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灿带着皮手套专心致志地团雪,在一位小寺人的指导上扑雪人。 “爹,阿娘,你们不要砸我啊!”姜灿被干扰了几次,忍不住叹气叫道。 郑湘借此正好脱身,一面退回廊下,一面道:“不玩了,不玩了,陛下忒不庄重了。” 姜榕意犹未尽地和姜灿一起扑雪人,有了姜榕的加入,不多时两人就在东配殿门口,堆出一个雪人,拿了郑湘的红披帛给雪人披上,又点了鼻子、眼睛和嘴巴。 姜灿还要在外面玩,就被板着脸的郑湘叫回屋内。他在外面一会儿,脸蛋冻得红通通的,取了手套,手也是红通通的。 郑湘忙让人给这一大一小灌了姜汤,自己也喝了半碗。 忙完,他们一人回到宣政殿,让姜灿回到后殿自己玩,不许到外面淘气。 雪雨天总给人一种富贵闲人的感觉,外面又开始飘起碎玉琼雪。郑湘批了一会儿奏疏,俯身透过青绿色的纱窗往外看。 殿外银装素裹,地上白了黑,黑了白,那是寺人不时在扫去积雪,凛冽的寒风几乎将他们的身体吹僵。 郑湘招手叫来梁忠,道:“天冷又下雪,你去吩咐熬些驱寒的羹汤,给宫里的人都来上一碗,免得病了;又有冻病的,也叫人看诊熬药,都是一条命。” 梁忠听了,立马跪下谢恩,嘴里说着“皇后仁慈宽厚”的话,然后忙去吩咐这个事情。姜榕闻言,笑着继续低头批阅奏疏。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睛冬去春来,到了显德五年。 去年的亲蚕礼因着郑湘产育,便由周贵妃代行,今年她必须亲自上了,斋戒沐浴,一言一行皆按着国朝的规矩来。郑湘觉得有些烦,但这也是没办法,她是皇后,这是她的权利和义务,彰显国母的权利,履行国母的义务。 郑湘带领内外命妇在先蚕坛拜祭嫘祖,姜榕则在先农坛行籍田礼,祈求风调雨顺。 耕织为国民之本,虽旦夕小国都不会糊弄这个事情,除了耕织一项,还有学校。 这些年姜榕一直坚持不拘门第,唯重才华,慢慢地发掘出不少人才,大周上下但凡富裕之家都要供子弟读书,意欲一搏功名富贵。 眨眼间过了四年,民间不起兵戈,百姓修养生息,政治清明,竟然有了几分治世之相。 不过,姜榕接到大臣歌功颂德的文章,莫名其妙,感觉不到有什么变化,他平定完叛乱不都是这样子吗? 郑湘听了他的疑惑,小声嘀咕了句:“山猪吃不了细糠。” “你说什么?”姜榕满脸的疑惑地看过去,脸上满是怀疑道:“你不是心里骂朕吧。” 郑湘连忙摇头道:“我说的是‘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陛下行的圣人之道,我心里佩服。” 说完,郑湘还特意眨了眨如秋水般的大眼睛,她知道姜榕的耳力好,大概率是听到了她刚才的嘀咕,因而拍了马屁。 姜榕听了,笑道:“你竟然记住了这几句话,可见学没白上。我欲选张翰林做三皇子的老师,你觉得如何?” 张翰林给帝后讲过《礼》,他讲得好,不过两人都不爱听,故而讲完便让他回翰林院编书去了。 官位虽小,但文采却是不错,讲枯燥的《礼》讲得能让人听下去,而且名气不小。 郑湘想了一下,道:“可以,只在一个老师不妥,还要添几个老师,经史子集琴棋书画,还有骑射,东哥是陛下的儿子,若不通骑射,恐怕惹人嗤笑。” 姜榕闻言道:“你想的周全。”东哥三月底生日,院落、宫人和老师现在都要准备妥当。 姜榕点了忠信侯等几家的小孩给东哥做伴读。赵德妃看着文质彬彬的儿子,既骄傲又不舍。 东哥自幼就比四皇子听话,从不玩泥巴蚂蚁之流,唯好读书。别看他年纪小,赵德妃已经教授了他几本书,识得几千字,早把混吃混玩的小花甩到大后头,这怎么不让她骄傲呢? 但是孩子才这么大一点,就要离开她的羽翼,赵德妃将东哥当眼珠子看,怎么会舍得? 因而早半个月就开始哭,宫中诸人都劝,但是劝不住。赵德妃嘴里骂着皇帝的馊主意:“谁像他铁石心肠,让人家母子分离,我就等将来四皇子的年纪到了,看他愿不愿也像对东哥这样对待他……” 众人都不敢言语,东哥被叫回来,开口劝道:“阿娘,我又没出皇宫,只不过换了睡觉的地方而已。况且周娘娘说了,放了学,随意我去哪儿。” “我难道就不回临仙宫了?阿娘,你忒小心了。” 赵德妃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东哥是她的命根子,纵然知道安排得万般妥帖,但还是终究放心不下。 然而,东哥过了生日的第一天就搬到翠澜院,正是入学,见过老师和伴读,开始了读书的生涯。 东哥养于深宫之中,除了见过自己表兄弟和弟弟小花,哪里接触过其他同龄人,虽然换到陌生的环境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很快乐。 倒是小花失了小伙伴,郁闷了几天,然后又开始提着树枝,霍霍皇宫中的花草树木。 “这是个心大的。”姜榕见了如是评价道。 这日天朗气清,郑湘罕见地召见了十多位命妇来宫中,商议打马球的事情。 去年郑湘透出这样的意向,不少夫人极力赞同,现在郑湘要将这件事落到实处。 “今年四五月份,咱们组织一场马球赛。”郑湘定下了大致的时间,继续道:“你们可不许偷懒。” 贺夫人笑道:“我倒是想上去,娘娘可不要嫌弃我年老。” 贺夫人的眼角攀了不少皱纹,古铜色的脸,但眼睛却极为明亮。 “你的骑术,我见过,是顶好的。”