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许真的是做梦吧,即便不是,也和现在的她没什么关系,就像她眼前的这双手,曾经柔弱无骨,细腻如玉的纤纤素手,经过一年牢狱之灾,三年宫规磋磨,已经长满老茧,丑得不忍直视。 鲜明地区分开了贵女谢氏和宫婢谢蕴。 她指尖不自觉蜷缩了起来,有些空茫地想,这样的手如果出了宫,应该足够养活她那一家人吧。 也挺好的。 身上忽然笼罩了一层阴影,谢蕴一颤,骤然抬头,入眼的是殷稷冷漠的脸。 “大好了?” 谢蕴连忙起身行礼,一只手伸到了她眼前,可她看了又看,却抬不起手来去握。 殷稷之前的话仍旧针一样扎在她心口。 可殷稷对上她素来不体贴,见她迟迟不动弹,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自顾自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 后背抵上了柱子,面前人看过来的目光像是在打量物件。 “清减了许多。” 谢蕴垂下眼睛不想开口。 殷稷却十分刻薄:“病了一场,哑巴了?” 谢蕴这才不得不说话:“……不曾。” “那就好……你要记住这次的教训。” 谢蕴心里窜起一股火来,她冷冷直视过去:“奴婢不过是失足,不知道该得到什么教训。” “嘴硬?”殷稷脸色发青,“看来你是想让朕亲自出手教训你。” 谢蕴抿了下嘴唇,眼底倔强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上一次殷稷这么说的时候,远在滇南的谢家人饿了足有三天。 她垂下头:“奴婢不敢。” “最好是。” 殷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甩袖就走,头都没回一下。 谢蕴静立许久,还是压下所有情绪跟了上去,她既然病好了,再不情愿也还是要销假回去伺候的。 蔡添喜一见她回来,善意地笑起来,只是却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尴尬:“谢蕴姑娘大好了?” 谢蕴微微弯腰算是见礼,只是被蔡添喜避开了——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帝的人,对方不敢拿乔。 “姑娘不在,咱家这身老骨头,可是要撑不住了。” “公公说笑了,这乾元宫没有您老才是要撑不住呢。” 两人互相吹捧两句,看似热络,可谢蕴却隐隐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对劲,只是殷稷已经进了殿,她也不好再耽搁。 她对蔡添喜点点头,算是道别,进殿后却连殷稷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明明是他发作在先,现在不理人的也是他。 谢蕴甩甩头,将复杂晦涩的情绪压下,转身要去茶室泡茶,可一抬眼就瞧见一个眼熟的宫女端着茶盏迎面走过来。 仿佛是不久前说她闲话被她掌了嘴的宫女香穗。 她也没太在意,抬手去接:“给我吧。” 香穗却一侧身避开了,皮笑肉不笑道:“姑姑大病初愈,正该歇着,伺候人的活怎么能让你来呢?” 话说的好听,可这幅样子却是实打实的挑衅。 谢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病了半个月,就有人盯上了她这个掌事宫女的位置。 不,不是她自己盯上的,而是有人把她提上了这个位置……怪不得刚才蔡添喜的态度那么奇怪。 可皇帝身边的人,蔡添喜不可能自作主张。 她扭头看向殷稷,对方也正看着她,却是仍旧一言不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这幅态度,果然是和他有关。 谢蕴心里叹了口气,眼神忽的锋利起来,想看我的热闹是吧? 给你看! 她抬手抵着托盘狠狠一推,香穗没能站稳,踉跄倒地,热烫的茶水全都倾倒在了她身上,一声惊叫瞬间撕破天空。 谢蕴面无表情:“御前失仪,这就是内侍省教出来的奴婢?” 香穗愤愤看过来:“明明是你推我的!” “我推你,你就可以大喊大叫了?什么时候姑姑教导宫女,允许你们喊了?” 香穗没想到她这般不讲理,气的满脸通红,谢蕴却蹲了下来,抬手不轻不重的拍着她的脸颊,眼神威严冷凝:“替我当了几天差,就真的以为能顶替我了?” 脸颊火辣辣地疼起来,却不是因为谢蕴真的动手打了她,而是被掌嘴的记忆太惨痛,香穗的脸色瞬间煞白,哆哆嗦嗦的再没能说出话来。 “下次要记得,确定能把我踩在脚底的时候再来嚣张,滚吧。” 香穗如蒙大赦,狼狈地爬起来跑了。 谢蕴看都没看一眼,平静地收拾了碎裂的杯盏。 一声轻笑却自头顶响起来:“你还是这副性子,朕真是很好奇,若有一天失势,你会怎么死。” 谢蕴毫无波澜:“不劳皇上费心,无论如何,奴婢都会活到二十五岁,离开这里。”
