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在朝堂上并未做出反应,只说需要好好想想,这几日先派大军往三洲出发,另外下诏将齐国公夫妇召回京城。 这天中午裴幼宜从宗学回来,就怒气冲冲的跑到书房,也不顾赵恂正在处理政务,直接生气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去战场的!为何现在朝中又盛传你要亲征的说法?” 赵恂安抚道:“朝中还未决定,官家尚在犹豫之中。” 裴幼宜眼眶含泪:“那天你亲口说,我是为你挡灾的人,为了我,你都不会以身涉险的,这话出口才没几天,你就要食言吗?” 赵恂摆摆手,遣散宫人,随后伸手欲抱裴幼宜,却被她躲开了。 “秧秧莫要生气了。” 裴幼宜擦擦眼泪:“你现在立誓,说你绝不去战场,我就不生气了。” 赵恂面露难色:“若不是粮草短缺,朝中也不会让我亲征,当日我答应秧秧,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以身涉险,可现在国库空虚,粮草不足,这便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裴幼宜瘪瘪嘴,极为委屈:“我不是拦着你去拯救苍生百姓,只是我太担心你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出事怎么办?” 裴幼宜说得的这些,赵恂都懂,但只有战争胜利,朝中才平安,汴京才平安,他的秧秧才会平安。 “秧秧……今日我真的没办法答应你。” 裴幼宜咬着下唇看着他,眼泪簌簌留下,怒斥道:“赵恂,你这个骗子!这回我是真的讨厌你了!” 说完就快步走出了书房,赵恂本想追出去,但刚走了两步,脚步又停了下来。 自己就算追回她,也不能答应她什么,赵恂叹了口气。 回到桌前,满桌的公文全都看不进去。 裴幼宜的泪眼尤在眼前,让他心神不宁。 裴幼宜回了配殿,还是心里难受,她知道赵恂有多少不得已,她都懂,但她就是担心。 金儿和玉儿见她难过,便问道:“姑娘,下午还上学吗?” 裴幼宜抽泣道:“不去。” 金儿点点头,便去给宗学告假去了,临走时还像玉儿使使颜色,让她哄姑娘开心。 玉儿接下任务,站到床边轻声道:“姑娘别哭了,上午的时候坤宁殿来消息,今日不用去诵经祈福了。” 这还巧了,知道太子可能去亲征,裴幼宜反而还想去了呢。 她擦擦眼泪,疑惑道:“为什么,皇后不担心殿下吗?” 玉儿解释道:“不是那么回事……今日魏王夫妇进宫来了。” “哦……”裴幼宜了然的点点头,歧国公主赵宝珠在边境失踪的消息,她也有所耳闻。 当时正在闹议和的事情,魏王夫妇几次求见无门,官家和皇后也心虚啊,没想到能把这公主给弄丢了。 现在对外出兵的说法就是接回被辽国“掳走”的歧国公主,那这魏王夫妇,皇后就不能不见了。 玉儿继续道:“听说坤宁殿附近哭声震天啊,侍卫都给拦住了,不让我们经过。” 裴幼宜可以理解:“赵宝珠虽然张扬跋扈,却也是魏王的爱女,现在爱女生死未卜,他们夫妇当然担心。” 玉儿轻叹口气:“姑娘,你说这时候,皇后娘娘能怎么安抚啊,奴婢感觉就算给再多银子也不顶用啊。” 裴幼宜撇撇嘴:“魏王是宗室王爷,就拿家国天下往下压呗,压的他说不出委屈的话……” 裴幼宜说完这话,就陷入了沉思,赵恂不也是如此吗,魏王尚且可以来皇后和官家面前诉说委屈,赵恂他=身上背着家国天下的担子,又贵为太子,他会委屈吗? 裴幼宜轻哼一声,即便如此,她也还是生气。 第二日,裴幼宜照例来坤宁殿诵经,皇后眉头紧锁,双目紧闭,面色十分凝重。 裴幼宜几次欲言又止,她想问问皇后,对于太子亲征一事是什么看法,有没有可能不用太子过去。 但是她又怕自己问出这些之后,被皇后怀疑自己和太子的关系。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开口。 但皇后像是察觉到什么,她身形未动,只是静静开口道:“今日你气息杂乱,可是心中有事?” 裴幼宜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臣女听闻,前朝提议让太子亲征……皇后娘娘,您会担心吗?” 皇后叹了口气:“担心有什么用呢?官家说粮草短缺,必须有人亲征指挥才行。” 说完她扭头看向裴幼宜:“你也关心前朝战事?” 裴幼宜低头道:“臣女听闻,父亲进京授官,也与战事有关,所以就打听了些。” 皇后点点头:“你父亲的巡盐使,还是太子极力推荐的,没想到你父亲还有经商的才能?” 这话说得裴幼宜一脸懵,太子举荐爹爹的事情她到是知道,但是“经商的才能”又是什么意思? 皇后见她面露不解,便说道:“太子说他在杭州时不少的救市政策都是你父亲告诉他的。你当时不是也在杭州吗?难道你不知道?” 裴幼宜心虚的笑了,低头道:“臣女在杭州很少出门,所以知道的少些。” 这回答也算是合理,皇后没在追问下去,又闭上眼睛读起经文,但她读了几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去看向裴幼宜。 而裴幼宜此时正专心看着经文,没理会到这股视线。 等她走后,徐嬷嬷进佛堂来伺候,皇后问道:“当初去杭州赈灾,是太子说要带上她的?” 徐嬷嬷点点头:“太子说一来裴姑娘是给他挡灾的,不好离开太久,二来齐国公夫妇也在杭州,便顺势带上了。” 皇后疑惑道:“去洛阳的时候,太子又说此行危险,不好带女眷,是吧。” 