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芍本来想用应付叛军的话回答老妇人,但转念一想便道:“他死了,昨晚听人家说都要往城外跑,我便也匆匆跑了出来,路上与家人走散了。” 老妇人又哀叹几声,可惜温芍的不易。 温芍吃下一块鸡肉,便趁机问了老妇人一些话,这才知道这家人姓任,老夫妇两个没有子女便一向自己相依为命着,昨夜事情刚起来时也旁边也有人好心通会了他们,让他们能跑便跑,但年老体弱,哪里还能跑得动,便选择留在了城里。 “你叫我任大娘就行,”任大娘对温芍道,“对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建京眼见着是乱了,往后如何更不好说了,或许连兵祸都在所难免,而温芍死了夫君,又与家人失散,孤身带着一个病猫似的孩子,只怕更是艰难。 这个问题,温芍其实早就已经想过了,反正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去瑞王府了,死了心是其一,其二是那个地方实在不适合她,既然不合她便自己去了,何苦再多做纠缠。 退一万讲,就算勉强回去了,来日等见了顾无惑,难道还要告诉他,他妹妹把自己丢下的事吗?说了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他总是最在意他的妹妹的。 见温芍迟迟不说话,任大娘便以为触动了她的伤心之处,刚要出言安慰几句,便听见温芍说道:“我夫家的人待我并不好,他们也未必会再回来建京,还望任大娘再收留我几日,等外面稍稍太平一些,我自有去处的。” 任大娘不免劝道:“再不好也总归是家人,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带着一个才出生的孩子要怎么活下去,你在这里住着倒没事,我们既收留了你便不会中途把你赶出去,再者你也是付了钱的,我是想着日后等安稳下来一些,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们也能帮着你四处去问问,总能找到家人的。” 温芍谢了任大娘的好意,却仍是摇头:“不用了,我娘家还有人。” 温家早就没什么人了,自从温芍的父亲死后,那些叔伯亲戚转头把她卖了,温芍便没想过要再见他们,她从前一直所想的也是攒下一笔银钱赎身离开,然后去舅舅家看看。 她一直不相信她的娘亲是真的死了,当初消息传来,竟连具尸首都没有,可以说是死得不明不白,但舅舅和外祖父母一口咬定母亲是在路上不见的,就算想追究也没有办法,或许真的只是被人贩子拐了去。 之后没几年温父便郁郁病逝,温芍一下子没了依靠,那会儿舅舅倒是又出面了一回,说是要带走温芍在自己家教养着,但最终没拗过温家的宗亲,只好作罢。 但也正是那一回,温芍更加确定了母亲没死,那会儿她年纪还很小,所有人都以为她还不懂事,但却依稀记得在自己啼哭不已时,舅舅低声对自己说过一句:“别哭,舅舅很快就带你去见你娘。” 在遇见顾无惑之前,她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便是舅舅这一句话,她想找到舅舅家中,好好问一问她的母亲到底还在不在。 或许也只是她年幼记忆出了错,但不去找总归是不甘心的。 她如今无处可去,但身上所备的银钱却是够的,不如就去寻一寻。 温芍又给了任大娘一只自己素日戴着的金镯子,约定再在这里住满一个月,她也知道付出的东西已经远远多余她本应给任家老两口的,然而眼下是非常时期,她只能多给出一些来换得安宁,好在任家夫妇是好人,不然她随身还带着其他财物,也是极其危险。 任大娘自然没有二话,此后也更尽心照顾着温芍和新生的孩子。 于是温芍就躲在任家养身子,世道不太平,外面便时常传来兵器相交的打斗之声,有几次甚至还砸到了门上,不过所幸没有破门而入。 老夫妇两个根本不敢开门查看,每日只躲在家中,也不知道外面起了什么变化,但依着温芍所猜,义阳王的叛军攻入皇城也是一时的,其他地方并不是没有布防,等到都反应过来自然不会让叛军讨到好,那些械斗的声音,想来正是两军在巷中交战。 及至快要到一个月的时候,外面渐渐有了人声,似是街坊四邻出来走动,任大娘便让老伴出去看看情况,回来后果然说是建京已经好了,再过几日连圣驾也要回京了。 温芍的身体底子一向不错,虽然早产伤了点元气,但养了这些日子也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 任大爷一扫近来的阴霾,正与任大娘连比带划地说道:“真是多亏了瑞王世子啊,先前瑞王死了就听说战事打得艰难,建京这里又出了大事,世子他远在北地抗击北宁人,竟迅速清扫完前线,在推进后留了兵马先驻守,自己调转回头到了各处收拢兵马再回京城,义阳王的叛军本就是乌合之众,根本无法抵抗,这不就立刻败了。” 夫妇二人自是啧啧称奇,好一番赞叹。 温芍立在一边没有说话,低下头看看襁褓中的孩子。
