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便没了声息,殷稷静静等了很久很久才轻声接了下去:“我记得,他说过要在我们成亲那日放的……”
第442章 风雪将至 玉春还是去了一趟长信宫,帮着找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晋王,外头的嘈杂声响了一宿,殷稷靠在软榻上,眼睛也睁了一宿。 他会信守承诺,安静的等谢蕴醒过来,只是他自己却不敢闭眼,他一下一下摩挲着谢蕴的发丝和指尖,唯有这样的碰触,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才能汲取一丝安宁。 这一宿太过漫长,他总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找人的宫人声音都低了下去,久到灯烛都灭了,谢蕴却始终安安静静,半分回应也无,他克制着不去喊她,思绪却逐渐混乱。 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只知道心口沉沉地往下坠,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只看一眼便能万劫不复。 “……记得吗?他说要在我们成婚那日放的。” 谢蕴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来,殷稷愣了愣,等看见谢蕴那双睁开的眼睛时,他才清晰地意识到人真的醒了。 一瞬间他心口又酸又烫,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不愿意失态,不想让谢蕴连中毒修养都不得安宁,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伏下身,将脸颊埋在谢蕴颈侧,许久都没能动弹。 谢蕴略有些茫然,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方才两人说话的画面上,他们在说谢济做的烟花。 那个他当宝贝藏着的,说要当做他们成婚贺礼的烟花。 直到颈侧有细微的颤抖传过来,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我又睡过去了,是吗?” 她侧身抱住殷稷的头,轻声和他道歉,“对不起,让你等了很久吧?” “没有很久,”殷稷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乱了她本就不算顺滑的发丝,“只要你还能醒过来,多久都不算久。” 谢蕴还想安抚他几句,激荡的钟声却忽然响了起来,天要亮了,城门即将打开,难民也要进城了。 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们了。 谢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闭上眼睛,动作急促地低下头隔着面纱在他额角落下一吻:“去吧,我等你回来。” 殷稷抬眼看过来,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眼睁睁看着谢蕴就这么在自己眼前合上了眼睛,身体毫无预兆地跌了下来。 他连忙伸手接住,心脏又往深处坠了坠。 谢蕴…… 外头响起脚步声,随着玉春的通传,钟白大步走了进来。 夜风里他一身肃杀,身上那股惯有的率性已经不见了影子,即便隔着内殿的门,却仍旧有杀伐气自缝隙里挤进来:“皇上,人都齐了。” 殷稷轻轻将谢蕴放回软榻上,细致地为她盖好被子,这才起身,脸上的柔软怜惜一瞬间退了个干净,只剩了如同天气一般的冷凝的肃杀。 既然谢蕴说了要等他回来,那他便不会无功而返。 他抬脚走了出去,钟白远远一抱拳,并未言语,只抬手推开了乾元宫的门。 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来,一瞬间不管是狐裘还是炭火,都被这凛冽驯服,半分用处也无。 袖袍饱灌着风雪,衣襟猎猎作响,宛如一首悲歌,更似一声号角。 他们寂静无声地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御书房走去,落下的每一个脚印,都被这层层雪色镌刻在了青砖之上。 黎明前最晦暗的夜色里,御书房的灯火通明格外醒目,钟白上前一步推开了门,里头竟已经乌压压站满了人,瞧见那一抹明黄时,众人齐刷刷跪了下去:“皇上!” 殷稷上前一步,携裹着漫天风雪的寒意,弯腰将一人扶了起来,他看着烛火映照下的鲜活面庞,朗声开口:“诸位,今日若功成,你等无功,无名,不可荫封妻儿,不能光宗耀祖;如此,诸君可还愿死战?” 众人再次单膝跪地,钟白率先抬手,重重锤了锤心口:“奸佞若除,我等,可死!” “我等,可死!” 其余人眼神坚毅,齐齐附和,虽顾忌着不能走漏风声,声音压得很低,不可撼动的决绝却几乎凝成实质,一瞬间竟连烛火都为止颤动。 殷稷再没去扶他们,只后退一步,目光清晰地落在他们脸上:“留下你们的名字。” “臣东华门禁军都尉赵丰,携麾下十三名弟兄,愿为大周效死!” “臣京北营百户李大牛,携麾下二十二名弟兄,愿为大周效死!” “臣兵马司小旗魏福生,携同侪三人,愿为大周效死!” …… 每一个名字出来,殷稷的目光便落在对方脸上,他要清楚的记下这些人的脸,他们此行,是为大周,是为黎民,也是为他。 若他们一去不回,要有人记得他们。 “臣御前侍卫统领钟白,愿为皇上效死!” 钟白最后开口,话音落下,他抬头朝殷稷看了过去,他出身萧家,最清楚这些世家门阀豢养的私兵有多凶悍,今日一去,必定凶多吉少,可有些事他们不得不去做。 