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添喜连忙应承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高兴,皇帝这话里的意思,该不会是如果这次科举舞弊的案子查得好,以后德春就能走仕途了吧? 他越想越激动,如果是以往他也就憋着了,可现在却是将喜色都露了出来,明明白白的展露给了殷稷看。 他正高兴,德春就进来了:“皇上,找到了这个东西。” 他手里拿着张纸,虽然说是给殷稷的,却没往他跟前递,他刚刚才被蔡添喜教训了一通,这次总算长了点脑子。 “藏这东西的地方有些污秽,请皇上允许奴才诵读。” 殷稷仍旧看着手里的折子,头都没抬:“是抄录的清明司调派官员的名单吧?” 德春惊讶地抬起头:“是,皇上早就知道?” 蔡添喜又想揍他了,谁教得你直视皇帝? 可想着他以后就不是奴才了,可以体体面面地做人,不用和他似的再卑躬屈膝,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 殷稷也没在意:“这次科举舞弊的案子,各家都牵扯其中,有人心虚,自然会生事,不奇怪。” 德春应了一声,看着手里的名单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殷稷瞥他一眼:“没问出些别的?” “问出来了,他说是悦嫔派他来的,但奴才觉得不可信。” 殷稷一挑眉:“哦?怎么说?” 德春还没和殷稷说过这么多话,一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朝蔡添喜看了过去,蔡添喜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好好说。 虽然任命诏书已经写好了,可要是德春没那个本事,殷稷随时都会改主意,毕竟这清明司现在还是个临时衙门,是成立还是解散,都是殷稷一句话的事儿。 德春不知内情,却看明白了蔡添喜的眼神:“奴才觉得越是他说出口的人越不可能,这私盗乾元宫的消息,不管成不成都是大罪,宫人们若不是让人抓住了紧要的把柄,绝对不敢做这种事,一旦做了,有把柄在也不敢将幕后主使供出来。” 他一口气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低下头略有些急促的喘息,冷不丁上头一声轻笑—— “你家的本事你果然学到了几分,人就先关起来吧,现在还不到算账的时候。” 德春听得一愣,什么叫他家的本事? 皇上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他心里有鬼想多了? 他全身都麻了一下,却不敢多问,应了一声就要退出去,可他刚转过身,殷稷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薛京。” 德春猛地一僵,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念头,完了。 刚才的话果然不是他想多了,皇帝都知道了,他知道自己是个逃犯,是个本该已经死了的人。 他浑身一软,跪在了地上:“皇上,干爹他不知道奴才的身份,请您不要迁怒他。” 殷稷“啧”了一声,眼看着德春急得砰砰磕头,他眼底却都是不耐烦:“收收你这幅样子,朕要的不是一个废物。” 德春有些懵住了,他似是有些搞不明白眼下这是什么情形,求助地看向蔡添喜。 蔡添喜也不必再遮掩:“皇上早就知道了,没发作就是想留你一条小命,还不赶紧谢恩?!” 德春听话的再次磕头:“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 “别着急谢恩,”殷稷懒洋洋开口,“朕把丑话说在前头,朕现在需要一把刀,一把只知道听话,不知道是非的刀,你扪心自问,你做得到吗?” 德春怔了一下才明白殷稷话里的意思,皇帝可以赦免他,可以重用他,但前提是他要绝对听话,对方要的是一条鹰犬,一条没有自己思想的鹰犬。 可他本就是穷途末路的人,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抓住?就算因此会出卖良知,他也甘之如饴。 他重重叩首:“奴才一定肝脑涂地,不负皇上期望。”
第112章 她什么都不计较了 清明司的事终于告一段落,整个衙门共二十三人,每个人的出身都和德春一样,不过眼下他们看起来都很不起眼罢了。 也因此有不少人觉得殷稷是不敢动世家的,所谓的清明司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随便找了些人出来顶缸,认为这次科举舞弊的案子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第二天的朝堂果然气氛轻松,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侍,带着一群各衙门被排挤的不得势的废物能闹出什么事来。 殷稷也懒得多说什么,靠在龙椅上走神,连蔡添喜问他是不是要散朝都没听见。 这两天他时不时的就会这样,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谢蕴的脸,琢磨她会做什么,也琢磨她身上那微妙的不对劲。 下朝后他又没能在御书房呆住,索性回了乾元宫。 京城的春秋短,夏冬长,才不过四月宫里就已经为夏天做准备了,他进乾元宫的时候,宫人们正将夏日的用具替换上。 他目光掠过人群,没瞧见谢蕴的影子就打算进正殿去找,却刚进门就听见细碎的说话声,他下意识听了一耳朵,却是几个宫人在编排谢蕴的闲话。 这是常有的事,打从谢蕴当年进宫这些闲言碎语就没停过,贵人从云端跌落素来都是寻常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再加上谢蕴有着毁婚另嫁的过往,更让人觉得自己有了资格对她指指点点。 但不管是谁,只要被谢蕴听见这些话,都不会有好下场,只是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蠢还是单纯的管不住嘴,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吸取教训。 