第20章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朕 殷稷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却不等旁人察觉便消失不见,他毫不在意似的嗤笑了一声:“那你就好好熬吧……” 他丢了手里的折子,居高临下地朝谢蕴看过去,语气高高在上又满是轻佻:“过来。” 谢蕴将碎瓷片全都捡进了托盘才起身走了过去,却不等靠近就被殷稷一把拽了过去,跌坐在了他腿上。 外头还是青天白日,他却毫无顾忌地扯开谢蕴的衣裳,目光在她已经消了痕迹的白嫩嫩的皮肤上一扫,随即猛地张嘴,一口咬在了锁骨上。 这一口带着惩罚的意味,谢蕴闷哼一声,咬着牙死死忍着。 “现在才顺眼……”殷稷在她耳边低笑一声,可笑声里却满是警告,“你刚才那副样子,以后别在朕面前露出来,不招人喜欢。” 谢蕴闭上眼睛,只当没听见。 殷稷却一抄她的腿弯,抱着她就往寝殿走。 他抱得不稳,谢蕴不得不抓住了他的衣襟,却在下一瞬便被毫不客气地扔在了床榻上,然后结实的身体压了上来。 这种事,一向是不能拒绝的,谢蕴叹了口气,脑海里却忽然想起了秀秀的话——前天,殷稷在良嫔那里过了夜。 她浑身一颤,猛地抬手抵住了殷稷的胸膛。 殷稷一愣,打从进宫后,谢蕴虽然还带着她一身傲骨,可在这种事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献祭似的纵容,不管殷稷在床榻上如何放肆,她从来没有过怨言。 可现在,她竟然推开了自己。 殷稷脸色陡然阴鸷:“谢蕴,你这是在拒绝朕吗?” 谢蕴抓着衣领,摇着头缩到了床脚,她不是要拒绝殷稷,只是一想到他身上可能还残留着别的女人的气息,她就生理性的反胃。 就算良嫔的味道已经洗干净了,可香穗的呢?贴身女官的用处,她比谁都清楚。 可她更清楚的是,不管是在殷稷心里,还是客观事实上,她都是没资格计较这件事,可是……至少沐浴过后再说。 她不求别的,至少给她个心理安慰。 “奴婢病了这许久,身上污秽,需要沐浴……” 殷稷眯起眼睛,语气发凉:“是你需要沐浴,还是你觉得朕需要沐浴?” 谢蕴被戳穿了心思,一时哑然。 理智上她很清楚,如果承认必定会激怒殷稷,可情感上她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开口反驳。 她说不出话来,可就在她这短暂的沉默里,殷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谢蕴,朕给你脸了是吧?” 果然是发怒了,看过来的眼神凶悍犀利,像是要吃人。 谢蕴逃避似的扭开了头,却不防备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硬生生拽了过去,殷稷报复似的将她死死禁锢在身下:“谢蕴,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蕴下意识摇头,可殷稷却根本没有要听的意思,他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朕?!” 谢蕴愣住,她知道殷稷只是想提醒她现在只是个宫婢,可两人现在的姿态,和殷稷那双和齐王极其相似的眼睛,都让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晚上的强暴。 那是她坠入深渊的起始,也是谢家颠覆的开端。 浓重的阴影笼罩上来,压得她喘不上气来,所有的骄傲和坚持都在这一瞬间散了,她闭上眼睛慢慢摇了摇头:“没有,是奴婢矫情了……皇上请随意。” 她放松身体,恢复了以往予取予求的姿态,可刚才急色的人此时却没了动静。 谢蕴从晦涩的情绪里挣扎出来,重新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皇……” 殷稷忽然起身,拂袖而走。 谢蕴眼看着他离开,心口莫名地一紧,殷稷是不是也想起了她和齐王的婚约? 她抓紧了身边的被子,慢慢蜷缩起双腿,将脸颊埋了进去,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勉强自己去伺候殷稷……是好事。 可心口却莫名的空茫,仿佛破开了一个洞,空的她竟连下地都没力气。 “备水。” 殷稷的声音忽然隔着寝殿厚重的垂幔传过来,紧接着是蔡添喜的应答声,外头也跟着嘈杂起来。 谢蕴一怔,隐隐有了个猜测,下一瞬,殷稷漆黑的脸便闯入眼帘。 “还不起来伺候朕沐浴!” 虽然她的确往这方面想过,可猜测被殷稷确定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惊讶,目光怔然地看过去,迟迟收不回来。 殷稷似乎被看得不耐烦,脸又黑了:“怎么?朕使唤不动你了?” 态度倒是越发恶劣了。 谢蕴不敢再胡思乱想,摇着头下了地,跟着他进了耳房。 耳房后头连接着池子,此时兰汤正源源不断地从兽嘴里流出来,偌大一间屋子,已经到处都蒸腾起了热气。 她服侍着殷稷脱了衣裳,目光落在他心口的一处伤疤上,当年殷稷被从谢家赶出去后没多久,她就听说他受了重伤,几近丧命,这大约就是当时重伤留下的疤。 她进宫后曾经问起过是怎么回事,但每次一提殷稷的态度都变得十分恶劣,疾言厉色地训斥她闭嘴,久而久之她便不敢提了。 可即便如此,每次看见她还是免不了在意,伤在这个位置,疤又那么厚,伤口应该很深吧,是什么人会将他伤成这样…… 她正走神,冷不丁手腕被抓住,然后整个人被拽进了池子里。 …… 再醒过来外头天色已经黑了,谢蕴身在偏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身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处处都痛。 殷稷大约是有气的,发作得格外凶狠些,比上回从宫外回来的时候还有过之。 她抬手摸了下锁骨,有个清晰的牙印,好在没出血,这么看起来,他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自己这算是逃过一劫吧。 她看着床边的烛火有些愣神,头一回觉得看不透殷稷,心情却莫名的不算糟。 眼见着快到晚饭时辰,她不再胡思乱想,起身换了衣裳打算去正殿伺候,可刚要出门,秀秀却提着食盒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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