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丘嫌弃地看了纪玄一眼,“还说要查他师傅的死因,要为他师傅报仇呢,他师傅的仇还没报,先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陈平完全没有意料到徐丘会来临安,而且竟然会来纪家。 惊讶过去之后,他缓过神来,“徐大人,您一定有办法救我们公子的是不是?” 陈平希冀地看着徐丘。 徐丘站在光线不太亮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高深莫测,“唉,每次手里有好药,就能让这小子赶上。” 陈平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 ……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身即逝。 那些汹涌的爱与恨,终会一点点湮没在时光的长河里。 …… 四年后, 宣州, 城西,梧桐巷子, 正是清晨,路边的野草上露珠还没有消失,正完完整整地躺在草叶上,仿若细小可爱的珍珠一般。 一个粗布衣裙的姑娘提着一坛子酒、一荷叶包的香酥鸡,推开了一个不起眼的院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响声,仿佛懒洋洋的,极不情愿似的。 “师傅,我回来了。” 一个胡子花白、皮肤黝黑的精瘦老头,打着呵欠,闭着眼睛,像还没完全睡醒似的,慢吞吞从屋子里走出来。 老头儿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儿,眼睛“唰——”地睁开,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酒和香酥鸡,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然后又很快收敛了喜悦的表情,故作严肃地问:“香料铺子李老板订的五杆秤都送去了?” “送去了,我还给您买了您馋了好久的酒还有香酥鸡。”木槿一边抱着木柴进屋,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老头儿眼睛一瞪,嘴硬道:“谁说我馋了好久?” 木槿颇为无奈,口中只能说道:“好好好,您没馋,是我馋了。” 老头儿哼了一声,这才作罢。 他转身去屋子里拆开酒坛子,先抱着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哈”了一声,咋摸着嘴,细细回味酒味儿。 又三两下打开了荷叶包,取出里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香酥鸡,先拿出一只鸡腿啃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酒,这才背着一只手优哉游哉地踱步去了厨房。 他探着脑袋在厨房里四下看着,看看小姑娘都准备了些什么食材,口中问:“小衡啊,今天早上我们吃什么啊?” 孟衡还没说话,一个声音便突兀地插进来,“我看老头子你想吃饭,不如先去把院子里那堆柴劈了再说!” “不然你喝了酒吃了香酥鸡,可还有肚子吃么!” 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小少年站在门口,冲老头子说道。 老头子脸色一变,气得吹胡子瞪眼,作势要去打他,“你这没良心的小崽子,是谁供你吃供你穿?是谁收留了你?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恩人爷爷说话的?” 少年灵活地躲开了老头儿,却又不躲得很远,故意在老头儿能够到的地方招惹老头子,又不会真的让老头子打到他,反而把老头子折腾得气喘吁吁,还一下都没打到他。 “略略略,打不着。”少年嬉皮笑脸地冲老头子做了个鬼脸。 “当然是我孟姐姐收留了我,也是我孟姐姐供我吃供我穿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要不是我孟姐姐要留下我,你这个心狠的老头子,早就把我丢出去了!” “而且,老头儿你都多久没干活了,最近这些秤可全都是我孟姐姐制的,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老头儿被他几句话说得面皮有点涨红,“你这个小崽子,你……” 坐在灶洞前升火的姑娘连忙道:“小六,别说了,去淘米,你吃了饭还得上学去,可别迟到了。” “诶——”少年应了一声,连忙盛米去了。 姑娘又对老头子道:“师傅,您就被跟小孩子计较了,快回去吃香酥鸡吧,待会儿放冷了。” 陈老头哼了一声,“我自然不会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孟衡看了看祖孙俩,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 这宅子里三人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不过是因缘际会,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不过,相处久了,便如同真正的家人一般,倒是比孟衡从前在纪府里当丫鬟时,遇到的那些人要真心多了。 那个时候,她的名字还叫木槿。 四年前,跳进蔺河后,木槿九死一生从蔺河里游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那个胆小怯懦、什么都害怕的柔柔弱弱的小丫鬟,竟然会有如此之好的水性。 这其实还要得益于木槿外祖父和木槿的母亲幼年时对她的教导。 她母亲从前差点在水里溺死,她的外祖父便有意教她学会凫水,而且还专门训练过很长时间,练就了她一身凫水的本事。 她知道纪玄的脾气和性格,要想纪玄乖乖地放她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只能选择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死”在他面前,才能叫他相信,她真的死了,也才能断干净他与她的所有瓜葛。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木槿死了,那个承载着外祖父和母亲殷切希望的孟衡才能活过来。 在坠湖流产以后,她就不断地在思考自己和纪玄的未来,也在思考自己到底应该走什么样的一条路。