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的注视下,自己的嘴巴不大听话,诚实的把心思都秃噜出来:“我是来炫耀我的聪明脑袋。你肯定都算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祸害遗千年,你肯定活得比王八都长。” 刚到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扭扭担心。 撄宁别扭的想。 不过见他现在唬自己的精神头,只怕自己是多虑了,说出来反而让他得意。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儿,她才不干。 把晋王殿下比作王八,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恐怕脑袋都保不住,当事人却没意识不对,反而追问道:“皇上为什么要让你下狱啊?” 难不成,真是他这张嘴太刻薄,把崇德帝气狠了? “你说他最想要什么?” 宋谏之没有再称父王,反而唇角扬起一点轻蔑的笑意。 “嗯……”撄宁捏着自己下巴,思索道:“长生不老?” 崇德帝前几年曾下诏,大肆搜罗精道之人,随即沉迷修道。 为了炼丹修行,甚至干出过辍朝一月的事,即便撄宁不关注朝堂,也听说过。 真是被一句‘长生不老’迷了心智。 跪坐的姿势太累,撄宁干脆扭过身,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宋谏之腿上,拿他当起了人肉坐垫。 宋谏之睨了她一眼,颔首:“是,但长生不老的背后,更是对无上权力的渴望,如果有人要将他从高位拉下来……” 撄宁顺着他说的话往下想,惊得在原地蹿了一下,脑壳结结实实顶在宋谏之下颌,随后被人摁住了脑袋瓜儿。 “你想篡位被发现啦?” 她瞠目结舌,压低了声音不大确定的问。 “再想。” 宋谏之轻车熟路的揪了下怀中人的腮帮。 撄宁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她缠住宋谏之的指头,声音压得更低:“太子要篡位啊?” “可他已经是太子了呀,等老皇帝魂归西…呃……嗯,”话说到一半,她才想起老皇帝和眼前人是父子关系,自己说的话叫别人听见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她赶紧截住话头,含糊过去:“……就可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可他如果没时间等了呢?泸州盐政的案子一旦摊出来,太子苦心经营的贤名就付诸东流了。所以,他急于让老皇帝处置我,刚好,我又查出了点东西。” 他抛了个钩子出来。 撄宁听他改口跟着叫‘老皇帝’,忍不住悄咪咪回头瞥了他一眼,颇有点把人带坏的心虚,咬钩问:“查到什么了?” 宋谏之掐着她软嘟嘟的脸,紧紧贴到耳边,用气声道:“太子和道士勾结,在老皇帝的‘仙丹’里添了点东西,积年累月下来,再好的身子骨也被掏空了……” “好了,你不要说了!” 撄宁听到后面人都傻了,她反手迅速捂住宋谏之的嘴,板着小脸急切阻拦,把怕死表现得格外自然:“我今天什么都没听到,你把话藏回肚子里。” 知道的秘密越多,死的越快。 这点道理她撄小宁还是懂的。 宋谏之没拿开她脏兮兮的手,只是看着她这幅傻样儿,眼尾下弯,轻笑了一下。 这笑实在有些耍赖,配合那双微敛着的桃花眼,叫人禁不住把心思都放在这幅美丽皮囊上。 撄宁脸红得厉害,手上动作也厉害,就势往后推了宋谏之一把,将人推到了墙上。 只听到轻‘嘶’一声。 “你受伤啦?” 撄宁脑袋还没转过弯,手已经下意识往人后背摸索。 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片濡湿,再定睛一看,手上沾着红色的血水。 她有点慌了神,赶忙从宋谏之腿上坐起来,嘴里嘟囔:“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说什么?死不了。” 宋谏之展臂将人揽回来,语气平淡,半点看不出方才故意出声惹人心疼的意思。 撄宁扑腾一下没挣脱开,又怕加重他的伤势,只能老实坐到原处,一边揪心一边小声抱怨:“嘴巴好硬。” 她刚说完,还不等宋谏之回应,脑袋里某个关窍一开,眼神有自主意识似的往下扫去。 再抬眼时,正好和当事人探究的目光对上。 “我…我还是看看你的伤吧……”
第103章 一百零三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没看成。 撄宁知道这厮向来嘴硬, 她打又打不过,犟也犟不过。想多问两句反而被宋谏之劈头盖脸扔来的“你方才看在哪里?”,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撄宁输人不输阵。她呆了一会儿, 强装出副寻花问柳的色痞模样, 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想看哪儿就看哪儿, 还要你同意?” “算了, 你心眼这么多能有什么事儿。”她小声嘟囔着补了一句。 如果不是为了把这场“下大狱”的苦肉计演的真些, 只怕满大理寺都要小心伺候着这位爷。 撄宁腹诽完, 镇定的又往脸上抹了把灰, 趁着皮子还没垮, 脚底抹油溜走了。 老话说得好,东边不亮西边亮。 