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向稳重。 郑湘知道太子是今日的重头戏,彩衣娱亲,前头几个不算是真正的彩衣娱亲,下面就看小花的了。 郑湘正想着,双目突然僵住了,然后猛地捂住眼睛。 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啊! 他爹不荼毒她的眼睛了,他现在又穿红衣来荼毒她的眼睛啦! 那衣服不仅是大红的,上面还绣了许多东西,就像披了个花被子在身上。 良久,郑湘才颤抖着将手放下,转头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姜榕,一字一顿道:“你、儿、子!” 姜榕揉了揉眼睛,仔细瞧去,又急转头,突然不想要这个儿子了!他穿红色,比自己还难看。 姜灿看见众人惊得不轻,顿时心旷神怡,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姜灿深得其父真传,尤其是厚脸皮。他朝堂上的老父母龇牙一笑,摆了一个起手势。 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得亘古绝今,后人再说彩衣戏亲,说的就是他姜灿。 郑湘的手在桌案下被姜榕抓着按在腿上,只听他悄声道:“我总觉得小花要干个大的。” 突然一声唢呐声响起,吓得姜榕一激灵,差点被送走。 郑湘也吓了一跳,喃喃道:“小花怎么了?” 姜灿随着音乐,模仿婴儿的哭闹、撒泼、行走、欢笑…… 郑湘先是发怔,尔后看着小花种种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姜榕笑了,不知是气的,还是乐的。 姜焱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拍着桌子,大声喝彩。这场景她能记一辈子,乐一辈子。 如果可以,太子妃李瑶芝宁愿闭上眼睛,假装不认识这人。柳相差点拿不住手里的茶盏,心里骂道,他教过的太子是人,不是猴啊!” 众人见帝后笑了,也都不再忍耐,纷纷大笑起来。 阿高和阿唐归位,二人也是第一次见兄长的表演,指着姜灿颤抖着手指,笑岔了气,断断续续道:“比、比不得、比不得……” 和太子豁出去的表演相比,他们的表演就像是随意糊弄似的。 怪不得人家能当太子啊! 姜榕笑着拉着郑湘的手,拍着道:“别笑了,小心笑得肚子疼了。”郑湘摇着头,直不起身子,眼泪都飙了出来。 “这混账孩子,做什么鬼样子!”姜榕笑骂道,但为着这一份孝心,他心里是极为畅快的。 姜灿模仿着,突然将衣服脱去,露出杏黄色的衣衫,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坚毅凝重起来,恍若那个稚嫩的小孩一下子长大了。 他取过舞童装扮的莉莉奉上的剑,拿起做剑器浑脱舞,剑若游电,雷霆万钧,名动四方。 姜榕面带笑容地看着姜灿,意气风发的青年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时光,他回头看向郑湘,郑湘亦微笑回视。 殿中的繁华刹那间退去,只留下如朗月般的心上人,凝睇含笑。 “儿臣恭祝父皇母后万寿无疆,仙福永享。”太子的声音遥遥传来。 姜榕惟愿时光在这一刻凝固,与湘湘并肩,握住她的手,便是仙福永享。
第114章 番外一-生命的尽头 天空阴云沉沉,看不见一丝亮光,呼啸的寒风吹着空寂肃穆的皇宫。 宣政殿中众人皆屏息凝神,面色沉重,重臣与太子跪在御榻前,姜榕躺在榻上,骨瘦如柴,脸色青黑,已然到了弥留时刻。 郑湘坐在他的身侧,握住他瘦得只剩下一层枯皮的手,低声啜泣。 “我去后,太子于灵柩前即位,诸王不必回京奔丧……”姜榕缓了几缓才将话说完。他用尽了浑身力气,实际却是气若游丝。 姜灿跪行至榻边,哭道:“爹……” 姜榕转动眼珠看向郑湘,又道:“军国大事不决者取皇后裁处……” 殿内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没有人想到皇帝竟然将朝政大权分给皇后。 然而,郑湘闻言,明白他的担忧,摇头道:“太子做得很好,我也累了。” 说罢,她看向重臣和儿L子,道:“这一句就不必加遗诏上了。” 姜榕缓了缓,道:“罢了。太子日后要孝顺你阿娘。去吧,你们都去吧。” 郑湘抬头道:“太子与诸位爱卿都出去吧。我与陛下说会儿L话。” 太子磕了头,领着众人出去,殿下只剩下两人。殿内灯火如昼,但四周依然落下半透明的影子,仿佛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妖鬼。 郑湘用手拭泪,埋怨道:“小花以后就是皇帝,你何必说这个,最后弄得母不母,子不子,徒生嫌隙。你就是乱操心,瞎出主意。” “我不放心你啊……”姜榕的眼睛注视着郑湘,里面满是临别的悲伤。 “不放心我什么?你去了,我是太后,谁敢给我脸色?当初咱们就说好了。”郑湘像往常一样嗔他。 “对不起……我想努力活下去,但现在我快要死了……对不起……”姜榕虚弱道。 郑湘的喉咙仿佛被人用利剑破开,痛得说不出话来,只缓缓摇头,眼泪滴落在姜榕的下颚上。 姜榕麻木的皮肤竟然感到了火辣辣地烫意,他蓦地哭着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郑湘忍住啜泣,骂道:“你怕什么,不过是死罢了,若人死后有知,你把下面打点好,一直等着我就是了。” 