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蹲在泥坑前,一个锦衣玉服,一个金尊玉贵。 刨坑的刨坑,搓手的搓手,这会也顾不得会不会弄脏衣服,只是刚煨好的红薯实在是烫得厉害,小姑娘一下子扯了手,红薯咕噜噜的在帕子上滚了一圈,她撅着小嘴以手捏耳朵。 “烫烫烫……” 祁越望着她笑,“我给你剥,你莫要着急。” 百里常在边上瞧着,眉心紧蹙成川字,自家的小姑娘怕是要保不住了…… “小小年纪,就这般会哄姑娘开心,来日长大了还得了?”百里常沉着脸,“不知道会有多少姑娘,得折在他的手里。” 这话听得边上的太监直皱眉,皇帝又不是不知道,这位忠勇侯府的世子爷,天生不爱笑,且不怎么爱说话,小小年纪就分外老成,唯有对着小公主的时候,既话多又爱笑,那意思何其明显! 当然,谁不知道咱这位皇帝护犊子得紧,这么说无疑是觉得自家的白菜,被猪盯上了,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都觉得女婿是奸诈之辈。 自己精心养了多年的花儿,眼见着被人连盆端走,能不着急上火吗? “让太医彻夜守着,若是不对劲,赶紧来盯着。”百里常转身就走,“朕今夜回御书房。” 太监赶紧行礼,“是!” 临走前,太监回眸看了一眼,只瞧着世子捋着袖子,手把手的教小公主如何烤鱼,小小年纪便深情款款,真是让人感慨,好色这事……男人是骨子里带来的,自小便会。 百里常其实也是没办法,太医说了,小姑娘心里揣着事呢,可这事纵然是身为皇帝的父亲,也没办法做成的,她的母后不爱她…… 不只是不爱她,也不爱他。 这一夜,春波殿的花灯亮了一夜,笑声此起彼伏。 翌日晨起,小姑娘还在睡着,祁越已经悄悄离宫。 他得回府沐浴更衣,这一身的泥泞和脏污,若是落她眼里,万一来日嫌弃他,那该如何是好? 许是高兴的缘故,百里长安今儿没有起热,第二天还收到了个好消息,那就是她的母后要见她,与她一起用午膳,这可把她高兴坏了,在自己的衣柜前转悠了很久,又仔仔细细的挑选着案头的钗环。 “好看吗?”百里长安满心欢喜,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衣裳,美滋滋的转圈圈,“怎么样?” 母后最喜欢的是红色,可她不能夺了母后的欢喜,所以一身桃红色的罗裙,衬得整张小脸都是红扑扑的,那样的娇俏可人,那样的白嫩可爱。 “主子不管穿什么都好看。”紫嫣和紫岚异口同声。 小姑娘笑嘻嘻的坐在梳妆镜前,“只要母后愿意见我,我一定能让母后喜欢我。” “是!”两个丫头也是真心为自家主子高兴。 这是百里长安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进去,不需要通传,不需要等待,高兴得她合不拢嘴,只觉得母后还是疼爱她的。 也许,是自己这一次病了,让母后心软了呢?! 午膳早已备下,满桌子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式。 百里长安想着,母后大概是询问过了身边的人,可见是真心要好好对她。 然,见着黛栎的时候,小姑娘还是有点害怕的,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小心翼翼的行礼,毕恭毕敬的尊了一声,“母后!” “坐。”黛栎开口。 百里长安点点头,爬上了凳子坐着,小眼神一直飘向她的母后。 “不知道你爱不爱吃?”黛栎往她的碗里夹菜。 小姑娘受宠若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喜欢喜欢,母后给的,阿九都喜欢。谢谢母后!” “听说,你最喜欢父皇喂你吃饭?”黛栎端起了碗,捻着筷子给她喂饭,“现在母后喂你,可好?” 小姑娘眼眶微红,“母后真好!” “那杯果茶,不知道你爱不爱喝?”黛栎睨了一眼。 小姑娘忙不迭端起杯盏,咕咚咕咚的喝上两口,酸酸甜甜的,滋味甚好,只是这酸甜之中,隐约有一股子莫名的怪味。 “怎么了?”黛栎往她嘴里喂菜。 小姑娘嚼着饭菜,略带不解的歪着小脑袋,“母后,这果茶可能不太好了,有点怪味,你可莫要再喝了,改日让应姑姑给你换新鲜的。” “好!”黛栎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应娘着急的跑进来。 “应姑姑!”小姑娘笑嘻嘻的开口,“这果茶坏了,你给我换一杯。” 应娘疾步上前,乍见着果茶喝了半杯,下意识的看向黛栎,面色铁青……
第934章 耻辱 “应姑姑,你怎么了?”百里长安还是没明白,惯来冷静自持的应姑姑,忽然表现出这般慌乱的神色,是怕母后不喜欢她,所以会生气? 应娘端起了杯盏,“没事,没事,底下的奴才不懂事,拿了陈年的果茶,公主饮食细致,所以觉得味儿不对,奴婢这就给您换一杯。” “嗯!”百里长安点点头,何其乖顺。 再回头的时候,她发现母后一直盯着应姑姑的背影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后?”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喊着。 黛栎垂眸看着她,继续给她喂饭,“没事,乖乖吃饭,吃完了回去睡个午觉。” “是!” 在黛栎跟前,百里长安是那样的乖顺,笑起来也是格外的甜美,她倒也是想过,若这是自己与多吉的孩子,那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将毕生所有的宠爱都给予这个孩子。 可惜啊,百里长安不该是百里家的孩子,她压根不该出生。 仇恨诞生的只能是仇恨,哪怕时隔多年,哪怕百里常这些年独宠她一人,甚至于迁就得不像个帝王,可那又如何?所有的宠爱,都不能抵消她心里的亡国之恨。 纵然再过百年、千年,她依旧憎恨他,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等着吃过饭,黛栎难得兴致不错,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百里常不许她在孩子面前,提起无妄之国的事情,所以百里长安全然不知道,母后为何不喜欢她。 