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芍笑了两声,牵动了伤口又咳了起来,她咳完之后伏在床沿边上望着顾无惑,最终只冷冷说了一句:“我忘了。” 她忘了。 那种屈辱的事,那些羞耻的话,她应该早就不断提醒自己忘记了。 若是再向着他说出来,不过是自己再揭自己一次伤疤,或许以他的个性会感到愧疚悔恨,可也仅此而已了,温芍觉得不值得。 “温芍,”顾无惑叫了她一声,继续说道,“我这一走,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北宁了,你我也再不可能相见了,你真的没有话要再和我说的吗?哪怕仅仅只是说清楚而已。” 温芍果断摇头:“没有,你走吧,不要再想着以前的事了,我知道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但我们之间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回去之后娶一房妻室,日子过下去就什么都忘了。” 她越说,顾无惑的手便攥得越紧,直至死白。 她说她忘了,然后让他也忘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一辈子。 世上没有再比这还要绝情的话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顾无惑听见自己忽然突兀问道。 温芍道:“你就当这次来北宁根本没有见过我,就当我死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再出现的。” 顾无惑无话可说了。 他怔了片刻,又慢慢从床上下来,把还坐在脚踏上的温芍扶起来坐到床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床帐。 温芍同样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他走出去,又坐了一会儿,才想到他应该是已经走了。 走了,就再也不会再见面了罢。 肩膀上疼得更厉害,想来是伤口又崩了一次,只是神思倒是已经清明些了,方才她发着烧,与顾无惑闹了一通,反而发了汗舒服了。 温芍唤来婢子,又草草包扎了一次伤口,这回她平躺在床上,很快便入了睡。 *** 顾无惑回去之后又喝了一夜的酒,等到天蒙蒙亮时,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醉是已经醉得不行了,可脑子里却一直回响着温芍夜里同他说的话,总也没完没了。 明远将他扶到床上,顾无惑略躺了躺便又醒来,却不想已经是快晌午了。 他向来克制,酒都未曾多饮过,更何况是昨夜那般酗酒了,宿醉实在是不好受的。 但再不好受,也总比温芍的话要好受。 人慢慢清醒过来,他竟又开始想去见她,或许再问一问,她能把一切都和他说了,然后就答应和他走了。 他不该由着她留在北宁。 崔仲晖和崔河不好对付,而秦贵妃似乎对她也不是那么真心,否则便不会让她来找他,若她能顺顺利利嫁人倒也是好的,可就怕卷入那些事端,最后反倒害了自己。 只是他也不甘心看着她顺顺利利嫁人,比如那个储奚。 程寂进来,看他沉着脸坐在那里,知道是昨夜在温芍那里吃了瘪,然而不能劝说什么,这终归是顾无惑的私事,他另还有耽误不得的要事要说。 看见程寂,顾无惑才稍稍收敛住心神,道:“何事?” 程寂道:“南朔那里传回的消息,圣上龙体欠安,已经好几日不曾上朝。” 自从四年前建京出事,皇帝仓皇出逃城外,虽后来顾无惑很快迎回了皇帝,但皇帝的身体一直因此事病病歪歪,不上朝也是常事。 平时顾无惑在,大多数事情便由他一手决策,就算皇帝不上朝也不影响什么,然而眼下他身处北宁,总是力有不及的。 若是回去得迟了,只怕会生出什么变数。 顾无惑心知自己其实不该亲自过来北宁,然而再说这个也无济于事,好歹是见到了温芍和满满,但回程却是刻不容缓的。 即便他想再多待几日,局势也由不得他再拖延了。 顾无惑留了随行的官员在北宁处理后续交涉的事,自己当即决定当日就离开北宁前往南朔。 温芍那里昨夜已经去过了,饶是他再不甘心,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顾无惑又去看了一次满满,只是很可惜,满满在早上的时候已经被温芍接走了。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再去温府。 温芍一直瞒着他满满的事,还是秦贵妃松的口,显而易见是温芍不想再让满满和他有瓜葛,甚至不想让他们见面。 若是他此时出现说要见满满,温芍一定会更不开心的,既然都要离别了,又何必再扰乱温芍的心绪,令她徒增烦恼。 只能是好聚好散罢了。
