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官明白。” * 待陆月寒再次回到听雪轩时,任雪霁已经先到了。 “皇后娘娘同陛下情意深重,听闻陛下驾崩之后,竟是自缢去了。”任雪霁叹息道,“娘娘待陛下这番情意,着实教人感动。” “太后娘娘知晓康亲王伏诛,一时急怒攻心昏厥过去。太医已经看过,只道是卒中之症。”陆月寒冷冷淡淡地说道。 无论真相如何,眼下她们所言即是事实。 一行人对好了词,宋令璋正色道:“国不可一日无主,臣这便派人去请几位阁臣,共商先帝遗诏、册立新君之事。” 他们已经为长生铺路到了这一步,没必要再做其他多余的事情。横竖朝臣们已经没有什么其他选择,他们满可以让渡出些许从龙之功,一则能教长生继位更加名正言顺,二则也可借此拉拢盟友。 看看在场这几个人,后妃、女官、权宦。这么个拥立皇上的组合,不仅他们几人在史书上不会留下半句赞誉,连长生多半也会落得个得位不正的骂名——虽说这也确实是事实。 笔在文人手上,那他们自然要拉拢一部分文官来奠定长生继位之事。日后争权是日后的事,皇位却是眼下必须拿到手的。 宋令璋亲自去迎几位阁臣,陆月寒和任雪霁则叫来了听雪轩的宫人,服侍着许云深更换丧服又换了宫中的装饰,然后算着时间往乾安宫侧殿去等候。 三位阁臣深夜入宫来,先教乾安宫中还未收拾的满地鲜血吓了一吓,然后又见了康亲王和圣上的尸身,这才被宋令璋引到乾安宫侧殿中。 “见过诸位大人。”三人中,与外朝联系最密切地陆月寒先起身,与几人互相见礼后便介绍道,“这位是皇长子的生母许贵人,这位是执掌凤印的任宫令。” 她目光一扫,早已认出在场三人的身份:保皇党中的陈阁老,太后党中的李次辅,以及能在两党争斗中独善其身的三朝老臣周首辅。 陆月寒这边打量着阁臣的党派,那边三个阁臣又何尝不是在思考屋中几人在这里的意义。两党不沾的周首辅老神在在不急不躁,余下两个却不同。 李次辅当先开口问道:“出了这等大事,如何不见太后娘娘?” “皇后娘娘也不在此处。”陈阁老眉头皱起。 虽说以往历代阁臣入宫为帝王撰写遗诏之时,先帝的后宫如何着实无关紧要,但如今的情形却是与以往大不相同,后宫竟成了两党之争的关键。 今夜所发生的的变故,在进宫时宋令璋已经简略地讲述过。莫说是这三个已经入阁的聪明人,就是寻常人看到皇上和康亲王的尸身之后也该明白,这一局两党是两败俱伤。 而继位的人选……虽说皇长子最是名正言顺,但先帝的几个同辈兄弟倒也并非全无机会。只是对于太后党和保皇党而言最有利的方案,却都是推举皇长子继承大统。 一则这些年朝中争斗下来,几个王爷的势力早已被打压殆尽,两党也将这几个王爷得罪的不轻,倘若对方一朝得势自己难免要被秋后算账;二则,皇长子如今年方两岁,对于党争多年有心揽权的诸位朝臣而言,立一个幼年天子显然更有利。 只是……幼年天子不仅仅方便他们独揽大权,也给了后宫一个垂帘听政的机会。
第19章 新帝 年幼的天子,对于所有有心执掌朝政的人而言都是一场机遇。 外臣禀奏上书,内廷批红用印,后宫垂帘听政。无论对于哪一个党派而言,想要独揽大权,都需要这三者联手。 而对于太后党和保皇党而言,朝中党羽自不必多提,内廷中一者有陆月寒一者依仗宋令璋,二人此时同在屋中似乎平分秋色,唯一所虑便是能垂帘听政的后宫。 为何太后和皇后皆不在此,如今在屋中的却是以往名不见经传的许贵人?就算是皇长子生母……难道还能比祖母和嫡母更要紧不成? “太后娘娘听闻康亲王薨逝,一时急怒攻心昏厥过去。”陆月寒眉头微蹙,眼中流露出几分凄然,“太医道是卒中之症,娘娘方才醒来,已是……口不能言。” “皇后娘娘对先帝情深,听闻先帝驾崩后便泪流不止,打发了宫人自缢随先帝而去了。”任雪霁平静解释道。 随着陆月寒和任雪霁先后开口,李次辅和陈阁老顿时心中一惊。 皇后殉情,这一 听便知只是个幌子;而太后的卒中之症看似是情理之中,但两个消息放在一处看……这未免也太过巧合。看来在他们到来之前,后宫中已经暗暗有了较量,甚至已经分出了结果。 两败俱伤。或者说,己方虽有损失,但对手却也没占了便宜。那么日后唯一能垂帘听政的太后,便是眼前这位生下了皇长子的许贵人。 可是这位出身低微毫无母族可言的许贵人,从另一种层面而言也称得上是没有弱点。那么……想行拉拢之策,怕是还得从内廷入手。 还不等两人再想下去,宋令璋轻咳一声,开口提醒道:“诸位大人,眼下还是天子遗诏要紧。” * 天子遗诏一向由阁臣撰写,司礼监倒也可以在其中说句话,但这一切和后宫却实在没什么关系。 许云深的出现只是为表明宫中态度,与三位阁臣互相见礼过后便由任雪霁扶着退出了乾安宫,而陆月寒和宋令璋却留下来,同三位阁臣一起商议如何撰文。 对于皇长子继位之事,众人已经有了默契。陆月寒趁势道出了方才为皇长子取的大名“瞻颐”,余下几人也并未计较这名字的来由,当下落笔在遗诏上,为皇长子继位正名定分。 