不听话的撄宁走了, 自有不敢不听话的十一出来当受气筒。 王妃前脚刚走, 十一后脚便来到牢房前, 单膝跪地,俯首道:“属下莽撞行事, 还请殿下降罪。” 凭他一根筋的脑袋,实在理解不了自家主子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分明阴差阳错间做了助推人,却只能想到老实认罚。 宋谏之语气平淡:“她既说了保你, 算了。” 十一余光瞥见, 自家主子不动声色往后撤了撤胳膊。 太医昨日便带了上好的金疮药来看诊, 无论如何, 总不会连伤口都不为殿下处理。十一好像窥见了辛秘,但十一不敢说。 一个优秀的影卫, 就应该自家主子不需要的时候, 做无声无息没有存在感的哑巴。 十一的这门‘隐身’功夫,可谓是修炼的炉火纯青了。 “谢殿下开恩, ”十一眼观鼻鼻观心,话头一转回禀起了正事:“南城楼子私藏的账簿已尽数送往大理寺卿府上,可至今未得回信,可要属下……” “无需画蛇添足。” 宋谏之言简意赅道:“那账簿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你派人盯好东宫即可。” 王爷话说到这里,照理来说十一该颔首退下了,但凭他贴身影卫的警惕,只觉自家主子话还没说完。 果然,只听宋谏之吩咐道:“看好王妃,她若不愿回姜府,就暗中加强王妃守卫,本王要她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是。” 十一暗暗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领命退下了。 宋谏之单膝屈膝,靠在墙边。 他视线落在从窗口闯入的一只飞蛾身上,眸光冷淡。 送往大理寺卿府上的账簿本就派不上用场。 若真依照账簿去查,那朝中三分有二的官员要受牵连,按成汉律例,其中大半不是贬黜便是流放。且不说崇德帝是否有这份大刀阔斧整治的魄力,只怕东窗事发后,朝廷运转难以为继。 水至清则无鱼。 敲打够了,他们也能安分些日子。 宋谏之本也没打算赶尽杀绝,账簿未禀明崇德帝便直接交到了大理寺卿私府,就是为着逼他站队罢了。 甚至于,大理寺卿肯不肯站队都不打紧,只要他在面对太子拉拢时,流露出一丝犹豫即可。 太子生性多疑,压力累加之下,恐怕就要铤而走险了。 宋谏之在去泸州的路途中,见过太子遣派刺客的身手。 分明瞧上去训练有素,但论身手又像半吊子,他当下便疑心太子阴养私兵,修书与定国公查探,果不其然。 太子既然早就做好了逼宫的万全准备,他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把。 国库难以维系,现在只是供崇德帝修仙问道,就已颇为艰难。 户部拨不出款,大理寺牢房年久失修,又逢初夏雨水连绵,牢房西侧的正檐滴滴答答的往下漏水。 “啪嗒”一声,水珠正好敲歪了飞蛾的翅膀,叫它跌跌撞撞的栽到土地上。 枯草般的蛾翼抖动两下,刚要重新振翅,又两滴水珠接连落下,将它彻底砸进泥泞之中。 身陷囹圄,再无力抗争。 —— 撄宁原以为自己回王府后,还要想法子应对自家阿兄。 没成想姜淮旭毫无继续追究的意思,还叫人把明笙送了回来,大约是宋谏之派人知会过了。 不过,她虽然被阿兄轻飘飘的放过了,但还是心虚得厉害。 苍天可鉴,她之前从未骗过阿兄,这次虽不算直接骗吧,但结果也大差不差。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了。 撄宁心虚的每日做好两餐,变着花样的做药膳,紧巴巴遣人趁热送去。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了她撄小宁的饭菜,可不能再同她计较了,至于宋谏之……嗯,他只是捎带着,反正菜不小心做多了。 对,就是这样。 左右,明了宋谏之心有成算,撄宁的担忧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偌大的晋王府成了她一个人的福地洞天,还不像在姜府时那般受拘束,朝廷之事纷乱如麻,形势紧张,没有哪位言官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按着‘王妃’的礼数说事儿。 撄宁每日换着理由往外蹿,马车也不乘,就迈着两条小短腿,蹦蹦跶跶的将燕京的大街小巷都跑遍了。短短几日下来,竟比之前在燕京住的两三年都活泛。 “小二,添一碗绿豆汤!” “好嘞!” 街边的早点铺子卯时初便大开门户,巳时收摊。 能大摇大摆的出门溜达,撄宁连床都不赖了,早早就拉上明笙出门。 这家早点铺子的芝麻糖塌饼是满燕京出了名的好吃,即便她来得够早,也是等了才能找到空桌。 撄宁之前有幸尝过他家的饼,不过只啃了一半,就被阿爹抓到现形,强行‘押送’回府。 明笙买好樱桃酥酪回来时,撄宁已经吃完一只比她脸还大的塌饼,正专心致志的和第二只塌饼的糖水做斗争。 塌饼是新鲜出锅的,吃完一只再上第二只,落在碟中还滋着气儿。撄宁抻着脖子去吸饼里的糖水,热乎乎的一口下去,只让人觉得通身舒畅,恨不能把舌头一起吞掉。 撄宁被烫得‘哎呀’一声,又不舍得把手里的饼放下,只能左手拿饼右手端碗,饱饱的喝上口绿豆汤,然后意犹未尽的咂麻咂麻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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