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有娘,他除了冰冷偌大的东宫,什么都没有。 还记得那个时候,刚过了初元节,他七岁,百无聊赖的在东宫门口坐在台阶上发呆。 那天的风很冷,冷得能吹透人的骨头。 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姑娘,长着一张圆脸,大眼睛,头发扎成了两个圆子,戴着毛茸茸的红色绒花花球。小心翼翼看着他。 他问她是谁,她说是他的太子妃,她的外祖父和他父皇定下的亲事。 她随着爹爹进宫是来看看她未婚夫的。 萧霆勃然大怒让她滚,他是东宫的太子岂是她一个小丫头随意消遣的。 那个小丫头看起来很怕,眼睛都哭红了,走之前还不忘将祈福的福袋丢到了他的脚下。 萧霆捡了起来,里面居然放着一张银票。 他第一次被宫外的人送福袋,还给了压岁钱,给他压岁钱的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其实萧霆从不讨厌顾九龄,他只是蠢。 因为四周的人都讨厌她欺负她,所以他不讨厌,就显得格格不入,渐渐地也觉得她蠢。 如今看来,她哪里蠢,是他配不上罢了,配不上她对他的好。 “顾晟!”萧霆忍住了心头的疼,缓缓道。 顾晟起身冲萧霆躬身行礼。 萧霆眉眼间染着冷霜:“顾九龄,不许再动她。” “她毕竟也是你的妹妹。” 顾晟眉头紧蹙缓缓道:“臣……谨遵太子殿下教诲。” “殿下!殿下!”外面的护卫疾步走了进来站在玄关处跪下道:“启禀殿下,睿王妃带着人在太子府门口闹事,此番门口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堵得严严实实的。” “什么?”萧霆顿时愣在了那里。 四周的人也傻了眼,睿王妃到太子府门口闹事? “说清楚!”萧霆脸色沉了下来。 护卫忙道:“睿王妃牵着两个女子,说是她家王爷不要,要退给殿下您,还……还……” “说!”萧霆一巴掌将案几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 护卫磕头道:“还不知道从哪儿牵来了两头母驴,说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萧霆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顾九龄什么意思? 这是要上门来折辱他不成? “殿下!”顾晟忙劝阻,“殿下,外面围观的人太多,太子殿下这般贸然出去怕是与声誉不好,不若命人先将围观人群驱散,再请睿王妃进太子府一叙。” 萧霆终于恢复了理智,停住了脚步沉声道:“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就按顾大人说的去办。” 此时太子府外面早已经是人山人海,围了一圈又一圈,最中间靠近太子府正门口。 顾九龄手中牵着绳子,绳子绑着两个掩面哭泣娇滴滴的美娇娘,门口狮子头上拴着两头母驴,驴头上还戴着花儿,驴脸上用大红的胭脂擦了上去,硬生生瞧出来几分娇媚。 四周的人头一次见这种热闹,吃瓜吃得太过开心,都忘记了这里可是东宫太子的门庭。 “萧霆你给姑奶奶我出来!藏在府里头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给别人家宅子里塞小老婆,没本事出来见我吗?” “萧胤是你皇叔,你一个小辈反倒是关心长辈房头里的事情来了!你是大海啊,你管得够宽的!” 四周顿时一片低声议论。 “这睿王府是怎么的了?” “还不是因为九皇叔这一次剿匪救了太子殿下一命,太子殿下感恩戴德,便送了自己皇叔两个美人服侍,不想睿王妃恼了!” “这不挺正常的嘛!整个上京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还是九皇叔那样的人物?” “嘿嘿!善妒呗!” “没想到顾家大小姐居然是个善妒的女子?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个克妻,一个善妒,凑一块儿了这是。” “谁说不是呢?且看看这事儿怎么收场?” 顾九龄全然不顾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叉着腰点着太子府的大门叫骂。 “还担心没有人照顾我家王爷,我家王爷随身随从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了,缺他吃了还差他喝了?要你们操得哪门子闲心?” “狼吃白菜,你寡出水了!” “你这么喜欢给别人家塞女人,姑奶奶今儿也给你塞两个美人进府,好得你现在连个正妻都没有,这两个美人送你了,你夜夜笙歌,日日欢好!” 顾九龄仰起手一鞭子抽在了那两头驴子的屁股上,顿时毛驴悠长缠绵的叫声响彻云霄。 四周一片哄笑。 太子府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第94章 命要紧 太子府的管家带着人冲了出来,护卫开始驱赶围观的百姓,管家走到了顾九龄的面前躬身行礼笑道:“王妃娘娘,殿下请娘娘府中一坐,咱们有什么话府里头说。” 顾九龄冷笑了一声:“太子殿下的门第高,我就不进去了,今儿只是送美人给殿下的!” “告诉你们殿下,以后睿王床头上的事情少管!