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扶伤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对患者负责才将疑虑说出来而已,竟然被钟白说得如此不堪。 “钟统领何意?你是不信我?” “我为什么放着自己人不信去信你?” 钟白抬手抱肘,满脸都写着不痛快。 廖扶伤气得脸色涨红,可他不善与人争论,既然钟白摆明了不信他也不帮他,他就只好自己去见殷稷。 他板着脸推开钟白,抬脚进了门,钟白啧了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皇上今天心情可不太好,你这时候说了不该说的,可就没有太医能做了。” 廖扶伤心里冷笑一声,他入宫做太医固然也求前程,可若是眼看着人不对而不救,他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臣廖扶伤有事求见。” 殷稷正在用饭,他这阵子身体频繁受创,都是廖扶伤尽心救治,他对对方多少都是有些敬重感激的。 “起来说话吧。” 廖扶伤谢了恩,撑着地面站起来,犹豫着怎么开口。 “你这欲言又止的,是怎么了?” 廖扶伤叹了口气,发现自己怎么都不可能委婉,只能硬着头皮开门见山:“臣奉命为谢蕴姑姑诊脉……” “打住。” 殷稷拦住了他的话头,他没想到廖扶伤来是要说谢蕴的事,他都已经决定了,要将谢蕴逐渐从自己的生活里剥离,他不能听。 “朕没有下令,此举为你个人所为,不要弄错了。” 廖扶伤一愣:“皇上,臣……” “没有别的事就下去吧,朕还有很多政务要忙。” 廖扶伤还要开口,蔡添喜就上前一步朝他摇了摇头:“廖太医,请吧。” 廖扶伤无可奈何只能被迫出了龙居:“蔡公公,我当真是有要事……” “咱家自然知道太医医者仁心,可皇上现在真的是分身乏术。” 蔡添喜叹了口气,他不是夸大其词,谢蕴所预见的以后殷稷自然也猜到了,此时不做准备,回京后就只能任人鱼肉,可就算要准备,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做,想在那么多猛兽中寻一条生路出来,太难了,殷稷已然焦头烂额,实在无心其他。 “您是太医,谢姑娘要是有什么问题,您比皇上有用,只能请您多尽心了。” 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廖扶伤也无可奈何:“如此,我就告退了。” “太医慢走。” 廖扶伤背着药箱叹着气出了门,一抬眼却见钟白正靠在墙上等着看他的热闹:“叹气叹成这样是不是也被罚了?你这叫活该,你说你看病就看病,非要挑事……” 廖扶伤忍无可忍,平日里看钟白还算是非分明,可一牵扯上他的弟兄们,脑袋就像是被驴踢了一样:“统领既然如此信不过下官,就请把下官开的药还回来吧,日后统领身上再有伤,也请另请高明。” 钟白愣了:“你是个太医,不给人看病治伤你干什么?还有那药,你都开给我了,还想要回去?我不给你。” 他深觉不可思议,廖扶伤却被他的胡搅蛮缠气得心口疼,索性也不再理他,虽然还没到平日里去给谢蕴诊脉的时辰,可他现在无处可去,索性就抬脚下了楼。 钟白却又追了上来:“我得教训你两句,一个大男人心眼忒小,我说你两句你还闹脾气……” 这人平日里就废话多,廖扶伤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闷头往下走,眼见那长廊就在自己面前这才松了口气。 他先前见过钟白在这里徘徊却并没有过去,现在应该也不会往跟前凑。 可钟白正教训他起劲,竟没有注意到他们走到了那里,一直跟着。 廖扶伤正要撵人,却瞧见谢蕴门前没有人,他一愣,一时顾不得钟白快步走了过去。 房门被关上了,他抬手推了两下竟然没能推开。 冷不丁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拨到了一旁,随即抬腿一踹,屋门应声而开,屋内的情形也映入两人眼帘。 两个禁军正在清理地面,谢蕴躺在床榻上安然入眠。 钟白松了口气:“我就说他们可信。” 廖扶伤根本没理他,抬脚就进了门:“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是谢姑姑说屋子里脏了,让我们来清理一下。” “可这里皇上不许旁人进来,”廖扶伤丝毫没有被说服,一向平和的脸上竟带了几分凌厉,“你们老实交代,到底进来干什么?!” “喂,”钟白忍不住插嘴,却不等开口就被廖扶伤瞪了一眼,“你出去,皇上有旨,除了我任何人不能擅入,你想抗旨吗?” 钟白还是头一回见廖扶伤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眼见钟白指望不上,高个子禁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其实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谢蕴姑姑昨天忽然说皇上不见她就不吃饭,我们没办法……”