那就憋着吧! 既然他一直夸赞,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在以后的某个年月里,她会自己查到,父母之间的恩怨,她爹造下的孽! 她从一开始,就是个不被期许的孩子! “母后,那我以后可以常来吗?” 瞧着小姑娘眼巴巴的眼神,黛栎回过神来,“不可以,除非是我找你。”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眼底的光,逐渐熄灭,但转念一想,若是母后愿意一日日的改变,那不是……也可以见到母后了吗? “长安?”黛栎开口。 小姑娘忙握住了母后的手,讨好般笑道,“母后,父皇都唤我阿九。” “阿九?”黛栎深吸一口气,“你有什么心愿吗?”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眼前一亮,“我想常常来看母后。” “那阿九,要乖乖听母后的话。”黛栎低低的开口。 小姑娘连连点头,“我一定听话,阿九很听话的。” “好!”黛栎站起身来,音色遂冷,“来人,送公主回去。” 笑,登时凝结在唇边,小姑娘扬起头,瞧着突然变脸的母后,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她答应过母后,要乖乖听话,自然也不敢逗留,一步一顿的走了出去。 “主子应该高兴,至少皇后娘娘已经愿意主动见您了。”紫嫣忙道。 紫岚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皇后娘娘还摸了摸您的脸,很是温柔。” “那以后我得更乖,这样母后就会更喜欢我。”百里长安觉得高兴,母后亲自给她喂饭,还摸了摸她的脸,她自懂事起,就没听母后说过这么多话,今儿可真是好日子。 应娘在后面站着,眉心紧蹙,终是急急忙忙的回转。 “公主?”应娘哽咽了一下,“小公主还小……” 黛栎靠在软榻上,阴测测的睨了她一眼,“应娘,你心软了?” “公主?”应娘红了眼眶,“若是其他皇子公主也就罢了,那都跟您没关系,可是小公主、小公主是您生的,若是真的论就起来,无妄之国也有她的一份。” 黛栎目光陡戾,“你莫要忘了,无妄之国已经消失了,我们亡国了!拜谁所赐?拜她的好父皇所赐,父债女还,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可您是她的母亲啊!”应娘终是不忍。 黛栎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我宁愿没生过这个孩子,她是我的耻辱,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她是除了百里常之外,最该死的存在。” 应娘落泪,无奈的轻叹……
第935章 蛊毒 百里长安浑然不觉,母后对她做了什么,只觉得回去之后有点肚子疼,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浑身都有些难受,全身上下有虫子在爬似的,浑身痒得厉害。 “主子,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奴婢瞧着好像是出疹子了。”紫嫣眉心微蹙,瞧着自家主子,脊背上逐渐显露的小红疹子。 之前还没有,眨眼间的功夫,小红疹已经密布脊背。 “奴婢去叫太医。”紫岚撒腿就跑。 这个时候,可不敢再耽搁,能早就早,免得耽误了主子的病情。 春波殿请了太医,这事自然是瞒不住皇帝的,太医到春波殿的时候,皇帝百里常也紧随其后,进了春波殿的大门。 “怎么回事?”百里常音色沉冷。 紫嫣和紫岚赶紧跪地,太医快速上前为百里长安诊治。 “回皇上的话,主子晌午从皇后娘娘那里回来之后,就一直喊着身上痒,后来有点肚子疼,身上便快速出了红疹子,奴婢们不敢耽搁,赶紧去请了太医过来。”紫嫣跪地磕头。 百里常疾步行至床边,瞧着床榻上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的百里长安,瞬时脸黑如墨,“公主到底是怎么了?说话!” 太医慌得厉害,忙不迭开口道,“皇上恕罪,臣、臣医术浅薄,公主脉象诡异……” 这话一开口,百里常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脉象诡异? 这意味着什么? 百里常眉心陡蹙,他惯来是个聪明之人,否则也不会找到,旁人都寻不着的无妄之国,是以听得太医这话,他下意识的转头望着紫嫣和紫岚。 这两个丫头方才说,是从黛栎宫里出来之后,才会有了这样的状况? 黛栎……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是想太多。 再不济,黛栎也是当母亲的,虎毒不食子? 可转念一想,他瞧见了不远处铜镜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瞬时又明白了,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多的虎毒不食子? 他自己,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为什么还要把人性想得那么美好呢? “说清楚,到底如何诡异?”百里常音色低沉。 太医战战兢兢的开口,“依着公主的脉象,分外紊乱,好似有一股诡异的力道在公主的体内乱窜,若是想细究,又查不出个所以然。臣医术浅薄,唯有昔年在关外的时候,倒是接触过一两个奇怪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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