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从前与母亲和外祖父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刻意忽视的,另外一个名字——孟衡。 也想起这个名字身上承担着的责任,和她从前的梦想。 第163章 再回临安 她最开始,在还没有遇到纪玄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脱奴籍出府,成为如外祖父一般厉害的制秤师。 可是后来,她爱上纪玄,一日日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她不再想要出府,而是想一直陪着纪玄,甚至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他,为他生儿育女。 她忘记了外祖父和母亲对她所有的教导。 别人把她当奴婢,她便也渐渐地把自己看做奴婢,再也不想着要翻身,要走出纪府那方小小的宅院。 直到后来坠湖流产,现实这狠狠的一巴掌,才彻底扇醒了她。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的名字叫做孟衡。 衡者,平也;正也;均也。 她也曾是承载着外祖父和母亲厚望降生的宝贝,他们也曾期待她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制秤师,光耀门楣。 她怎么能糊涂到这种地步?心甘情愿地困在这方寸的后院里,将生死荣辱都托付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所以她跳了蔺河,九死一生活了下来,远走他乡,拜师学艺,重新开始。 …… 她来到了宣州。 陈老头是宣州最好的秤匠之一。 但他不收徒弟,更不收女学徒,一听说她想要拜他为师,立刻就拿着扫帚将她撵了出去。 木槿在他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差点没了半条命。 老头子怕她真的跪死在他家门口,才沉着脸让她进去。 最后是看在她做饭好吃,干活又麻利的份上,才让她留下来的。 不过,仍然不肯正式收下她做徒弟。 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制秤师收个女弟子的! 陈老头既不相信孟衡一个小姑娘有这个恒心和能力,也害怕收个姑娘当徒弟,会怕被老伙计们嘲笑。 直到后来,木槿展露出非凡的制秤天赋—— 她只在陈老头做秤时围观过几次,便能独立完成一杆秤,陈老头稍微指点几句,她就能知道自己的瑕疵,很快改正过来。 加上孟衡每天都做了好吃的饭菜,又每日勤快地干活,在他耳边时不时地念叨着想做他的徒弟。 陈老头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下她。 …… 在她来到宣州第一年的那个冬天,很不适应。 宣州不比临安,冬日里天气极冷,常常下着鹅毛大雪,地上也会积厚厚一层雪。 很平常的一个早晨,孟衡出门买菜,从巷子口经过,看见地上倒了一个小孩儿。 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那小孩身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白雪。 孤苦伶仃的瘦小身影,就那样赤着一双红肿的足,穿一身褴褛的破衣衫,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她本来不想管,但是硬着心肠走了没多远,还是回去了。 她漠视不管的话,那个小孩儿真的会冻死在这里,好歹是一条人命。 孟衡把小孩儿带回了家。 陈老头虽然不情不愿,但是最后还是替那小孩儿出钱请大夫过来诊治了。 小孩儿醒过来,才知道他是个孤儿,无处可去。 孟衡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劝说了师父留下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如今的小六。 最开始,小六很怕生,后来混熟了才像如今这般放得开了。 他念着孟衡的恩情,直到孟衡对他好,所以心底里也时时刻刻护着孟衡,爱与陈老头耍些嘴皮子。 陈老头也没让孟衡给他白做工,这两年孟衡制的秤大半银子都是孟衡自己拿着。 她把银子给陈老头,陈老头没要,没好气地说,“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还缺你小丫头挣得那几个子儿?” 后来,她见小六每日干完活儿,便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附近学堂的那几个孩子背着书包上学从巷子口路过。 小孩子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对读书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孟衡幽幽叹了口气。 她数了数自己攒下的银子,决定把小六送去学堂读书。 她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让师父同意的,毕竟小六要是上学的话,就少一个人干活了。 没想到,师父并未阻拦。 精瘦的老头儿懒洋洋地坐在门口的摇椅上,懒洋洋地晃悠着,眼皮都没抬一下地对孟衡说:“你挣的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来问我作甚?” 孟衡不由得会心一笑。 想来是这两年相处下来,师父也对小六有感情了吧。 虽然师父面上看着不大喜欢小六,但是心底里还是把小六当做自己的家人了。 所以孟衡就将小六送去了学堂。 …… 今日,小六从学堂回来,顺便去取回了大师兄送过来的信。 信中说他要成亲了,给临安一家米铺的老板的女儿上门,邀请师父、孟衡、小六三个人都过去吃他的喜酒。 孟衡这位大师兄叫赵来宝,人虽然踏实能干、又吃苦耐劳,但是似乎没什么制秤的天赋。 他十来岁的时候,就跟在陈老头身边学艺了,可是学了十几年,制秤的水平还是只能说一般般。 后来,他自己也灰心丧气,辞别了师父,看看能不能找条别的出路,便外出谋生去了。 陈老头当初能让孟衡进来,后来又收下孟衡做徒弟,都离不开这位大师兄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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