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殿下卯时初,携缉私营去南湾缴私盐井,他前脚刚走,孙府后脚便送来了请帖。
第59章 五十九 南城楼子是泸州最易好的戏苑。 班主是位女子, 传闻老班主膝下只有一女,本想收个养子,但因意外离世, 只剩下个孤女苦苦支撑, 竟也把戏苑做的红火起来。 大约和班主是女子有些关系, 南城楼子只接女客。孙夫人在此地宴请, 也是用了心思的。 撄宁晨起时间尚早, 跟李岁一起捣鼓叫花鸡, 可荷叶没有捆紧, 小公鸡外皮沾了烤黑的陶土。 她嘴馋等不得, 李岁亦不愿浪费吃的,干脆撕去外面那层将就着吃了。 “这是个意外, 一回生两回熟, 下次肯定没问题的。”撄宁试图给自己找回场子。 李岁上次吃到新鲜的肉, 都不知道是那年那月了,只怕记事起便没有过。 建昌那边偶尔也会给他们这种黑工分肉吃, 但都是盐井管事不愿吃的,煮成大锅汤每人分一勺,清汤寡水的。 一个敢说, 一个敢信。 他矜持的拿着条鸡腿, 点点头肯定她:“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果然厉害。” 李岁眼神亮晶晶的带了点真切的钦佩。 撄宁劈另一只鸡腿的手微顿, 内心左右摇摆,艰难的把这条鸡腿也放到李岁面前。 鸡腿没了, 还有两只鸡翅! 肉少, 但是更入味。 “姐姐问你个问题,在盐井的管事, 一直是同一批人吗?” 她昨晚听了宋谏之的提点,对盐井管事的疑惑更甚。若是和太子有关联,那管事的人是燕京来的还是泸州当地人?她若是太子,既不会放心商贾行事,又不肯自己蹚这浑水,比得有得力下属来办此事才会放心。 像李岁这般外地逃难过来的,大约不在少数,盐井黑工更有数千人之多,怎么想,都是个招眼的目标。 但这建昌盐井,却在闹出了百余条人命,实在无法遮掩之后,才被人发觉。 可见管束森严,绝非一般家奴可以办到的。 李岁虽然自认比眼前人成熟得多,却没有纠正她自恋的姐姐称呼,皱着短眉毛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不是,我和阿爹在那呆了两年,白日夜里巡查的都换过一次……” 他绞尽脑汁的回忆,想说的更清楚明白:“好像是去年夏末,桑树叶子还没掉的时候。那个主管事我只见过三四次,也换过了,新来的那些人更凶更严,打人也狠。” 盐井只分黑日白夜,他说不准时间,只能记起季节的特征。 去年夏末。 撄宁嘴里咀嚼不停,脑筋却转了起来,夏末是什么时候? 她垂着眼,余光无意间略过腰间的玉佩。 对了。 夏末,是晋王从漠北回京的当口。 她一手握拳一手摊掌,‘啪’的一拍,眼里放光,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点门道。 宋谏之初回燕京,名声还好得很,威名赫赫的少年将军,随定国公收复漠北,人人得赞一声‘擎天白玉柱’。接迎的人从城门开始,挤满了整条西直街,长兄回家后还跟她讲过那阵仗。 晋王回京之前,太子和三皇子皆刚入朝主事,虽无建树,但太子有贤名在身,倒也够看,晋王回京之后,就是两码事了。 撄小宁是个务实派,反正在她看来,即便贤名传遍天下,和血海厮搏的军功相比,还是略输一筹。 她收回心神,撕了口鸡翅,满脸认真的追问:“你能想起其他的吗?比如他们提过什么人,穿什么衣裳?” “没有…”李岁咬着嘴唇,咬了咬头,面色有些不好意思的红。 “没关系,能想起这些也很厉害……” 李岁头一歪,小声道:“衣裳都是很常见的,但是那些不大露面的管事,腰上都挂着块牌子,黑黑亮亮的。” 他第一次见黑玉,好看的盯着看了会儿,结果背上挨了两鞭子,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不大露面吗……”撄宁脑袋瓜里闪过个猜测,自言自语道。 “嗯,”李岁用力点点头:“每次都是待半天就走,阿爹说他们是来查银钱的,一来就去地库。” “那我知道了,喏,再吃一块。” 俩人在院外鬼鬼祟祟的蹲成了蘑菇,等明笙发现时已经晚了,两只饿死鬼俱是吃的小肚滚圆,她急得直叹气:“王妃,您颈背还红着呢,大夫没嘱咐您少食油腥?” 撄宁正正色,想要蒙混过关,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嗝。 这下说自己没吃,也不会有人信了。 眼看明笙还有满肚子训话等着,她眼神一溜,想黑锅扣到满脸无辜的李岁身上。 但一对上李岁圆圆的眼睛,她的内心饱受煎熬,最后也没说出那让自己都唾弃的借口。 任明笙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听得她眼冒金星,胃里翻滚。 主仆两人拖到午时初才到南城楼子。 天上飘了小雨,但也不算冷,线丝般的雨点子打湿街上青砖,氤氲出一片暗色。 撄宁学了两年规矩,学到了狗肚子里。 