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湘压低声音:“你是宫中的老人,我当年施恩不求回报,但是谁要恩将仇报,阻我青云之路,别怪我让他们子孙三代都断了青云路。这话原原本本告诉阿娘。” 王公公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你记性好,现在就去代国夫人府上将曾受我恩德仍在朝堂为官的人员名单交给阿娘。阿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王公公郑重道:“老奴领命。”说罢,就大步离去。 郑湘又叫来金珠与蕙香两心腹,说了此事。金珠与蕙香大喜,郑湘道:“此事你们不要漏了风声,静等前朝传来消息。金珠,你务必照顾好小皇子。” 金珠道:“是,娘娘。” 蕙香道:“娘娘,我会看管好咱们蓬莱殿。” 郑湘点头,抻了抻胳膊,道:“你们下去,一切如常。有事叫醒我,我先睡个回笼觉。” 昨晚闹腾太晚,郑湘现在又累又困,吩咐完事情就睡觉去了。 乾元殿,姜榕坐在御座上,将殿中诸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弯起,神情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极小的事情。 “我欲立淑妃郑氏为后,诸位以为如何?” 殿中先是一静,尔后掀起轩然大波。立后乃是国朝大事,皇后为一国之母,储君之母,只要锁定皇后之位,那储君几乎定了。 赵德妃的亲眷脸都绿了,他们家的皇子才是长子啊!立嫡立长,无嫡立长,不应该母以子贵吗?论资历论子嗣,轮也轮到他们家姑奶奶啊。 有心思的世家脸也绿了,他们还想送家中女儿入宫,怎么就立后了?立国才刚一年啊,他们还没有发力,后宫之战就怎么结束了? 有大臣站出来道:“淑妃郑氏乃前朝皇后,本朝初立,万象更新,怎堪为大周之后?” 此话一出,朝堂皆静,众人纷纷佩服此人的胆大,他竟然把淑妃的过去经历说出来了。余光瞥去,只见皇帝满脸阴沉,一脸不悦。 一绿袍官员反驳:“立后立德,淑妃娘娘出身名门,品性高洁,直言劝谏有班婕妤之德,临危拒虎有冯媛之忠勇。臣觉得淑妃郑氏当为国母。” 又红袍官员道:“淑妃郑氏乃是前朝降将之女,人非温顺,地实微寒,专擅皇恩,狐媚惑主,不堪为国母。臣伏维陛下三思,择良家女为后。” 魏国公出列道:“放你娘的屁!淑妃之父是边镇守将,战死殉国,你们这些家伙不仅不思感恩,反而说人家身份微寒,我**,就你清高,就你了不起!” 另一将领附和:“就是就是!大周就他高贵,我们都是泥腿子、兵家子。” “粗鲁!粗鲁!朝堂之上,怎可大声喧哗?”一人叫道。 “我不仅会喧哗,我还能打人哩!” …… 姜榕坐在上面,脸色阴沉,但心里看得可开心了。揍他脸,打人专打脸,脸青了,爱脸面的就会请假不上朝。 姜榕看得兴致勃勃,虽然很热闹,但被史书记下传世,他面子不好看,只好叫停:“住手!你们为国之栋梁,朝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退朝!”说罢,起身甩袖而去。 姜榕毫不在意他在前朝后宫抛下了个大雷,在说出内心隐藏的想法后,又畅快又得意,恨不得在湘湘面前转几圈。 姜榕突然一顿,发现盲点,他将淑妃抛到前面吸引公卿大臣的火力,任他人揭开淑妃过往的伤疤,这对淑妃而言,岂不是一种伤害? 姜榕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他不知道淑妃的详细过往,但他知道厉帝童昏残暴,喜怒无常……他为利用湘湘而感到羞愧和不安。 郑湘心中有事,小睡之后立马醒来梳妆打扮,又让蕙香盯着御厨做些姜榕爱吃的汤饭。 她磨掌擦拳,对后位志在必得。皇后与宠妃,地位之差犹如云泥之别。 曾有人瞎说,宠妃受皇恩,又不管事,朝野对宠妃要求不高,这样既清闲又舒心的生活比一国之母自在太多。 呸!当过宠妃又当过皇后的郑湘才不信这话呢。 那是蠢妃的酸言酸语。宠妃得宠,好听的词叫专擅皇恩,不好听的就是狐媚惑主。但是,皇后得宠,叫帝后伉俪情深,是国家之福。 宠妃做坏事被发现,不经前朝,一句话就能废黜。但皇后是拜过天地祖宗的,要经前朝公卿大臣商议后才能废黜。 宠妃是婢,能依靠的只有皇恩。 皇后是君,能依靠的除了皇恩,还有祖宗礼法。 更不用说皇后之子乃是储君人选。 郑湘脑子再笨,也知道姜榕给的这个机会必须抓住。 她的脑子久违地动起来,宫墙外的事情交给阿娘兄长等人,但宫墙内的事情需要她自己来。 立后的消息如炸雷般在后宫响起。蓬莱殿喜气洋洋,但是金珠再三叮嘱诸人不可得意忘形,要竭力助娘娘成事儿,因而这些人打起十二分精神。 皇帝过来时,跪迎的声音格外洪亮。郑湘又惊又喜地从殿内快步出来,娇俏地行礼道:“妾见过陛下。” 姜榕心虚地扶郑湘起来,牵着她的手进了宫殿。郑湘不断地拿眼飘姜榕,秋波流转,春色无边。 姜榕他更心虚了。 进了殿,郑湘柔声细语道:“陛下……” 姜榕“嗯”了声,就被郑湘细嫩柔软的手捧住脸,兰麝般的气息如同春风拂面,继而唇上如点香脂。 一触即离,余韵绵长。 郑湘见姜榕怔愣,掩口而笑,笑容又娇又媚:“陛下,你怎么了?” 姜榕回过神来,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没什么?” 郑湘见状心一咯噔,姜成林在朝堂被群臣为难,难道知难而退,打退堂鼓了? “去把小皇子抱过来。”郑湘笑道:“民间说小孩三翻六坐,咱们小花不到六个月就能坐住了,奶娘嬷嬷都说从未见过如此壮实的孩子。” 姜榕附和道:“小花瞧着就是个健壮的。” 