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曾饱受世家侵害,若今日不胜,皇帝就没有退路,一旦皇帝倒下,他们就没了希望,大周这片盛世的假象之下,会有越来越多的血污。 “臣等,拜别皇上。” 他深深俯首,眼底无惧无畏,他今天要去萧家,要把他们施加在殷稷身上的屈辱,全都讨回来。 殷稷深深看他一眼,虽一言未发,意思却已然再明确不过——平安回来。 他重重挥下袍袖。 众人再次抱拳,而后纷纷起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御书房,奔向了他们必定十分惨烈的战场。 透过肆虐的风雪,殷稷目光牢牢落在他们背影上,直至他们彻底消失不见。 “今日之举,皇上有几分把握?” 祁砚的声音自御书房角落响起,他竟是也在。 殷稷收回目光,慢慢退回御书房里,明知道外头天寒地冻,他却半分都没有关门的意思,他要大敞门户,等着钟白回来报喜。 “十成。”
第443章 落子无悔 钟声响,城门开。 在几乎要透过重重宫墙传到御书房的躁动声里,祁砚铺下棋盘,抬手执起黑子。 “臣代萧窦两家,向皇上请教。” 他抬手落子于三三位,起势虽稳,却暗藏杀机。 殷稷执白棋,垂眼看向那一点黑色:“此子,如何人?” “千里奔赴,重锋利剑,当为萧家举足轻重之人。” 城门大开,难民蜂拥而入,一人却借着人群遮掩,迅速遁入城中四通八达的小巷,不多时便绕进一座毫不起眼的民居里,里头却已经有人在等候。 那人看装扮明显是个下人,可衣衫料子却十分名贵,见有人来,他连忙抬脚迎了上去。 “您总算到了,小人恭候多时了。” 那人扯下脸上遮掩着面容的脏污布料,露出来一张已近中年却阴冷肃杀的脸,若是钟白在这里,就能一眼认出来,这正是萧家的大爷,萧定。 殷稷落子于二二位,祁砚眉梢一挑:“皇上不急?” “一子难成大事,萧赦行事素来求稳,他此行必有帮手。” “大爷此行带了多少人?” 管事开口询问,腰几乎弯到了地上。 萧定却连看他一眼都懒得,抬脚在屋内上首坐下,目光径直越过门洞看向外头,看似难民都在朝难民营奔赴,可路上却有数不清的人悄然消失于街巷,正沿着无数条不同的路朝他们汇集而来。 萧定这才冷笑一声:“全部。” “虽敌众我寡,”祁砚再执黑子,已然完全带入了萧定的身份,“但我前有玄武门禁军为饵,中有窦家相护扶持,后有门人府兵护院,再加上此行所带精锐府兵,把握能多涨两分;而皇上你……” 他“啪”的一声将棋子落下,“看似一国之君,奈何东西华门禁军皆是墙头草,不可依仗;宗亲隔岸观火,不肯出手;王荀唇亡齿寒,立场莫测;唯禁军虎贲营一脉可用,可人数有限,进则伤亡惨重,再无退路;退则一无所有,一生流亡,皇上要如何选?” 殷稷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大批大批身着难民衣裳的精壮汉子悄然摸进院子,看见萧定的瞬间,立刻俯身跪了下去,不多时偌大一个院子便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我们此番入城是为了什么?” “请皇帝退位!” “很好,我萧家功成就在今日,你们只管放心,皇帝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等到信号一发,你们就随我直取玄武门!” “是!” 棋子“啪”的一声落下,殷稷面无波澜:“进退两难,唯有兵行险着,先下手为强。” 嘈杂的脚步声忽然响起,萧定一愣,猛地站了起来,院子里跪伏着的府兵也意识到了不对,纷纷起身拔刀。 院门外却传来金属撞击声,是有人用铁链锁了门,府兵正要上前查看,却被一支利箭穿透了胸膛。 火把次第亮起,几乎要将这一处的黑夜照成白昼,连风雪的寒冷都被汹涌的火把逼退。 左右校尉跳上墙头,拉弓搭箭,直指人群中的萧定:“无故聚众者,需拘役三日,你们是选择跟我们走呢,还是打算袭击禁军,殊死相搏?” 萧定脸色漆黑,他们知道万民书一出,殷稷一定会察觉到难民不对,却没想到他竟有现在就决一死战的勇气。 他难道以为,凭这些禁军就能绞杀他们吗?等他们和家中汇合,这些废物就只剩了一个下场,有来无回! 而且,只要抓住几个禁军活口,他们萧家就不必再费心思去堵秦适那些酸腐书生的嘴,这可是皇帝先动手的。 殷稷,你只是出了个昏招! “从暗道走,我们去京城萧家!” “为人所制,不可硬碰,”祁砚再次落下一子,两人你来我往,棋盘局势已经越发胶着,“将计就计,方为上策。” 白子悄然落下,将他方才落下的黑棋一口吞下:“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殷稷抬起头,发丝被寒风吹得肆意飞舞:“此为请君入瓮。” 萧定留下一批府兵断后,率领剩下的人一路往萧家去,浑然没察觉本来对他们穷追不舍的禁军早就不见了影子。 等他们看见萧家的大门时,他才松了口气,连忙派人上前去敲门,可铜环还不等扣在门板上,那朱红的大门却自己开了,门内空无一人,趁着大雪落下的一片苍茫,空旷得让人心慌。 萧定脚步一顿:“门房何在?” 无人应答,却有起此彼伏的惨叫声自内院传出,他眼神瞬间凌厉,难道又是禁军? 他抬手握刀:“跟我进去!” 他率领剩下的府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等最后一个人也绕过了照壁,两个年轻汉子才从角落里冒出来,抬手将萧家大门死死锁住,随即拿起油桶,朝着易燃物泼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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