这几日倒是好了,每日只绣花看书,入夜便歇息。” 倒是乖顺。 只是不知这乖顺有几分真情实意。 谢珩目色沉沉,思虑半晌,领着栖迟避开人往桐花巷去。 正是午后的好时辰,姑娘用了膳,倦懒懒,去榻上午憩。 半梦半醒间,有人撩袍坐来榻边,微凉的指尖先是落在她的面上,而后慢慢游走,抚面弄腕,总要搅得她睡不安宁。 云奚恼,索性掀了被坐起身,瞪他,“哥哥几日没来了,怎得一来便要害人?” 第104章 午憩,撒娇任性 因着午憩,她一头青丝都散着,衬着那双懒洋洋睇过来的眼,格外娇嗔撩人。 谢珩笑,问她,“妹妹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能做什么。”她歪头,于颈后撩一把发,“不过是绣花写字。哦,有时还逗逗鸟……” 云奚努努嘴,示意他看窗子外,“哥哥送来的雀儿。可会吃了,莺时都说它最近胖了一圈,如今跟个圆球似的,就是打开笼子让它飞怕是都飞不起来。” 她说这话时神色稀松平常,恍似从前在阳夏,兄妹俩闲来无事唠家常。 谢珩顺着她的目光看,也颌首,“的确是胖了。”又回头,笑吟吟看着她,眼带促狭,“我看妹妹也丰腴了不少。” 是丰腴了不少。 今晨霜华给她腕上戴镯子还在说,“姑娘近日胃口好,这镯子戴着也略紧了些呢!” 只是这话丫鬟说得,他却说不得,姑娘立马横眉竖眼地看他,冷冷笑,“既嫌我胖了,不如早早打发了我,也省得我在哥哥面前碍眼。” 她起榻要走,被谢珩拉住手腕,一把拽进了怀里。 云奚还要挣扎,他暗暗用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于是姑娘渐渐消停下来,只是别开了眼,一脸的恼意,半点不看他。 “妹妹这脾气是一日比一日大了。”他微微叹气,“现在与妹妹打趣的话竟是也说不得了?前些时日,妹妹将我比作钟无艳,我也没有这样恼过。” “那如何一样?”她自有歪理反驳他,“哥哥本就是钟无艳,可我却不曾胖过。” “好好好。”他也顺她心意,温柔小意的哄她,“我难得来一趟,妹妹就别与我置气了。好好陪陪我,和我说说话罢。” 她也乖顺,轻轻靠去他胸膛,“哥哥要和我说什么话?” “什么话都行。”他摸了摸她乌黑的发,“很久没见妹妹了,想看看妹妹,也想听听妹妹的声音。” 云奚在他怀里想了想,仰头问他,“哥哥这些日子怎么没来?” 谢珩“唔”一声,敷衍她,“翰林院里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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