见徐嬷嬷又是点头,皇后低声道:“你派人去找个东宫的奴才问问,这二人在东宫中接触可多,一日说多少话,都问清楚回来告诉我。” 徐嬷嬷猜出几分皇后的意思,赶紧下去办了。 - 北方的平原,荒芜贫瘠,狂风吹过,卷起粗粝的沙子,打的人脸颊生疼。 旌旗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赵恂身着盔甲,骑在马上,怒视着对面的辽国大军。 战鼓声声逼近,赵恂一声令下,战士们嘶吼着上前。 两军相接,兵刃碰撞,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鲜血四处飞溅,残肢断臂入目皆是,赵恂的银色盔甲在一片血海中分外醒目。 辽军主将阴险狡诈,见赵恂和手下的将士们奋力厮杀,嘴角露出奸佞的微笑,随后大手一挥:“放箭!” 插着黑羽的箭铺天盖地的射过来,赵恂一边杀敌,一边挡剑,很快力不从心。 副将大喊道:“保护太子!” 但已经来不及,顺风而来的箭速度飞快,一只尖的箭间穿透了赵恂的盔甲,随后,两只,三只,只见他身形摇晃,随后便倒在了尸山血海之上。 “啊!” 裴幼宜尖叫着醒来,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她几乎呼吸不上,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之后,她便坐在床上掩面而泣。 金儿被她吓醒,赶紧举着蜡烛过来查看情况。 裴幼宜惊魂未定,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这是个梦,但方才的恐惧感还萦绕心头,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回忆起方才梦里的惨状,裴幼宜忽然想起自己是因何进宫的。 难道这便是太子的劫难吗?可自己不是来给太子挡灾的吗,为什么没挡得了呢? 若太子会死在战场上……怎么才能让他不去战场? 金儿轻拍着裴幼宜的背,轻声问道:“姑娘是做噩梦了吗?” 裴幼宜说不出话,方才梦里的场面太过震撼,她还心有余悸。 忽然听得有人敲门,是姜都知在门外道:“金儿,殿下方才听见幼宜姑娘的声音,可是做噩梦了吗?” 金儿看着颤抖着的裴幼宜,走到门口轻声道:“姑娘梦魇了。” 姜都知严肃道:“要叫太医过来看看吗?” 金儿刚要点头,就听见屋内传来声音,裴幼宜强忍着心悸,装作无事发生道:“姜都知,我没事了,就是方才做了个噩梦,现在已经好了准备睡了。” 姜都知听她的声音平稳,便稍微放心了些,嘱咐金儿小心看着,随后就走了。 金儿进了屋,却发现裴幼宜已经起了身,正坐在床边愣神。 “姑娘,接着睡吧,天还没亮呢?” 裴幼宜摇摇头,表情严肃,眼神坚定道:“不睡了,准备纸笔,我要给母亲写信。明早你去找姜都知,让他找快人快马,赶在官家召他们回京的圣旨之前,将这封信送到。”
第69章 ◎“父母回京,她自然要在家中出嫁。”◎ 裴幼宜的信在姜都知的安排下很快就送出去了。 她还嘱咐姜都知千万不能将自己寄信的事情告诉太子, 姜都知虽不知这信中是什么内容,但是出于对裴幼宜的信任,他还是答应下来。 另一方面,皇后宫中的人来东宫打探消息的事, 到底是没能逃得过姜都知的眼睛。 书房里, 姜都知低声道:“……问了两三个, 都是东宫老人, 估计这几天还会过来, 不过殿下放心, 问不出东西的。” 赵恂伸手轻敲桌面,沉吟片刻道:“你安排个稳妥的, 让他去透露一些。” 这话出口,姜都知有些愣住:“透露……殿下的意思是?” “让皇后知道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就行了。” 姜都知小心道:“那奴才就让人去说,幼宜姑娘时常与殿下同席吃饭, 在书房中也经常交谈,如何?” 赵恂点头:“可以。” 见赵恂点头,姜都知又有些犹豫:“殿下,现在这个时机是否合适,奴才担心皇后娘娘对咱们姑娘生气。” 赵恂:“无事, 你放心去做。” 姜都知知道赵恂向来有分寸,于是也不在纠结,在东宫找了个跟了他许久的内侍,一字一句的交代他如何说。 果然,交代出去的话第二天一早就传到了皇后的耳中。 皇后一拍桌子:“我……!”她虽愤怒,但却有些语塞。 徐嬷嬷拍着皇后的背给她顺气, 也是说不出什么话, 要是这裴幼宜上赶着往太子身上贴, 徐嬷嬷到是可以和皇后一起骂一骂,但是现在眼看着是太子和裴幼宜两个人互通心意,皇后也是看出这点,这才说不出话来。 皇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恂儿亲自推荐她过来陪我抄写佛……听说当初李贵妃有意刁难裴幼宜,也是太子过来解的围,现在想想包括赵宝珠一事……” 徐嬷嬷为难道:“那今天裴幼宜过来的时候,咱们可要问一问?” 皇后皱起眉头,显得十分犹豫:“这种事问她是问不出什么的……眼下只是不知恂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嬷嬷分析道:“太子这些年做事情极为妥帖,对娘娘您也是很恭敬的,奴才觉得,娘娘不如先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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