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蜜轻哼一声,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夫妻俩相拥卧靠在小榻上,低声絮絮说着话。 “前些日子我去赴宴,见到了陈灵,有不少人都恭维她呢。我冷眼瞧着,她们是将她当做未来皇后一般敬着了。” 前两年朝臣们催促皇帝娶后,他尚且能以为先帝守孝来推脱。如今已过二十七个月,满朝文武每日都要提一遍立后之事,其中以陈家女呼声最高,她如何能不得意? 可谢知让却是冷笑一声,嘴角含着一点嘲讽之意,“他们还当陛下是三年前那个可以随意操控的帝王呢。如今爬得越高,日后摔下来便有多惨,且看着吧。” 姜蜜叹了口气,没说话。 谢知让知晓她不喜欢这些事儿,便不再多说,只是摸摸她的脑袋,换了个话题。 “昨日陛下还和我说呢,想叫菟儿和猊儿进宫陪他一日。我没拒绝。” 自从皇后去世,皇帝便封锁了长乐宫,不许任何人出入。死去的发妻与孩儿,是皇帝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痛。 菟姐儿和猊哥儿出生那日,皇帝正好得知自己要做爹爹了。这对姐弟一日日长大,可他的孩子却永远也长不大了。 他偶尔会看着菟姐儿和猊哥儿,透过他们去想自己的孩子如果还存活于世,会是个什么样子。 姜蜜亦是心疼痛失挚爱的皇帝,轻声道:“陛下待菟儿猊儿好极,他们是该去陪陪陛下的。只希望陛下心中能好受些吧。” 谢知让低低应了一声。 他曾告诉过皇帝不能心慈手软,却没有插手过多。他想着皇帝到底少不更事,自己吃了苦头便什么都明白了,却是不想让这帝王成长起来的代价,竟这般巨大。 …… 长乐宫。 皇帝坐在冰冷的床上,轻轻抚摸着皇后生前用过的枕头,神色软和。 他低声呢喃:“竹儿,今日我吃了你最爱的冷蟾儿羹和青凉臛,还有金银夹花,很好吃呢,也不知道你在下面能不能吃到?” “……两年了,你是不是该投胎去了?你若是投胎,希望你能投身到疼爱女儿的富贵之家去,不要再做小丫鬟了……” 皇帝絮絮叨叨说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没什么条理。 待到月上枝头的时候,李德宝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悄声说道:“陛下,二更天了。” 皇帝指尖一顿,依依不舍地将手从枕头上收回来。他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床,终是转身离去。 待走出长乐宫时,皇帝已恢复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正走着,忽而听见这寂静宫道上响起一道娇柔的女声。 “陛下……” 皇帝眉头一蹙,脚步都没停一下,径直便往前走。 陈灵急了,两步上前,高声喊道:“陛下!您等等臣女呀!陛下——” 皇帝被她叫得心烦,转身冷声斥道: “皇宫之内不得大声喧哗,不得刺探皇帝行踪,戌时过后不得随意走动。陈姑娘在这皇宫里待了将近两年,却一下子便犯了三条宫规。是陈家不懂规矩教不好你,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把朕放在眼里?”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陈灵瞬间就慌了,连忙解释道:“没……没有……不是这样的陛下……” 皇帝冷哼一声,“李德宝!” “老奴在。”李德宝躬身上前,弯着腰听令。 “送陈姑娘去尚仪局,好好学学规矩。母后最是看重礼仪典范,陈姑娘既是来侍奉太后的,那便该谨守宫规才是。” 陈灵听着皇帝毫不留情地斥骂,眼眶都红了,抿着唇角,手上死死拧着帕子,却不得不应声答应。 这两年时间里,她是日日讨好皇帝,昨日给他送吃食,今日给他绣荷包,明日陪他说说话。她这样一个美人这般温柔小意,便是石头做的心都该化了,可皇帝就是不理她。 他宁愿陪一个死人说话,都不愿意和她多说几句! 陈灵朝长乐宫投去隐晦一瞥,眸中满是怨恨。 当年姑姑刚将她接到宫里来,是想着直接霸王硬上弓的。可这想法却被祖父驳斥了回去。 从她腹里生出来的孩子,日后是要做太子的。先帝到底死了不到三年,若有心人以此作为把柄攻讦,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她的孩子不容许有半分污点,故而陈家只让她先去和皇帝接触,同他培养培养感情。 可却没想到这皇帝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还软硬不吃! 陈灵跟在李德宝身后缓缓走着,低垂着脑袋,眸中有暗光一闪而过。 而此时的太后,得知陈灵被李德宝送去了尚仪局,便知道她又没成功。 姑侄二人,想到了一处。 她低声吩咐贴身嬷嬷去办事,得她应声之后才将此事放到一边。 算算日子,也是该到殷穆寄信过来的时候了。于是太后轻声问道:“边关的信到了吗?” “到了。”心腹嬷嬷从怀中掏出一封完好无损的信,递给太后。 太后拆开看了一眼,勾唇笑了笑,而后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点燃。 两年前,殷穆前去边关镇守国门,一丝一毫音讯都无,是太后锲而不舍地连着写了大半年的信,殷穆才终于寄了一封回来。 信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简单的平安二字。 太后并不介意,继续向他吐露衷肠,表哀婉情思、陈绵绵情意。 而殷穆的信,也越来越长。到如今,已经能写满一页了。 心腹嬷嬷看着太后,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娘娘,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殷小将军写信,难道……” 太后嘴角一勾,眼中浮现出淡嘲,“他不过是五品小将,如何配得上本宫?