金珠把小花抱来,郑湘接过坐在姜榕身侧,抬头看了眼姜榕,又低头看了眼小花,违心道:“陛下,你看小花多像你啊。” 姜榕点头,戳了下“嗯嗯啊啊”叫着的小花,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我幼时也比寻常孩子身子骨好。” 郑湘一边与他逗小花,一边笑:“小花将来能有陛下一半武艺出众英明神武就好了。” 姜榕闻言大笑:“这可不行,我将来要把自己的本领都交给小花,小花比我强才好呢。” 郑湘闻言心中大喜道:“那我先替小花谢谢陛下。陛下,我力气小,抱得手疼,陛下你抱抱他嘛。” 姜榕接过小花,伸手点着小花的额头,无奈笑道:“你长大可要好好孝顺你娘。” “还要孝顺陛下呢。”郑湘补充道。 两人围着小花说着家常话,郑湘见气氛温馨,遂出口道:“我原以为陛下是诓我,没想到你竟然真在朝堂上说要立我为后。不管成又成,单这份心这份情就让妾感动不已。” 郑湘说着温柔地依偎在姜榕的肩头上。此刻的姜榕娇妻幼子在怀,心中涌出无限柔情,但又想起朝臣对湘湘的过去紧追不放,长长叹了一口气。 郑湘惊惶不定地仰头看着姜榕,生怕自己成不了皇后,反而为别人做嫁衣,咬下嘴唇,叫来金珠抱小花回去睡觉。 待众人走后,郑湘注视着姜榕的眼睛,问:“陛下,可是立我为后让你为难了?” 姜榕伸手抚摸着郑湘的头发,眼睛里流露出愧疚之色,道:“我……我对不住你。” 郑湘惊得眼睛圆睁,心里又气又怒。 这都是什么人,出尔反尔,不能立她为后,就不要打包票,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 果然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男人的床榻之语果然一个字都信不得。 姜榕安抚地拍着郑湘的后背,郑湘挣开他,将头一扭看向窗外。 “湘湘,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是有意的?” 姜榕闻言一顿,又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考虑不周,故意将立你为后的事情闹大,朝野会议论起你的过往。” “哈?”郑湘猛地转身,盯着姜榕,问:“你是诚心立我为后?” 姜榕斩钉截铁回:“一片诚心。只是……我想借着立后做一些事情,难免伤到你的心,于心有愧啊。” 郑湘听了心中狂喜,管他怎么利用立后做什么事情,只要姜榕坚定地立她为后,一切都好说。一切都好说。 “我与陛下一体,陛下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成林,你何不早说?害得我为你忧心。” 郑湘埋怨地看了一眼姜榕,然后双手揽着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上。 姜榕拍着她的背,道:“流言可畏,我怕你受伤。” 郑湘双肩颤抖,手紧紧扣住他的腰,仿佛在瑟瑟发抖,隐隐约传出哽咽抽泣之声。这下子可把姜榕急坏了。
第50章 画饼 “湘湘,你怎么了?”姜榕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若不是还记着自己是皇帝,就准备不通过群臣议论,直接强下圣旨封其为后。 郑湘不是哭,而是笑。 她笑什么呢?她笑那些大臣蛇鼠之行,又笑姜榕过于忧虑。侍奉过厉帝,又怎么了? 郑湘用手攥住姜榕的衣袖,仰起头,笑得流出了眼泪。姜榕先是一惊,继而气得轻轻拍了下她的臀,然后跟着大笑起来。 良久,笑声才止。 “湘湘心性豁达,不输男儿。”姜榕如是评价。他刚才是关心则乱。 郑湘顺着姜榕的力道坐到他怀里,双手揽着他的脖子,缓缓道:“阿爹去世后,我与阿娘托庇陆氏。舅舅获罪,我就失去庇护,世家多龌龊,故而铤而走险入宫,也能报答舅舅看顾之恩。” 郑湘至今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也能坦然面对那些年的经历,不惧任何流言。 姜榕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郑湘的脸,柔了声音,道:“我知道,面对危险时,你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郑湘的脸蹭了蹭姜榕的手,笑道:“你最知我。厉帝……厉帝……虽然那些年战战兢兢,但是我活下来了。最重要的是……” 她抬起头,那对如星辰般的眸子映着姜榕的脸,道:“我遇到你。或许,当初上天安排我进宫,只是为了等你。” 郑湘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姜榕的心蓦地一疼,他心疼地将这个柔弱无依的女子紧紧抱在怀中,愧疚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郑湘笑起来,轻轻道:“陛下尽管去做。你愿为我开三百年之太平,我难道会怕流俗之言?” “托庇陆氏多年,入宫还其养育之恩;受前梁百姓供奉,冒死行进谏之责。我坦坦荡荡,俯仰无愧天地,无不可对人之言。” 姜榕低头看着郑湘闪闪发亮的眼睛。她的品性确实如同她的容貌一样璀璨,就像乱世之中一抹极其亮眼的色彩,吸引着他如飞蛾般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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