而除了让皇长子能名正言顺地继位,这封遗诏最要紧的还是在场之人为自己争一份好处。留在屋中的五个人本就是内宫外廷中执牛耳者,在遗诏中留下名字成为日后的辅政之臣本也顺理成章。 而余下陈述先帝功过得失并借机打击政敌的部分,李次辅和陈阁老争执得颇为激烈,好在还有周首辅居中安抚平衡。宋令璋和陆月寒却实在不关心太后和先帝的党羽,索性在一旁闭口不言,只有波及到自己的人时候才稍微提点一二。 几番争论过后,这份先帝遗诏才总算撰写完成。陆月寒取了玉玺用印,随后方敲响丧钟为帝后发丧。 * “赶在除夕将帝后的梓宫送出宫外罢。” 天明之后,陆月寒同宋令璋一起宣读了帝王遗诏,随即又转回听雪轩,与任雪霁商议帝后的丧仪。 “毕竟灵枢不可在宫中过年,这也是祖宗规矩。在宫中停灵七日虽说少了些,但相较之下也不算太过分。”陆月寒思索着开口,“好在今年腊月有三十日,赶在除夕将帝后梓宫送往殡宫。等到初一新帝继位,也正好改元。” “七天之内,要安排帝后丧仪和登基大典……”任雪霁幽幽盯着陆月寒,“你倒是看得起我。” “礼部也在骂我,你就别抱怨了。”陆月寒浑不在意道,“我还得盯着前朝呢。” 许云深在一旁坐观两人斗嘴,闻言信口问道:“宋督公呢,他不来给你帮忙?” “他忙着给康亲王谋逆案收尾。”陆月寒道,“皇城卫刚查抄完康亲王府和承恩公府,还有些事需得他亲自审讯。而且……皇后薨逝,承恩侯府不依不饶,我一并丢给他处理了。” “好罢。”任雪霁深深叹息,转而幽幽盯着许云深,“大家都忙,只有你清闲。” “喂,我也要去哭灵……好罢,相比起你们我确实清闲。”许云深低头承认。 陆月寒莞尔:“云深是富贵闲人的命格。”她抬手将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忽而问道:“你们还记得那年雪霁过生日,我们一起许愿的事么?” * 彼时她们还都是慈宁宫中的小宫女,即使正值生辰也不会有什么特殊,最多是好友之间相互道贺。只是许云深从小就爱玩,夜里拉了陆月寒和任雪霁出去,一同对月许愿。 “雪霁快来!”年幼的许云深把任雪霁往前推了推,兴致勃勃道,“我听说生辰这一日对月许愿很是灵验呢!” 被推到前方的任雪霁手足无措,最后只得双手合十,看着月亮小声道:“我想考上女官。” “考女官有什么乐趣嘛!”许云深摇摇头,“你们两个真无趣,平日里就总说读书学习,这会儿还在说考女官的事。” “考女官是没什么乐趣,但是考上女官才有机会。”任雪霁声音更小,却很坚定,“我想做宫令,我想执掌后宫。” “我对后宫兴趣不大。”陆月寒也小声道,“我想着能不能往前朝插手……我想参政议事。” “哇,月寒你比雪霁还敢想!”许云深惊叹,“我只想着,能衣食无忧平安到老就很好了。” 十年后,想执掌后宫的拿了凤印,想参政议事的握着玉玺,想衣食无忧的安享富贵。 “当年我以为不过是一句戏言。”许云深想起往事,笑意愈深,“没想到,你们两个还真做到了。” “既然定下了目标,就要去完成。”陆月寒微微一笑,“既然掌握了权利,就要承担起责任。” “别念了别念了。”任雪霁无奈摆手,“七天是罢,我这就去安排。” * 元月初一,新帝登基,年号永安。 登基大典完成后,众人各自去忙。宋令璋和陆月寒却是忙里偷闲,在宫道上并肩而行。 “如今陛下登基,这一节咱们算是过去了。”陆月寒轻叹道,“如今还能借着守孝喘口气,接下来还有的忙。” “辛苦你了。”宋令璋温声道。 “你也是。”陆月寒侧头看宋令璋,“这些时日,谁不辛苦呢?” 她一面盘算,一面道:“新君登基,大赦天下总是免不了的,还有之后的春耕也是大事。且不说这些正事,就是肃清朝堂怕是也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毕竟不好做的太显眼……当初以为,夺了皇位便能为家里翻案,孰知还有这么多事要料理。” “既然担下这万里江山,自然要为百姓负责。”宋令璋平静地说,“翻案是迟早会做的事,并不急于一时……你的兄姐,我早已安排了人去照顾,再等上几个月也使得。” 陆月寒闻言一怔。 昔年,镇南侯府满门抄斩,而帝师府却是判了流放。只是那荒蛮烟瘴之地,所去之人十不存一,他二人得势时已是七八年后,彼时陆月寒只以为……她的亲人,早已离世。 她不敢问,不敢说,直到今日宋令璋提起……原来,她尚有家人存世么? 少女眸中含泪,颤声问道:“我家里……” “老师和师娘在那里不到一年便过世了。”宋令璋轻声道,“沈家嫂嫂也已病逝,沈大哥和沈姐姐还在。沈姐姐已经嫁人多年,她的夫家我安排了人照顾;而沈大哥并未续娶,只独自扶养你的两个侄女。两个女孩子也很好,聪明懂事,读书知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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