第26章 满满 养了快一个月,孩子不再像刚刚出生时那般羸弱,温芍养得精心,这个孩子也争气,已经开始慢慢强壮起来。 身上脸上也不像刚出生时那样红彤彤皱巴巴的,如今白白嫩嫩的,算是有些长开了,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顾无惑的影子。 温芍心里疼惜这个孩子,他的父亲将他当作工具物什,但于她来说却是珍宝,便给他起了个小名叫满满,希望他事事完满,而她有了满满也已经很满足了。 满满在阳光下半睁了眼,一双小手从襁褓中钻出来,在自己的脸颊边乱晃着,丝毫不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的父亲。 温芍将满满抱得更紧些,这么可爱的孩子,她才不舍得把他送回瑞王府呢,她生的就是她自己的,她从没想过让别人养。 顾无惑眼下或许已经知道她不见了的事,就算不知道也很快就会知道,温芍不觉得他不会来找自己,以顾无惑的性格,必定会到处寻找他们。 但是温芍不想被他找到。 看来也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用了午饭,温芍便把满满交给任大娘暂时照看,自己则出去了一趟。 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出去,建京的街头巷尾还带着些战乱残余下的颓气,街上人也不是很多,与往日的繁华大相径庭。 然而顾无惑已经镇压了叛军,义阳王已沦为阶下囚,建京终究是安定了下来,街边已有店铺陆陆续续开了门,只是门庭冷清,想来过几日才会恢复原样。 如顾茂柔那样逃离建京的勋贵们,也很快便会回来了。 温芍找了一家铺子买了点干粮和糕点准备带着路上吃,本想去当铺换一些银钱,但当铺眼下还没有开门,便只得作罢,好在她的钱也够使,并不着急。 揣着热腾腾的干粮,温芍又绕到了瑞王府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来这里,但就是想再来看一眼。 那些叛军果然是没有放过瑞王府的,温芍躲在街边远远看着,只见瑞王府往日气派的大门竟被砸了一半,旁边还黑乎乎的,应该是被火烧过了,房梁也塌了下来,里面的情况也不会更好。 虽然如此颓败,然而门口却已有来来往往的家丁奴仆,那夜跑了许多人也难保没有死了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显贵门第中永远不会缺人。 有几个人正把那烧得焦黑的匾额抬下来,依稀能看见上头刻着的“瑞王府”三个三字,废弃的匾额被运到车上,与其他清理下来的废料一起运往别处。 因运输旧物的车马径直往温芍这里慢慢驶来,温芍便稍稍侧过身子去,好在并没有被人认出来。 风中依稀传来门口奴仆们忙中偷闲的说话声,温芍静静立在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虽然老王爷没了,但咱们王府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嗐,谁说不是呢,这老王爷的尸首还没运回建京,先前还让世子——如今也得叫王爷了,让他戴罪立功,谁知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若不是咱们王爷,建京都要沦落在义阳王的手上了,如今啊,王爷首功呢,整个建京城,还有谁能比他风头更盛!” “听说圣上已经赐下了新府邸给王爷,眼下王爷正往城外去迎圣上和各位贵人回京,咱们过来清这里的废墟,也不知道往后这里还会不会再用了。” 和煦的日头直直地晒下来,循着他们的话音,温芍不由再度朝破败的瑞王府望去,经此一事,瑞王府往后只会更加鼎盛。 而她是被卖进来的仆婢,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郡主他们也都在城外避嫌,听说也会跟着圣上一块儿回来,这活还是得抓紧干了,虽然一时也做不好,但总好过万一王爷和郡主回来看见这一对烂摊子,咱们吃挂落。” “你说得是……” 几个人围着说了几句话,又抓紧时间大口喝了茶水,便转头重现收拾起来。 温芍樱桃般的红唇抿出一个弧度,轻笑了笑。 她回过身朝着远离瑞王府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却很舒畅,仿佛从为奴为婢以来从未有过这般松快。 她要离开这里了,但是她却一点也不难过,能有这样的释然,她其实很满足。 温芍回了任家之后,便告诉任家老夫妻俩,自己明日便要离开了。她本来还想再逗留两日准备准备,但听方才那几个人的说法,顾无惑已经去迎皇帝回建京了,想必也会见到顾茂柔一行,说不得此时就已经发现她不见了,温芍不想再拖延。 听她说要走,任大娘有些不舍,也出言挽留道:“虽外头局势已经好了,但你刚生完孩子,又是孤身一个人带着还在吃奶的娃娃,这怎么能行呢?好歹再在这里住几日,我们又不会赶你走。” 温芍摇了摇头,她一边收拾着自己和满满的行李,一边对任大娘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大娘照顾了,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所以我想了想还不如早些走了,找到亲人才算是能放下心。”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到底会怎么样,光凭着幼时舅舅那模模糊糊的一句话,想要再寻求到什么确实有点异想天开,但是既然下了决心,便没什么好再害怕的了,反正总有路可以走。 任大娘见挽留不住,便回房去了一趟,回来时拿了几件给满满做的衣裳,让温芍带走。 “这几日才做了几件,有些还没做完,你就先都带着吧,路上都是用得上的。”任大娘帮着温芍打理,“你给了我们这么多东西,又是玉佩又是金镯的,当时收了也是因为情况特殊,其实实在是不该收那么多的,都够你在我们这里租住上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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