第48章 折返 第二日起身,许是后半夜睡得安稳的缘故,温芍觉得身上感觉好多了,请了大夫来看,烧是早就退了,只是伤口昨夜又崩了一次,好在这会儿也已经结住了。 温芍想着自己精神还好,便马上让人去姨母家把满满接回来,一刻也等不了。 她要养伤一时还起不了身,便只能让人把满满带到内室里来,满满直到三岁夜里都是和温芍一起睡的,他顿觉这里熟悉,自己脱了鞋便爬到温芍的床上来了。 闻到母亲身上的味道,满满有点开始委屈了,他一开始进来时倒还好,那边那么多人哄着他,温芍也不过就是耽搁了一日没有来看他,平日里玩伴又多,玩着玩着就忘记了,但一看见温芍,满满还是撅了撅小嘴,扑到温芍身上来。 他把头把温芍怀里拱,温芍虽然有伤,但也舍不得把他推开,于是只轻轻将他拢在怀里。 不过满满很聪明,他很快便从温芍怀里抬起头,问:“阿娘你怎么了?” 温芍没有瞒他:“昨日陪你外祖母的时候出了点事,阿娘的肩膀伤了,你自己在床上坐一坐好不好?” 满满是很听话的,听见温芍这样说,他也不提温芍昨天没去看他的事了,只乖乖地在温芍身边靠好,趴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臂。 温芍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她摸着满满细软的头发,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安安静静地和满满待一会儿。 这时满满又说:“阿娘,表舅母这几日也卧床了,你是不是和她一样?” 温芍不大清楚姨母那里的事,先亲了满满胖嘟嘟的脸蛋一口,随口问道:“她怎么了?” “他们说她的小宝宝没有了,所以要睡在床上休息。”满满道。 温芍无语,不免又有些好笑,道:“阿娘都说了是受伤了,肩膀上好大的伤口,流了好多血,阿娘昨夜疼了一夜,怕吓着你就不给你看了,这怎么会和你表舅母一样呢?” 满满眼睛眨巴眨巴几下:“真的不一样吗?” “不一样……”温芍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懂事,不能说得深了,说得浅了又怕他再问东问西,只能含含糊糊说道,“你表舅母有表舅父,所以才会有小宝宝,阿娘一个人,所以不会的。” 满满又问:“那为什么阿娘没有表舅父呢?” 温芍的额角跳了两下,有些后悔自己说得太多了,她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个不叫表舅父,那个叫爹。” 满满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搞不太清楚,仅仅只是知晓该怎么叫人,更何况他没见过爹,所以温芍这句话果然成功让他沉默了。 温芍正想趁他安静的时候让他赶紧睡一会儿,睡醒了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谁知满满抓了抓头皮,又开口道:“那我不是阿娘的小宝宝了。” “怎么不是了?你永远是阿娘的小宝宝。”温芍哭笑不得。 满满大声道:“那你说谎,你是不可能有小宝宝的,你自己都说了你一个人所以不会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一直传到了帘帐外头,一时连外面的婢子仆妇都被他逗笑了,温芍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连忙捂住他的嘴,道:“满满别说了,你长大以后就懂了。” 她话音刚落,满满的眼睛里就开始亮闪闪的,温芍起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紧接着便看见他啪嗒啪嗒地开始掉眼泪了。 温芍一个头两个大,怕满满哭起来透不过气,只好捂在他嘴巴上的手放开,小声哄他:“好了好了别哭了,那是以前,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前没有,不是和你说过你爹是死了吗,怎么又转不过弯来了?” 只可惜小孩子的情绪奇怪,有时来得快去得快,可真要是伤心事,他一味想起来便会越哭越伤心。 四岁的孩子毕竟又不如再小一些的好哄,一时温芍也束手无策了。 满满的奶娘见状便在外头问:“夫人,要不要我把小郎君抱走?” 若是平时,温芍倒是有心思去哄一哄的,自己生下来的孩子若是自己都觉得他烦,那还生他干什么,可是今天温芍身上不好,实在是没有这个心力去对付他,于是便把奶娘叫了进来。 满满又赖在她身边不肯走,奶娘只能在一旁一同哄他,温芍便道:“他还小,有些事情该避着他些。” 奶娘道:“那些事原不该让小郎君听见的,但那边大大小小的孩子多,平日里都是一块儿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郎君就听进去了。” 温芍略点了头不说话,也没有怪罪奶娘。 “让奶娘抱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温芍对满满道,“阿娘这里的园子有很好看的花,满满要不要看看?” 满满拼命摇头,又说:“没有人一起玩。” 温芍和奶娘对视一眼,温芍又道:“那外面呢?你不是最喜欢去外面玩的吗,阿娘让他们陪着你出去,给你买好玩的好吃的。” 满满说:“不想,昨天出去过了。” 温芍没说什么,奶娘却立刻说道:“对,昨天小郎君出去玩了,是那边夫人叫我们带着小郎君出去逛逛的。” 温芍心下便有些奇怪,她又没多问,出去也是正常的事,奶娘怎么那么急着解释,难道是怕她继续怪罪? 不过温芍也没有放在心里,满满还在闹,她便佯装生气道:“满满,不能再这样了,否则阿娘就生气了。” 她很少对满满生气,但满满也是很怕她生气的,见温芍好像要来真的,便慢慢止住了啼哭,又恢复原样,乖乖地趴在温芍身边。 “这才乖,”温芍抚摸着他的发顶,此时忙不迭要扯开他的心思,免得他想起来再哭,便问,“昨日都玩了些什么?” “也没玩什么,”奶娘又抢着回答,“不过是一些寻常吃的玩的,小郎君以前也都是玩过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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