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宛瞅一眼银票上的金额,不禁感叹同样是尚书,王征穷成那副德行,翟燕叙竟富得流油。 她把银票送还给二人,“父母溺爱儿子倒是常见,但女婿那般不堪,就算他平安归来,你们夫妻还能和好如初吗?” 一席话把翟燕叙的女儿问住,她思虑一会自嘲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做女人的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若不仰仗岳父,他算个什么东西?背着你在外偷吃抹腥,你还得出来低三下四的求人。” “你说得很对,只是事关哥哥,总不能救一个丢一个吧。” “做惯了膏粱子弟,确实目无王法,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 翟燕叙的妻室也忍不住自责,她们把问题全归咎到自己身上。 “他们的父亲就没有错吗?养不教父之过。” 翟燕叙的妻女面面相觑,许宛说得没有错,要是翟燕叙能给子辈们做出好榜样,哪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许宛将她们二人送出店铺外,二人冲许宛深行揖礼,“多谢许姑娘相助。” 许宛摇头否认,她不过是传个话而已。 马车刚驶出去不远,余嵘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姑娘,重大发现!” 许宛原本低落的心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余嵘赶紧把这一天的成果告诉给她。 余嵘陆陆续续跟踪过孙桂兰好几次,之前没啥特殊情况,就发现她爱留意当铺、银庄票号、镖局这种地方。 可今天孙桂兰悄摸摸出门,果真见了一个男子,与她年岁相仿,衣着穿戴一般,但长相英俊,就算上了年纪也能在人群里脱颖而出。 他们俩在偏僻的酒肆里见面,聊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分开。 离开时孙桂兰明显哭过,还往那男子怀里塞了一个钱袋。 余嵘趴在酒肆房顶偷听,酒肆太破太旧,险些把房顶踩坏被发现。 所以只听到一点,什么“那怎么办”“我们只能这样”云云。 待他们俩分开始时,余嵘跟随男子一路,已摸清他家住址。 把这些消息送回校事厂,很快就能查出这个男子的所有背景。 “还是姑娘厉害,老早就发现她有猫腻。” 许宛特直白地问道:“你记得那男子的样貌对不?” “当然,过目不忘可是干我们这行的基本功。”余嵘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你见过我二妹和三弟吧?” 此言一出,余嵘登时站直身子,他明白许宛所指,“像,确实像!” 许宛悬着的心踏实落地,“家丑。” “你和厂公才是一家,许家算什么家?”余嵘很会说话,都清楚许家人是怎么对待许宛的。 “我这样带着外人对付自家人,是不是很大逆不道?” “他们不把你当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被天打雷劈?” 许宛不得不佩服余嵘的情商,要是宋绩的话,只会咧嘴傻笑。 当夜,城郊山庄。 翟燕叙只身前往,准时抵达。 他清楚自己的行为,要是被翼王发现,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翼王让他放弃自己的儿子女婿,以求自保,他怎么能够做到? 为了孩子只能铤而走险,谁能让他儿子女婿活,他就倒戈谁。 翟燕叙一见到左珩便躬身作揖,与往日在内阁里耀武扬威的形象判若两人。 “我爹今夜烧七,翟大人每晚睡得好吗?”左珩一双狐狸眼削在翟燕叙身上,似要把他当场活剐。 “厂公,不是我,真不是我,您知道我是被逼无奈。”翟燕叙不敢轻易供出赵烨的名字,只含糊地喊冤。 左珩负手走到翟燕叙身前,“你儿子真没出息,只甩了他一鞭子就尿裤子了。” 听到儿子惨状,翟燕叙“扑腾”一声跪地,“厂公,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您高抬贵手!” “那清倌儿就白死了?是你儿子非要玷污人家,画舫上的打手出面制止,他竟敢抽刀杀人。” “我赔钱,赔多少都行。” “当初老鸨跟你们家协商,你们态度怎么不这么好?仗着自己有权势,就欺男霸女?” 翟燕叙知道被左珩羞辱是不可避免的环节,只要左珩痛快,骂他十八辈祖宗都可以。 “咱家问你,当初是不是你挑唆王征王大人去我宅邸偷弹劾田大齐的奏折?” 翟燕叙点头承认,“后来有人暗杀你,我就借道把罪责推到王大人身上。” “咱家知道你背后有人,此番对付我爹不是你的主意。”左珩打完巴掌,开始给他喂甜枣。 “厂公英明啊!” “你把这些年做过的错事都写下来,签字画押交由我保管。” 翟燕叙哪敢动笔,“厂公,这样老臣哪还能活命?” “你儿子能活,要发配边疆做苦役;你女婿得偿命,这是案子的最优解。”左珩一脚踩在翟燕叙肩膀上,“你告老还乡从此不问朝政,能做到吗?”