姜榕被骂得又哭又笑:“我都要死了,你还骂我……” 郑湘柳眉一竖:“这辈子骂你,下辈子也要骂你,怎么着,你不服气啊?” 姜榕缓缓道:“好……好,我们说定了。你说话,我听着,我想听你说话……” 郑湘的眼睛盯着姜榕,缓缓说起两人的初见、相识、相处、相知和相伴来。 “我第一次见你,觉得这人高大魁梧,眼睛凶凶的,瞧着不像个好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又是吓我,又是逼我,只顾自己开心,一点都不在意我……” “跟了你,初开始连个皇后都没封,小气吝啬,还振振有词……” …… 在郑湘的说话声中,姜榕缓缓闭上了眼睛,就像睡去般,那只拼尽全力抓着她的手,也渐渐滑落。 郑湘仍在说话,直到抽噎地说不下去,才放声大哭,哭声惊动外面的太子和重臣。 姜灿跌跌撞撞闯进来,先看了哭得悲恸的母后,又看了似乎毫无声息的父亲,壮着胆子试了试父亲的气息。 “爹,爹……”他伏在父亲的身上大哭,想起父亲对自己的疼爱和栽培,顿时心如刀绞,悲恸难抑。 “皇帝龙驭宾天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郑湘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姜榕去了,精神恍惚,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她只跟着说跟着做,旁的再无精力,眼睛盯着姜榕入了棺,心钝钝地疼,连大声呼喊阻止都做不到。 姜灿依照皇帝遗诏在灵柩前登基,继姜榕之后成为大周的第一任皇帝。 姜榕在几年前都不大管事,将事情交给太子处理,如今新皇登基一切有条不紊。 先帝和皇太后伉俪情深,姜灿身为其子自是明白。皇太后自先帝去后,就神思不属,茶饭不思,整个人如失了魂般。 一众儿L孙都来劝皇太后节哀,郑湘木木地听了,左右耳朵仿佛贯通般,一点子劝说都没听进去。 可是,日子总得过下去。 姜灿这位新皇面临着一件棘手的事情,皇太后仍住在蓬莱殿中。 乾元殿、宣政殿和蓬莱殿处在中轴线上,乾元殿是大朝会的宫殿,宣政殿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而蓬莱殿既可以是皇帝的寝殿,也可以是皇后的寝殿。 唯独不是皇太后的寝殿。 姜灿托姜焱委婉劝说母亲搬宫,搬到更宽敞更华丽的宁寿宫。 郑湘正伤心,注意力涣散,根本抓不到女儿L说的是什么。姜灿请姜焱再劝,气得姜焱撂手不干,回公主府了。阿娘悲恸不已,新帝不劝慰就算了,连阿娘都往外赶。 新帝仍在东宫处理政务,朝臣急得上火,最后请八十岁的老太师柳温出面,劝太后搬宫。 一见面,柳温就直言不讳地说出让郑湘搬宫的话,郑湘听完先是发怔,然后泪水簌簌而下。 柳温鹤发鸡皮,颤颤巍巍,但精神尚好,劝道:“先帝最放心不下的是太后,他已经去了,太后要保重自身。” “如今新皇登基,也该入住宣政殿了。太后你这样住着蓬莱殿,只怕引发朝臣猜测,藩王异动。” 郑湘委屈地哽咽道:“我没注意到这些。我今儿L就搬,不,我再住一夜,明天就搬。” 柳温叹息一声,到他这个年纪已经诸事看透,只得道:“新帝是极有孝心的好孩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嗯。”郑湘道。 柳温突然想起一事,道:“我听闻太后曾与宁国公主约定,要接宁国回长安。如今宁国才过四十,只怕还不到回来的时候。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若娘娘不在了,又有谁会替宁国公主操心此事呢?” 柳温的一番话,在茫茫荒野中点燃了明光,也点燃了郑湘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当年送万晴和亲,郑湘一直心存愧疚。宁国比她小,她要努力活着,实现自己的诺言。 柳温颤颤巍巍地走了,郑湘回到卧室,挥退宫人,抱着枕头痛哭起来。 姜成林走了,只剩下她一人,连他们一起居住的宫殿都要被人收走了。 殿外的宫人听到哭声想去里面看,金珠摇头挡住了众人,含着泪道:“娘娘心里难过,让她哭一哭也好。” 宫女担忧道:“金珠嬷嬷,奴婢怕娘娘出什么意外,咱们要不要悄悄去看看。只看一眼。” 金珠摇头道:“不用。娘娘会好好活下去的。” 郑湘大哭了一场,哀伤、不舍、痛苦、思念……都哭了出来,脑子渐渐清明了。 她出来后,顶着红肿的眼睛,吩咐众人收拾东西,又派人去请皇帝过来。 姜灿一听,立马过来,不是他逼娘搬宫,而是……现实如此,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父皇为了朝野安宁,不许藩王进京奔丧。他也知道,三位兄弟都对父皇濡慕至极,父子之情不逊于自己。 本来不能奔丧也就罢了,但再加上太后不挪宫,只怕会传出不好的流言来。 天地良心,姜灿才三十四岁,早四五年前就拿到了朝政大权,真是正常流程上位的皇帝。 “儿L子拜见阿娘。”姜灿朝坐着的母亲行礼,看见母亲精神比之前好上许多,顿时心中一松。 “起来吧。”郑湘看见满脸憔悴的儿L子,叹道:“这些日子苦了你。” 姜灿忙道:“儿L子不辛苦,看到母亲精神好,儿L子心中甚为高兴。” 郑湘没好气道:“行吧,我明天就搬宫。” 姜灿忙跪下道:“儿L子叨扰阿娘,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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