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管,就留着这几个人让谢蕴撒撒气吧,总比最后都算在他头上要好。 他抬脚进了内殿,本以为外头那些人如此明目张胆,是因为谢蕴不在乾元宫,却不想一开门,就瞧见她正在收拾自己的夏衣。 他愣住了,谢蕴就在内殿,隔着一道门,外头的话她不可能没听见,怎么没发作呢? 先前罚宫人掌嘴,教训藤萝时可没见她手软。 “皇上。” 谢蕴起身行礼,殷稷摆了摆手:“忙你的吧。” 谢蕴便回去重新收拾衣服,外头擦地的那两人大约是没注意到他回来的动静,仍旧在嘀嘀咕咕的说话,时不时会有某个字眼传进来,大多都是不好听的。 殷稷不自觉攥紧了拳,他知道宫里有流言蜚语,可不知道他们会说得这么难听,怪不得每次谢蕴都会大发雷霆。 先前他竟还觉得是谢蕴脾性苛刻,借题发挥敲打过她几次。 想起往事,他心里莫名发沉,眼神不自觉飘向了谢蕴,她神情却仍旧平和,仿佛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些衣物上,完全没听见外头的动静。 可她不可能没听见。 殷稷有些不明所以,谢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他在,所以不好意思发作? 要不给她腾个地儿? 他起身往外走,谢蕴大约从脚步声里听出来了他要出去,停了手里的活,微微屈膝送别,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连问一句他要去哪都没有。 殷稷心里有些不痛快,其实这两天他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虽然朝事十分顺利,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谢蕴,对方还维持着半蹲的姿态,看着就累。 算了,不着急问,兴许待会她出了气,就会正常一些。 他出了乾元宫,在外头漫无目的溜达了一会儿,琢磨着谢蕴差不多该把人收拾完了,就折返了回去,但一进门就瞧见那两个宫人还在擦地,身上并无何处不妥,还在这里干活显然也是没有被贬斥过的。 他眉头不受控制地拧了起来,谢蕴怎么没动手? 他推门进了内殿,谢蕴却不在了。 气跑了? 被两个宫人气跑了? 谢蕴会这么没用吗? 他正要喊蔡添喜去找人,却听见谢蕴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她原来没走。 他推开窗户看了出去,就见她在廊下正和宫人们安置新送来的花卉,她以前不做这种粗活的,大都是看着宫人折腾,可今天却上了手。 有气不撒,在这干什么活? 殷稷有些烦躁:“谢蕴,进来。” 谢蕴大约有些累了,听见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应声:“是。” 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谢蕴就推门进来了,殷稷原本还想质问她的,可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个湿漉漉的枕头,嘴边的话怎么都没能说出来。 “皇上可是有吩咐?” 谢蕴隔着两步远开口,语气平和,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烦躁。 殷稷纠结许久无奈似的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就拉着她去了外殿,两个说闲话的宫人这次察觉到了他回来,已经闭嘴安安静静地在干活了。 冷不丁瞧见面前多了一双明黄的靴子,连忙就着跪地的姿势俯首:“皇上。” 殷稷没有理会,侧头看向谢蕴:“宫里没有可以编排上封的规矩,他们交给你处置。” 宫人脸色大变,伏在地上哆嗦。 谢蕴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浅笑起来:“皇上言重了,何谈处置,不过是些许闲话而已。” 曾经以为刺耳至极,现在听来,也不过如此。 殷稷却再次愣住了,谢蕴不是大度的人,或者说不是随便大度的人,自己人的亏她吃也就吃了,可对上旁人,谁让她不痛快,她就会让对方更加不痛快。 不管是宫人,还是后妃,她素来不看身份。 现在她却不计较了。 殷稷心里越发不舒服,刚才压下去的质问又要涌上来,他真心实意地想问问谢蕴,这些天到底在想什么。 可不等开口,他先察觉到手心的触感不对,湿漉漉的。 他还以为是谢蕴手上沾了水没擦干净,可低头一瞧却是满手鲜红,谢蕴流血了。 “怎么受伤了?蔡添喜,传太医……” 话音未落,谢蕴就将手抽了出去:“不必了,些许皮肉小伤,哪配让皇上惦记。” 殷稷数不清多少次愣住了,谢蕴不是个会刻意遮掩自己病痛的人,上次她被萧宝宝烫伤之后,甚至还抱怨过自己询问得太晚。 当时他怎么回答谢蕴的来着? 他说,他能想起来问一句就不错了,哪有主子惦记奴婢的?
第113章 奴婢已经学乖了 殷稷心口堵得厉害,当时说的时候不觉得如何,现在听见这话从谢蕴嘴里说出来,他才知道原来如此刺耳。 “我当时……” “皇上,”蔡添喜忽然进来,“庄妃娘娘来了,说要见您。” 殷稷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庄妃会来他并不奇怪,先前他让谢蕴整顿尚宫局的时候,就猜到了消息一旦传出去,庄妃会坐不住。 可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沉不住气,今天就来了。 该不会还存着别的心思吧? 他想到了那个还没审问出来历的太监,脸色微微一沉,可在科举舞弊彻查的档口,他不能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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