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做满二十五岁出宫,积攒的银钱只要不奢靡浪费,能够一辈子花销。然而,百夫长带话进来,说彼此年纪不小了,想最迟明年春上成婚。 蕙香听了,一时间纠结起来,拿不定主意,一边是未来生活的保障,一边是年貌才华相当的好儿郎。 郑湘见蕙香神思不属,转头问:“还没有拿定主意?” 蕙香深吸一口气,对郑湘道:“娘娘,我想留在宫中。” “那就让他再等两年。”郑湘道。 蕙香摇头道:“让他另择良人吧,我与他不合适。” 郑湘吃了一惊,劝她:“你成婚时我赐上一副嫁妆,银钱不是问题,可不要因此错过好姻缘。” 蕙香笑着摇头:“不是银钱的问题,娘娘宽仁,奴婢手中的钱财省着点已经够一家子一辈子花销。只是他明知我要在宫中再做两三年,两三年都等不得,只怕是有别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子嗣,或许是迫切想借她接触到皇后、或许是其他的原因……但决不会是因为喜欢她,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亲。 因为两人未曾见过一面。 郑湘听了,想了下,说:“你是蓬莱殿的掌事宫女,这宫中上下我不耐烦管,都是你一手打理,殿中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差错。你心里是有成算的,我不劝你,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蕙香闻言脸上露出笑容,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娘娘体谅。” 郑湘点头,安慰她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配不上,下一个更好。”蕙香重重地点头。 郑湘将这个消息传给百夫长。这百夫长又是傻眼又是委屈,他是真心想和皇后的宫女成亲,反正她已经跟了皇后几年,感情早就有了,早点成亲不好吗? 他又不是那起子利用妻子攀附皇后的人,恨不得只给个妻子名分,让妻子时时留在宫中照顾皇后呢。 但这不是他想反悔就能随意反悔的,仆妇将消息带到后,立马就走了,根本不听他的辩解。 代国夫人倒是拉着蕙香的手,愧疚道:“我原先看着他好,仪表堂堂,又一身武艺,没想到却是个拎不清的人。幸好你拒了,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蕙香笑道:“这事不怪他,怪我,我俩脾气不合,在一起未必好,这就是有缘无分。” “夫人面前,奴婢不敢藏私,奴婢的爹娘大字不识,见识也少,与其让他们帮我寻个粗陋的财主,不如还再烦劳夫人。夫人见多识广,慧眼识人,比我爹娘强了千倍百倍。” 代国夫人听了,笑道:“我记住了,定给你寻个好的。这孩子还是这么爽利,比那些哼哼唧唧扭扭捏捏的人强多了。”陆凤仪回去后,继续托人帮忙寻访好人家。 蕙香受此打击,精神不振了几日,又重新打起精神,尽心尽力地照顾小公主。 她虽然想出宫,但不是为了出宫而出宫。 姜榕回来之后,劳于政务,每日的十二时辰恨不得变成二十四时辰。这日有銮仪卫过来禀告,说宁远侯不肯束手被抓,要面见皇帝。 姜榕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挥手让宁远侯进来。宁远侯是跟他打天下的老人,初被御史台弹劾,姜榕只以为他骄悍,但看清弹劾的内容,半响说不出话来,只令下面的人查个清楚。 而现在,宁远侯被銮仪卫压到大理寺候审。 随宁远侯进来的还有弹劾他的监察御史孙伯昭。宁远侯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砰砰地磕头,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臣宁愿被陛下一刀砍死,也不愿进大理寺。” “陛下,臣对不起你,你砍死臣吧,臣以后不能为你牵马杀敌了……” 姜榕叹了一起,让宁远侯起来。宁远侯跪地不起,姜榕看向孙伯昭,问:“宁远侯犯何错,竟然要进大理寺?” 宁远侯立刻抬头道:“不用他们来说,臣自己说。他们这群文人,大惊小怪,说错一句话就能杀人全家。” 姜榕将目光从孙伯昭转移到宁远侯身上,微微点头。 “臣跟着陛下打天下,生生死死都经历了,荣华富贵也有了,天天喝酒吃肉,日子再快活不过,只是臣有一件心病,那就是没有摔盆的儿子啊……” “他们文人也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就纳了几房妾室。” 孙伯昭突兀道:“这就是你强抢民女和民妇的原因?” 姜榕道:“你如今是侯爷,或聘或买,不是难事,怎么想着去抢?你快快将人送出府,赔上一些银钱,求得对方谅解,念在你多年辛劳的份上,此事从轻发落。” 孙伯昭出声阻止道:“陛下,国有国法,宁远侯罔顾纲纪,抢夺民女民妇影响恶劣,不惩处不足以平民愤。有一妇人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被宁远侯的豪奴抢走。” 宁远侯叫嚷道:“我给了钱的,许多钱!” 孙伯昭的眉头皱起来,厉声喝道:“人家是良家,不是能买卖的奴婢。你枉顾国法,抢夺民妇民女又岂止这一人?” 宁远侯的气势被喝退一些,抬头看向姜榕,道:“臣若还是一个农夫就算了,破罐烂瓦不值什么,但是臣现在是侯爷呀,偌大的侯府不能没有继承人啊!所以……所以臣就选了几个宜男相的妇人传宗接代。” 