只边关守将一职十分重要,若日后我陈家与皇帝闹得不死不休,兴许会有用上之日。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心腹嬷嬷听到这话,彻底放下心来。 第208章 牧鹤 这几个月来,朝臣们谏议皇帝娶妻立后的声音越来越高,朝堂上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时不时还有头发花白的老臣跪在宫门外以表决心。 皇帝心烦不已,狠狠发作了一通,那些个大臣才稍微安生一些。 不过,这些事情吵不到寻常百姓,更吵不到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故而花颜醉的生意依旧兴隆旺盛,菟姐儿和猊哥儿仍然过得无忧无虑、自在极了。 两年的时间令花颜醉又扩了几间店面,姜蜜照例去寻石菘蓝盘账聊天。结束时,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姜蜜便令车夫往陆家那边走,顺道去把两个娃娃接回家。 这时间掐得刚刚好,马车停下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些个小娃娃便下学了。 那古朴的木门堪堪打开一条缝儿,菟姐儿就像支离弦的箭一般,第一个从陆家门口冲出来。 姜蜜刚想叫她呢,忽然看见菟姐儿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一位小公子。 菟姐儿绷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往前走,连带着颊边两团软肉都在轻微颤抖。 “你不要跟着我了!你再跟着我,我……我真对你不客气啦!” 那小公子瞧着年纪比菟姐儿大了两三岁,身量还算高挑,就是十分瘦弱。 他也是固执,一步都不肯退让,紧跟着菟姐儿想劝她。结果一张嘴,却是少了两颗门牙。 这位,赫然就是那牧鹤。 牧小公子口齿不清道:“谢姑娘,诊嘿加上药钱,只要十二两八钱,多余的钱得还给你的。” 今儿个一早,菟姐儿一到陆家族学来,牧鹤就抓着她要把钱还给她。她谢菟儿给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 而且这是她阿娘叫她赔的,若让阿娘知道她还收回来八十多两银子,怕是又得说她。 故而菟姐儿拒绝了牧鹤,却是没想到这人这么固执,一下课便到她耳边念,她把钱扔回去了他偏要还回来,烦都要烦死了! 菟姐儿一把包住自己的耳朵,蹙紧眉头看牧鹤,大声嚷道:“我说了我不要你还!你怎么那么烦人啊!” 恰在此时,菟姐儿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菟儿。” 菟姐儿愣了一下,转身放下双手,果然是姜蜜。 她喜出望外,眉头彻底舒展开,撒丫子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甜甜喊了声“阿娘”。 姜蜜站在那边听了会儿,牧鹤的声音听不太清,但菟姐儿是个大嗓门,她听了几句也知道大概发生了何事。 她揽住菟姐儿软和的身子,轻声同牧鹤说道: “牧小公子,那多余的银子,你便收着吧。我家菟儿做错了事,就是该补偿的。” “你去医馆看大夫,或许是用不了那么多钱;但你少了两颗牙齿,日常生活多有不便,便是吃食上也该更加精细。这一笔笔都是花销,而这些钱,你本不用出的,是我家菟儿不慎伤到了你,所以合该赔你多一些的。” 姜蜜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牧鹤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位夫人字字句句说的都对,可即便是他顿顿吃精米、餐餐用白面,又花的了多少银子呢? 而且他本就到了该换牙的年纪,那两颗门牙已经略略有了松动,即便没有菟姐儿推他,这牙也是要掉的。 她至多赔个医药钱就够了,但谢家却给那么多银子,更多是想照拂他一二。这或许是太师夫人随手的善举,却是能叫他切切实实受到好处。 牧鹤抿紧嘴唇,对着姜蜜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躬身礼。姜蜜亦是冲他微微颔首,回了一个浅淡的笑。 菟姐儿见牧鹤偃旗息鼓,这才舒了一口气。这位牧小公子,年纪不大,却比她爷爷还能念叨,她可真是怕了他了。 “猊儿呢?”姜蜜见猊哥儿还没出来,有些疑惑道。 “他今日上课睡觉,被先生逮到了。先生留他呢。” 说起这个,姜蜜也是头疼。 俩孩子,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姐姐是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弟弟则是个偎慵堕懒的小懒虫。 猊哥儿每日最爱睡觉,若不去叫他,他能在自己屋子里睡上一整日。 起初姜蜜和谢知让还担心他是不是因为余毒未清才如此嗜睡,可李婆婆和府医都说他身子康健得很,那便是他生来如此了。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可真是愁死姜蜜了。 这俩孩子,怎么就不能互相中和一下呢? 姜蜜正想着呢,猊哥儿慢慢悠悠走了出来。见到姜蜜,他弯腰行了个礼,而后抱着姜蜜开始说好话。 “阿娘,我好想你呀阿娘——” 姜蜜一低头,果然见这小家伙抱着自己要睡过去了。她只得拍拍猊哥儿,叫他到车上去。 这天就跟小孩儿的脸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变得极快。方才还晴空万里呢,这会儿却是落了雨点子。 姜蜜连忙让菟姐儿和猊哥儿上车,而后自己最后进去。放下车帘的时候,姜蜜瞧见牧鹤一人在雨中狼狈奔走,忽而就想起自己曾经那段孤苦无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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