今儿只要他出来将我送他的美人领回去,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王妃您这……”管家不禁犯难,您倒是真送太子殿下两个美人啊,您送了两头毛驴,这算什么事儿? 太子殿下怎么能收下呢,这成了什么了? 太子府的护卫眼见着便要将四周围观的百姓驱散了,哪里想到人太多,根本驱散不了。 里面还混了不少萧胤的人,竟是轰轰闹闹与太子府的护卫推搡了起来,这下还了得,瞬间场面越发混乱了几分。 若是一个两个,大不了太子府护卫将他们抓起来,打一顿,可现在面对这么多的人,便是抓起来揍也无存下手啊。 顾九龄顿时翻了脸:“好啊,太子府好威风啊!” “便是连自己的长辈也欺负到此种地步?罢了!罢了!今儿我便吊死在他的门口,反正今儿塞一个小妾,明儿送一个姨娘进来,我左右日子过得不痛快!死了算了!” 顾九龄麻溜得松开了那两个几乎要哭晕过去的美人,不晓得又从哪儿变出来一根绳子,绕着树头挂了上去。 这下子可是要了人命了! 若是睿王妃真的吊死在太子府门口,便是萧霆的一大污点。 即便是顾晟都被顾九龄这一出出的绝活儿整懵了,平日里在顾相府,这个女人不这么泼辣啊! 萧霆哪里还敢窝着,忙走了出来,眼看着顾九龄正站在树下踮着脚挽绳子。 “顾九龄!你疯了不成?”他不就是瞧着萧胤和顾九龄恩爱,便送了萧胤两个美人,当然顺道安插自己的人进睿王府。 不想这个女人居然闹到了此种地步,他刚要走过去,身边却擦过来一个人影。 正是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挤进来的萧胤,四周的人看向萧胤后一个个都傻了眼。 却看到萧胤身穿一袭寻常银灰色锦袍,头发也没有戴冠,而是用一根缎带束在了脑后,感觉头发有些乱。 这些倒也罢了,那张脸竟是被抓花了,简直是惨不忍睹。 四周看戏的百姓齐刷刷倒抽了一口气,九皇叔那可是南齐曾经的战神啊,此番被一个娘们儿打成了这个样子,就因为别人送了他两个美人? 萧胤忙疾步走到了顾九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却低声耳语道:“行了,差不多了,回吧!” “差点儿火候,”顾九龄低声道,“王爷,鞭子带来了吗?” “腰上别着呢,你还……真打啊?”萧胤心头有些犯怵。 “王爷,都演到这一步了,”顾九龄一把扯下了萧胤腰间的鞭子,低声道,“要几分疼?身上还是脸上?屁股上还是脑袋上?” 萧胤之前只是想要自家娘子扮演妒妇,帮他挡一挡那些烂桃花和塞进来的女人,不想娘子演得有些过了头,总感觉裹挟着私仇的意思在里面。 他硬着头皮想了想道:“别打脸了吧?背上,三分疼!” “出息!”顾九龄骂了一句,突然一把推开萧胤,扬起手中的鞭子追着萧胤便是一顿好抽。 “皇叔!九皇叔!”萧霆彻底傻眼了,闹得这般大,一会儿便有人告到父皇那边去了。 虽然塞美人的事儿,父皇眼睁睁也瞧见了的,可闹大了,他的脸上不好看。 以后塞美人这条路子便堵死了吧,顾九龄发起疯还真是可怕。 他忙拦着顾九龄,不想脑袋上也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顿时捂着头连连后退。 偏生萧胤不停朝着他的身后躲,这下倒好,萧胤没挨多少鞭子,全部落在了他的头上。 “好啊!萧胤!你给我听好了!” 顾九龄边追边骂:“以后若是谁再敢给你府里头塞什么美女俊郎的,我先打死了你,我就去他家门上吊死了去。” “妒妇!妒妇!”萧胤气得大骂。 顾九龄一愣,骂得挺欢的,一鞭子抽了过去。 “老娘就是妒妇!今儿索性都不要好过!都给老娘爬!!” 直到隆庆帝身边的王公公来,顾九龄才没敢闹下去,从王公公惊恐的眼神里瞧得出来,这一出子戏码唱完后,饶是谁也不敢再给睿王府送女人了。 众人好生相劝下,顾九龄这才息怒,被萧胤牵着手上了马车。 留下来萧霆捂着血淋淋的脑袋杵在那里,四周的人也散了。 萧霆眼神发冷,却看到门口处哭晕了的美人,还有两头啊哦啊哦饿得直叫唤的毛驴,顿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晕过去。 “撵走!都给本殿撵走!!” “是!是!” 顾九龄上了马车后,忙拿出了帕子帮萧胤擦脸上的油彩,为了逼真也真的抽了两鞭子,血痕微微发肿。 “王爷,疼不疼?” 萧胤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宠溺的笑道:“不疼,多谢夫人赏打!” “切!”顾九龄觉得他最近分外肉麻油腻,拿出了药膏帮他上药低声道:“王爷,公主府的小侯爷救活了,你的事情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 萧胤一愣,这一次看向顾九龄的视线里多了几分信任,点了点头道:“你想要什么时候帮我瞧瞧?” “王爷最近有没有别的要紧事?”顾九龄定了定神道,“没有的话,王爷的手术尽快安排吧。” 她已经帮萧胤查了,他身体里的毒极其不稳定,而且那个病因查不清楚,总觉得要坏事儿。 顾九龄抬起手搭在了萧胤的手腕上低声问道:“最近王爷是不是心悸发作的频率高了不少,左肋下经常疼痛,有时候会有使不上力的感觉?” 萧胤眼底路过一抹诧异,顾九龄每一样都说中了。 尤其是上一次为了救顾九龄,他几天几夜没休息,连夜搏命后便会陷入昏睡中,而且内力也压制住了,那种无措恐慌的感觉很不好。 顾九龄眉头紧蹙了起来,萧胤此时的脉象实在是太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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