郑湘笑道:“马球毕竟是两方对垒,虽是咱们自己玩,但也要有个章程,分出胜败。” “我有个想法,挑几个马球打得好的当队长,让她们自己组队,你们有想做的或者想推荐人的,尽管说。”郑湘接着道。 梁国公夫人常月姮出声道:“我抛砖引玉起了头,做个队长,若是输了你们可不要笑话。” 魏国公夫人刘夫人慢了一步,笑道:“竟然让你抢了头个,不愧是年轻人,可我也不怕,我也想做个队长。” 马球打得好的,或有姊妹姑嫂女儿等人擅长打马球的,都纷纷出口。 郑湘得了十六个队长,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咱们打马球就图个乐乎,赢不赢就在其次。打马球的女娘,不拘门第,只要身份清白品性好就行。但是……” 郑湘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道:“务必保证安全。” 刘夫人等人皆恭敬应了。贺夫人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问:“我听闻娘娘的骑射不俗,想必打马球的技艺也远超我等。娘娘,你要下场吗?” “我若下场,你们就不自在了。等闲暇了,咱们几个打上一场,倒也不错。” 郑湘说这话时,脸在笑,心在懊恼。她若下场,正如她刚才所说,众人不自在,与其打得不畅快,不如看得畅快。 “我在宫中,你们在宫外,事事不能顺畅沟通,贺夫人年长爽利,就让她在外面联络诸人,你们先商量着,若事情不决,再来找我。” 贺夫人起身领命,笑道:“多谢娘娘信任,臣妇定当不辱使命。”说罢,她看向众人笑道:“你们都知我的为人,我不怕麻烦,你们有问题尽管找我。”众人笑着都说极是。 大家你一样我一语商量起打马球的章程,贺夫人要了纸笔一一记下。 众人散去,郑湘心中了却一事,暂将打马球放到了一边。 天气渐热,姜榕今年打算不去丽阳苑,去行宫避暑。 “紫桂宫和木兰离宫,你喜欢去哪个?”姜榕笑着问郑湘。 这两个郑湘是久闻其名,但从未去过,想了想,指着木兰离宫道:“就去这里。” 木兰离宫比丽阳苑远多了,从皇宫到丽阳苑一日能来回,但去木兰离宫要走十天。 郑湘坐在御驾上,早先他说过不带后宫诸人只带郑湘一人去离宫,今日兑了诺言。 郑湘面上曾劝了几句,但心里乐开花,颇为神气。 “你的脸笑得太灿烂了。”当初是闺房之言,但姜榕还是遵守了诺言。 郑湘再也绷不住,乐得跌在姜榕的怀中,明明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依然那么闪耀,就像初认识那般。 姜榕揽住她,笑道:“你还是小孩子脾性。”见湘湘如此高兴,他很庆幸下了这个决定。 郑湘眼睛里熠熠生辉,抱着姜榕的脸,细细密密地亲吻起来。姜榕一惊,然后享受起美人的亲香。 半响之后,两人分开,气喘吁吁。姜榕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郑湘,生怕她一错眼就消失似的。 郑湘不惧,那双白皙的小手不安分起来,脸上带出几分不怀好意。 姜榕抓住她的双手,按住道:“别闹,等到了离宫随你闹。” 郑湘嗤了一声,甩开姜榕的手,道:“人家好心,你竟然不领情,过了这村,早就没这店。” 她本以为姜榕回随着她闹,结果却听他道:“没有这店,我再盖个店。” 郑湘拍开他的手,仰头瞪了他一眼,嗔道:“整个草莽习气。” 姜榕又把郑湘的握着抚弄把玩,闻言笑道:“我若是草莽,就把你直接抢走当压寨夫人。” “呸,我才不想当什么压寨夫人,要当就当皇后。”郑湘道。 姜榕立马接道:“那我只能去打天下了,抢来皇位,让你来当皇后。这样还愿不愿意当我的压寨夫人?” 郑湘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不由得想起当初事情,谁能想到她当初为了生存做姜榕的嫔妃,没想到竟然最后当了皇后? 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料。 郑湘摸着姜榕的胸膛,感受到那跳动的心脏,不由得想起姜榕素日的痴狂,这颗心脏真的是只为她而跳动吗? 郑湘疑惑中透出迷茫,这腔难言的情谊随着时间的发酵,非但没有坏掉,反而愈加浓厚。 姜榕的嘴角挂着了然的笑意,大方的展示自己的一切,放出最珍重的饵食,心脏,俘获佳人的芳心。 或许第一开始两人的结合,是他的一厢情愿,但是没关系,姜榕觉得他的时间很长,抱薪拾柴,总会把石头烧热。 更何况他的湘湘归根到底和他是一类人啊。 “你的心跳快了,”郑湘抬头看向姜榕,脸上漾出甜美的笑容,姜榕也晃了一下神,只听她继续道:“是不是年纪大了?” “呸!”姜榕矢口否认,对上郑湘调皮的眼睛,道:“年纪大了心跳会慢下来。” “我这是越来越年轻。”姜榕大言不惭道。 “那我得仔细瞧瞧你说的对不对。”郑湘直起身子,搬着姜榕的脸细瞧。 日常相处间不觉得,但是现在仔细看去,姜榕的容貌还真是没多少变化,头发乌黑,眼睛明亮,肌肤还和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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