孙伯昭追问:“那些妇人都是自愿跟宁远侯的吗?圣天子在上,宁远侯敢发誓她们都是自愿跟着侯爷你的吗?” 姜榕的目光平和地看着宁远侯,然而宁远侯的嘴唇颤抖了一下,道:“有几个不是,但是臣给她们家人钱财。” 孙伯昭道:“既不是自愿,那就是强夺,掠良为奴,宁远侯可有话要说?” 宁远侯没有说话,姜榕点头道:“既已查明,那就按律法来。” 孙伯昭继续道:“臣还要弹劾宁远侯饱览词讼,致使数家家破人亡,但作恶者逍遥在外。” 姜榕的脸色稍变,看向宁远侯,惊问:“这是不是真的?” 宁远侯一脸雾水:“臣也不知啊,陛下,这孙子污蔑臣啊!” 孙伯昭的脸上露出嘲讽:“那宁远侯认不认识王仁、严虚、赵德等无赖?” “啊,认识,他们咋啦?”宁远侯的脸上一片迷茫。 孙伯昭道:“启禀陛下,这几个市井无赖替人包办词讼,而宁远侯就是他们的靠山。他们拿着宁远侯的书信就在京郊替人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使百姓求告无门,含冤而亡。” “宁远侯,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姜榕黑漆漆的眸子里蕴藏着风暴。 宁远侯心中怯懦,吞吞吐吐道:“臣家里人口多,花销大,那点子俸禄哪里够,王仁他们给我送一千两银子要一张我盖了章的信纸。但是,他们保证不干坏事,只是县官偏袒别人,所以才找我支持公道,所……所以,我给了他们……” 孙伯昭冷笑:“当今天子圣明,巡按四出,查访冤狱,故而地方官审案不得不多加慎重。别人买你的印信,你就卖。倘若有一天别人买的你手中的虎符,你也要卖吗?” 宁远侯听了,心胆俱裂,叫冤道:“臣不敢!打仗不是儿戏,臣怎么敢卖虎符呢?你这孙子胡说八道,污蔑我!我打你个孙子……” “够了!”姜榕喝道。 宁远侯立马双腿一软,又跪在地上,孙伯昭却面色不惧,面有慷慨之色。 “堂堂天子脚下,竟然有如此荒谬的事情。宁远侯你是真不知道别人拿你的印信做什么,还是假不知道?” 姜榕满脸怒容,起身走下来,指着宁远侯的手指发颤:“你是猪吗?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你钱?朕是昏君吗?百姓有冤不得审,非要你出面才能摆平地方官员,给他们一个公道?” 姜榕气不过,抬脚要踹,但又“唉”得一声放下来,狠狠跺下,声音泛着苦涩:“咱们之前的苦日子你难道就忘了吗?正是这群无赖,咱们才受人欺辱,求告无门,铤而走险,致使家人遭难。你难道就忘记了吗?” 姜榕的眼睛红了起来,对着宁远侯吼道:“就是这群人害了咱们,害了咱们的家人!你瞧瞧你现在做的是什么,你变得和当初害我们的奸臣一模一样啊!你看看你自己!” 宁远侯先是一愣,继而嚎啕大哭,伸手去抢銮仪卫的剑要自刎谢罪。 銮仪卫忙将宁远侯按住,姜榕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悲伤,对孙伯昭道:“还有吗……” 孙伯昭的声音打破了姜榕的庆幸:“臣要弹劾宁远侯克扣军饷。” 姜榕蓦地转头,死死盯着宁远侯,不可置信道:“你连军饷都敢动?” 宁远侯的哭声顿了一下,垂下头不敢说话。 “说,你给我说清楚!”姜榕咬着牙齿道。 宁远侯眼神躲闪,吞吞吐吐:“臣没有克扣,只是臣家中花销大,一时银钱不趁手,有人说先给士兵借一部分,放出去,还回来时给士兵些利钱,大家都好。” 姜榕的脸上露出看蠢货的神情,只听孙伯昭又立马加了一句:“臣还要弹劾宁远侯放印子钱。” 宁远侯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姜榕此刻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弯下腰对着宁远侯道:“你知道当初我们什么反了朝廷?” 宁远侯怔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是因为朝廷没给我们活路,军饷被克扣无力养活妻儿,无辜蒙冤求助无门,借钱又受高利贷盘剥,有人甚至卖儿鬻女……你怎么敢这样做?” “你怎么敢啊?” 姜榕的声音陡然提高,吓得宁远侯心脏一颤,忙不迭哭诉自己的无知和愚蠢。 姜榕起身,仿佛连挥手都要耗尽浑身的力气,无力道:“带下去吧。” 銮仪卫架着宁远侯离开,孙伯昭也告辞离去。悔恨的哭声越来越远,姜榕只觉得脑袋发蒙,无法思考。 他以为宁远侯利欲熏心,没想到原因却是如此,可恨可叹又可怜。他神情颓然,坐在地上,拳头紧握。 宁远侯是他能交付后背的同袍,但是他竟会因为无知愚蠢贪婪做下这等事情,如何处置令姜榕左右为难。 柳温见銮仪卫将宁远侯拖走,给足了姜榕冷静的时间,然后才进来劝慰。 姜榕这时有些怀疑人生:“我怎么办?” 柳温从怀里掏出一小壶酒,递给姜榕道:“喝点,不要和蠢货计较,否则你也会变成蠢货。” 姜榕推开酒壶,摇摇头道:“我不喝,你喝吧。” 柳温没有客气,对着壶嘴喝了几口,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然陛下何以对天下臣民?” 姜榕叹了一口气,道:“宁远侯很早就跟着我了,我还记得他当时拿木棒与官兵干仗的情形。” 柳温叹了一声,道:“国有国法,陛下有澄清天下之志,何必因私而废公?” 姜榕起身道:“当初来京师之前,我三令五申让他们谨言慎行,遵纪守法,做一勋贵与国朝共富贵。我今日要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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