什么步态端正行路不晃,在燕京时还多少记得些,出京就撒了欢儿,又嫌马车憋闷,容易错过街上小摊儿,一路蹦蹦哒哒的走,等到了地方,衣摆都晕湿一线。 孙夫人早就定好席面,在院里恭候多时了。 下人刚掀开门帘,她立时就抿着笑脸迎了上去,福身道:“问王妃安。” 瞧上去热络可亲,目光却不着痕迹的扫过撄宁的裙摆。 老爷说的果真没错,这晋王妃显见是个不受宠的。别说王妃了,哪家的正头娘子肯轻易抛头露面?男人真心疼,恨不得金屋藏娇。席面上夹了一箸菜,晋王嫌弃的饭都不肯吃了,现下出门连架马车都混不上…… 现在看,晋王只是迫于皇上指婚,才肯将就这段姻缘。 这样,她的法子就更好施用。 庆幸之余,周氏看着少女清冷妍丽的面孔,又生出一股身有所感的同情。 生得虽美,不得夫君欢心,又有何用? 撄宁没有开口,只微微颔首。这种场合她也不是头一回碰见,说多错多,不说最稳当。 戏台上唱着出南柯记,楼顶的天窗早早被支开个缝隙,细雨落在厅前荫草丛,半分不湿裙角桌案,又能窥见清新蓝天,可见定席之人别出心裁。 下人斟好热茶退了出去,周氏这才开口:“听闻王妃是泸州人?” 来了,上来先套近乎。 这个法子撄宁做生意时碰到过无数回了,一句‘是,但我给您的绝对是公道价,满市面上打听也没有比我给价更便宜的’就在嘴边,险些下意识的说秃噜嘴。 她喝了口茶掩饰心中尴尬,顿了顿,才道:“是,本宫幼年住在泸州外祖家。” 这还用问吗?撄宁腹诽,装的好像刚知道一样,背后恐怕都把她查了个底儿掉,不然孙府小少爷那颗石子,怎么就不偏不倚冲着她来? 装样的本事比她还好,撄宁暗暗生出一阵钦佩。 “妾正好同您反着来,幼时家在燕京,后来随夫家来的泸州,”周氏目光落在少女脸上,柔声道:“不过,泸州比燕京要自在些…” “确实。”撄宁点点头。 出行前,明笙给她攒了压箱底的步摇,长长的金坠垂到脑后。 她点头的幅度稍大些,就打在了耳垂上,吓得她一个激灵儿。 小小的耳垂昨晚受了不该受的厮磨,今早起来还是红肿的,她甚至隐隐生出了错觉,好像那一小块莹润的软肉还被人含在唇齿间亵/玩,凉风一吹,就是酥骨的麻。 她身上遭殃的,又何止这一出。 什么王爷,简直连未知事的小儿都不如,口舌之欲还没戒,含在嘴里就不松口。 不光要用舌挑弄,还爱咬,齿关碾合,似咬非咬,细碎的折磨,呼吸间热气尽数扑到她肌肤上。 逼得她受不了,攥紧他的指头,一边抽噎一边骂,那恶人才肯松口,趴在她锁骨上闷闷的笑,笑得浑身发颤,带得她平白受罪,两条细白的腿也跟着抖。 宋谏之最多让她喘口气。 不消片刻,等待她的又是难忍的折磨。 好像存心要欣赏她的崩溃。 撄宁心底念头翻涌,边记小账边暗骂晋王殿下,从无耻、混蛋到坏种,所有能想到的词儿都用了个遍,脸上表情却更冷了。 这一幕落在周氏眼里,就成了不耐烦。 她心里焦急,表面撑着体面,能套近乎的话都说上了,一曲南柯记唱到了尾,晋王妃还只是三五个字的应着。 她心一横,干脆单刀直入:“王妃瞧那个旦角,唱的可好?” 撄宁没反应过来,这孙夫人说话属实有些驴头不对马嘴,唱得好不是用听的吗? 她顺对面人的视线望了过去,戏台上小花旦妆面精致,一个反手甩袖,两步慢走,衬出窈窕纤细的身段,万般风流,尽在不言中。 撄宁看直了眼,她方才只顾着装样,竟没发现唱戏的花旦是个美人。 色迷心窍的撄小宁点了下头,说话也驴头不对马嘴起来:“生得真好看。” 她话里是小小的倾慕。 周氏自知失言,正悔得不知如何是好,听见这话,还以为晋王妃领悟了自己的意思。 她垂眸浅笑,品一口茶,声音中含着点高高在上的同情:“褪了妆也标致,只可惜她自幼练功,伤了根本,没法子再生育了。” 话到最后,是一声略显做作的叹息。
第60章 六十 “啊…”撄宁吞了半截的音, 她想不太明白,话怎么就拐到美人不能生育这桩事上了,只能先点点头, 满肚子搜刮词儿:“是个苦命人。” 眼前的茶盏见了底, 她略一抬眸, 眼神落在小炉上, 还未开口, 身后的明笙端来了炉上蒸着的茶盅。 热茶水冲溅到青釉盏中, 勾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撄宁望着盏中尚未平息的茶汤小漩儿, 倒映出她薄施粉黛的脸, 她直觉孙夫人的话也像这漩涡,擎等着把她套牢拽进去。 奈何她实在听不懂这人话中的弯弯绕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应付。 周氏抬眸看她一眼, 目光低低垂着, 轻抬下手,后侧身着鹅黄织银夹衫的女子便上前为她斟了茶, 脚步轻缓,举止若清风。 周氏面上挂着浅笑,看向撄宁:“妾身后跟着的这个, 也是一样的底子, 伺候老爷两年多, 安分得很, 这妾室通房无所出,是最好拿捏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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