第118回 狠狠折羽翼 翟燕叙不敢置信地仰望左珩,他居然提出这么狠的条件? 左珩向身后一摊手,一名厂卫立马送上来一沓卷宗。 左珩把厚厚的宣纸甩在翟燕叙脸上,“你掌管吏部这么多年,所有罪证全列在这里,翟大人想让校事厂联合都察院一桩一件地查清楚吗?” 翟燕叙抓过卷宗认真翻看,越看越触目惊心,很多事情连他自己都记忆模糊了。 定是他身边亲近的人汇报给校事厂的,左右侍郎、三四个郎中、给事中?绝对是他们当中有人出卖了自己! 翟燕叙在脑子里一遍遍搜索,是谁,到底是谁? “只要是你做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翟大人认还是不认哪?”左珩提高嗓音,震慑已经慌里慌张的翟燕叙。 翟燕叙蓦地放下这些宣纸,只觉眼前的左珩像只索命的厉鬼,“他们都是你们的人,你们老早就在暗中监视我?” 左珩撤回一条腿,把身子俯得更低,一手轻飘飘地打在翟燕叙嘴巴子上,“翟大人讲话前最好想清楚,我们可都是今上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翟燕叙瞬间明白左珩的暗示,这一切都是天起帝的意思。 当年那个柔弱书生气的天子,已悄然长成心思狠厉的帝王。 翟燕叙追随翼王这么久,他真是天起帝的对手吗? “我现在是给你选择,莫错过机会,否则……” “我可以辞官,小婿牺牲就牺牲吧,但我儿子出来后,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又该如何保障?” 翟燕叙不得不和左珩谈最后的条件,天起帝放过他,赵烨会放过他吗? “你招供的这些罪证里提到旁人了吗?要是有的话,一定别隐瞒。” 左珩说得足够明白,既不供出赵烨,赵烨就不会找他的麻烦。 天起帝没有一上来就把人往死里搞,是想把赵烨的羽翼一只一只地掰断,这样才能彻底摧毁他的根基。 翟燕叙还是担心得要命,想请求校事厂护他们一家安全撤离丰都。 这点不用翟燕叙嘱托,校事厂也会把后续处理明白。 待离开丰都后,是生是死便看翟家人的造化了。 翟燕叙拿过纸笔,开始在案几上书写这些年做下的错事。 左珩则派人把卷宗收集好,和翟燕叙一一核对。 一份是校事厂调查的卷宗,一份是翟燕叙签字画押的自供书。 翟燕叙字写的非常好看,想当年也是科考二甲出身,年轻时满腔热血,一心为大渊朝鞠躬尽瘁。 是什么时候起,他变了为官的初衷? 趁着天色未亮,左珩差人把翟燕叙安全送回家中。 左珩拿到想要的东西,准备让这件事落下帷幕。 翟燕叙的女儿没想到,从诏狱里活着出来的只有哥哥一人,她甚至没和夫君见到最后一面。 翟燕叙的儿子被发配到岩疆做苦役,翟家赔了老鸨和死者家属一大笔钱。 这件案子由丰天府判定,黄仁雍不过是按照上面的意思办理罢了。 丰都百姓对这件案子的判罚算得上满意,当朝官吏们则暗暗以此为戒,再不敢让自家二世祖出去惹是生非。 翟燕叙对外宣称得了重病,连续请假几日,后直接上疏以求卸职。 左珩和翰林院的贾甄通了气,让他们把翟燕叙的奏折大肆渲染。 道他写尽作为父亲的失职和悔意,加之年岁偏大,实难在朝廷里任职。 翟燕叙的功底还在,文书流传出去,颇受称赞。 一番渲染过后,他顺利地告老还乡,远离丰都这片是非之地。 赵烨痛失翟燕叙这只臂膀,在内阁里瞬间失去影响力。 其他两个偏向他的大臣,再不敢明目张胆地向着翼王说话。 左珩总算能歇口气,甫一回到家中,就赶快寻找许宛在哪儿。 许宛以前一点不关心丰都大事件,自与左珩互表心意以后,便不由自主地关注起来。 翟燕叙一家的判罚,她已知晓,虽不是很解气,好在结果没有太令人失望。 她此刻没在宅中,而是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 左珩瞧朱伍在家,余嵘却不在家,又联想到几日未见宋绩,便猜到准是他们仨凑到一块。 冯玄不知许宛去向,朱伍也没说出所以然,苏春风有感而叹:“厂公,许姑娘比您还忙呢。” 左珩稍觉自己被冷落,“我的左右手,都是她的人了。” “您还歇着吗?” 苏春风有意诮讽主子,左珩累了许久,浑身都快散架子。 可依左珩的性子,准得跑出去找寻许宛。 左珩偏头打了个哈欠,“走,先去露凝香。” 主仆二人风风火火赶到香料铺子,却扑了个空,许宛等人皆不在这里。 彤珠让他们坐下来等等,说主子离开一整天,应该快回来了。 有宋绩和余嵘在侧陪伴,左珩倒很放心,就是多日不见许宛心里空落落的。 直至香料铺打烊,许宛他们才归来。 许宛见到一脸焦急的左珩,扶了扶额头笑道:“前儿翟燕叙一家离京,猜度你今日该回家了。” “厂公多日未合眼,今天一回家不见许姑娘,就跑到这里来等着。”苏春风向着左珩说话,指向桌几上的茶壶,“都喝下好几壶茶了。” “哟,这么委屈我们厂公大人?”许宛酸溜溜地奚落左珩。 左珩拿许宛没法子,只好用眼睛斜睃余嵘和宋绩二人。 余嵘赶快躬身回话:“厂公,小的最近跟踪孙桂兰有重大发现。” 余嵘将之前所得信息告知给左珩,左珩不感到意外,就是忽然觉得许汝徽这可恨之人也挺可悲。 “根据兄弟们打探出来的消息,小的今日又带许姑娘核查一番。” 许宛本不用跟着去外奔跑,但事关许家,许宛在这边坐不住,便跟余嵘一道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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