第325章 这是最后一次 钟白一惊:“什么?她饿一天了?昨天为什么不上报?!” “属下不敢啊,皇上下旨不许她的话传出去,我们怎么敢抗旨……” “你们啊你们,这能是一回事吗?!” 钟白隔空点着两个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低骂了几句才看向廖扶伤:“小太医,算你说得对,他俩的确有所隐瞒,但有皇上的圣旨在前,这也不算故意的,我这就回去见皇上,你赶紧给谢姑娘看看。” 他说着匆匆走了,廖扶伤看了两人一眼,脸色沉下去:“谢蕴姑姑真的是从昨天起才没进食的吗?” 两人忙不迭点头,高个子懊恼地锤了下地面:“要是我们昨天就报给统领就好了,这要真出了事,我们怎么交差啊?” 话说得情真意切,后悔溢于言表。 廖扶伤毕竟不是办案的人,今天质问这二人也只是觉得他们古怪而已,见他如此心里就有些信了,他懒得再理会,挥挥手就把人撵了出去,上前去为谢蕴诊脉。 门板被合上,两人对视一眼,矮个子长出一口气:“大哥,还好你机灵,现在她就算醒过来告状也没人信她了。” 高个子得意一笑:“还差一点呢,等会儿统领回来,我还有一招,到那时候她才是说什么都没人信了,咱们就只管等着她活活饿死就行了。” “我就是担心皇上不会不管她……” “你忘了上林苑的事了?”高个子禁军神情笃定,“皇上那么宠爱萧嫔娘娘,可当初她拿绝食威胁皇上的时候,可还是被强行饿了好几天的,皇上是受别人威胁的人吗?娘娘都这样,何况一个丫头?” 这事当初整个上林苑都知道,矮个子顿时松了口气,眼里都是佩服:“幸亏大哥你还记得那件事,我还以为咱们收不了场了,要是因为这个罪人就把咱们的前程搭进去那可太亏了……现在就盼着皇上不理她了……” “你说什么?谢蕴绝食?” 钟白单膝跪地,听着殷稷话里的震惊,头都不敢抬:“是,说是您不见她,她就不吃饭,禁军说从昨天开始她就没进食,已经一天了。” “一天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报?” 钟白欲言又止,倒是殷稷自己想起来了他下过的旨意,一时间脸色铁青,手里的折子硬生生被攥成了一团。 “皇上,您要不去见见吧……” “朕凭什么去?” 殷稷下意识反驳,抬手摁住了突突直跳的心口,先前种种一幕幕浮现在了脑海里,他咬牙切齿道,“事到如今,她还敢用自己来威胁朕……她凭什么觉得朕会妥协?!” 钟白想起谢蕴说她也想护着殷稷的样子,又想起她躺在床上苍白憔悴的脸,心情有些忐忑:“臣是怕您如果不去,万一以后……” “没有万一!”, 殷稷抬手将折子狠狠砸在地上:“她既然不肯顾朕的死活,朕也没必要在意她的生死,喜欢饿就让她饿着吧,饿到她认清楚自己的处境为止,朕只当不知道。” 钟白张了张嘴,他看得出来殷稷还在气头上,话说得难免冷酷无情了些,可是—— “皇上,她现在看起来不大好,您……” “朕说了,朕不管她!”他狠狠锤了下桌子,“饿两天又死不了人,她难道会蠢到真的饿死自己吗?下去!” “可……” “出去!” 见他态度坚决,钟白不敢多言,只能叹了口气退了下去,心里却还想着逮个机会再劝劝殷稷,可龙居的门刚关上,里头就是一阵闷响,是殷稷在砸东西,不知道砸了些什么,连门都险些被砸开。 他听着那动静只觉得头皮发麻,原本的打算不自觉散了,他还是去劝劝谢蕴吧,至少她不会罚自己背书。 他灰溜溜地走了,蔡添喜却被动静惊动,连忙端着参茶自耳房里出来:“皇上息怒,您现在不能动气。” “朕怕是气死了她才高兴!”殷稷爆喝一声,气得浑身哆嗦,“又来胁迫朕,又拿她自己来胁迫朕!她明知道朕还在意她,就非要往朕心里扎刀子……朕真想剖开她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蔡添喜叹了口气:“皇上息怒,这次您不理会,想必她就得着教训了,以后必然不会再如此放肆。” 殷稷冷冷哼了一声,看似是赞同,却许久都没再开口,只有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 蔡添喜将参茶端了过来:“皇上凌晨时候惊醒再没能入睡,喝杯参茶养养神吧。” 殷稷抬手接过,抵在唇边却又没喝,只垂眼看着茶盏里自己的影子,神情肉眼可见的平静了下来,半晌后他将茶盏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蔡添喜,你挨过饿吗?” “宫里人哪能没挨饿呢?做错了事主子总要罚的,挨饿是常有的事儿。” 殷稷垂下眼睛,语气发沉:“朕也挨过,很难受,尤其是冬天……” 蔡添喜有些猜不准他的意思,不敢胡乱言语,只能顺着话头往不紧要的地方说:“谁说不是呢,好在皇上您宽仁,奴才打从跟了您,可就没挨过饿了,三五不时还能得到恩典赏赐,连太医都给奴才开过药膳的方子……” 听着他感恩戴德,殷稷脸上却毫无波澜,他摩挲着参茶的杯沿,许久后认命地叹了口气:“你去一趟吧,有什么话就让她告诉你。” 蔡添喜连忙应声,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殷稷喊住了。 “你告诉她,下不为例,别再试图挑衅朕的底线,否则,她一定会后悔的。”
第326章 我就是挑衅你了 眼见钟白垂头丧气地自己回来,禁军兄弟对视一眼,都明显松了口气,高个子颇有些得意,他给矮个子递了个眼色,满脸都写着“看我的”,随后才上前一步朝钟白迎了上去:“统领,怎么样?皇上答应了吗?” 钟白没有心思搭理他,语气有些不耐烦:“瞎打听什么?去守你的门!” 他才不会把殷稷那些气头上的话说出来,不然会让谢蕴的日子更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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